烏黎消失對鍾華甄來說不是好消息, 但突厥大敗於她而言著實是件喜事。

她向那侍衛問了好幾聲,得確定不是假的後,才紅著眼眶讓人帶著侍衛下去打賞。

南夫人扶她回屋中坐下, 問道:“姑娘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不餓, 南夫人, ”鍾華甄拿帕子擦眼淚,抬頭看她說, “突厥雖然戰敗, 但烏黎消失, 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出事, 得讓城中侍衛加強巡邏, 如果陛下打完戰直接到這來, 他們說不定也會直接跟來, 我待會寫封信, 你傳給侍衛。”

烏黎手段是狠的, 他沒想象中那麼在乎輸贏,不代表他不想要李煦的命。爾伯力在李煦手上, 他沒有幫手, 便只能自己動手。

鍾華甄瞭解他, 烏黎比李煦沉得住氣,一定不會放過李煦回京前的機會。

南夫人知道鍾華甄一直很關注突厥的訊息, 也沒含糊,應了下來, 笑著道:“長公主一直擔心你在這會不會吃苦, 又知道你是什麼都不願說的,還偷偷給老奴來信,問起你過得怎麼樣。”

長公主刀子嘴豆腐心, 鍾華甄來的時候她是百萬個不願意,看得出心中都有不悅,但這些時日她寫過來的信,卻也不曾少。

有給南夫人的,也有給鍾華甄的。

鍾華甄時常看到她說啾啾頑皮,總在欺負哥哥,又說他們兩個關係好,教書先生不過說兩句小七,在一邊一起聽課的啾啾就哭個不停。

這孩子還不會說話,懵懵懂懂的,因為被小七抱著長大,格外黏小七。

鍾華甄握著南夫人的手,抬眸喃喃問她:“青州尚在,母親好好的,兩個孩子也聽話,南夫人,你覺我是不是運氣很好?”

一切都向做夢一般,讓人猶如走在輕飄飄的雲朵上。

“怎麼問出這話?這些本來就是姑娘的,”南夫人有些不解,她輕摸她的頭,“若是侯爺還在,姑娘以女孩身份出生,當比現在更為風光,鍾家得寵,以先帝性子,你該是早早就被立為太子妃,不用經歷這番折騰。”

當年人人都說鍾華甄是男孩,大家覺得鍾家幾代單傳,私下議論長公主腹中孩子是女孩的話會惹怒鼎鼎有名的戰神將軍,所以誰都沒去想另一種可能。

鍾華甄睡覺前腦子還有些暈乎乎,但她謹慎的心思還在,去藥房備了一些藥粉,放在枕頭旁。南夫人雖覺得她有些過於擔心了,卻也沒多說別的,畢竟這種時候多點心思才正常。

帳頂垂下流蘇,鍾華甄突然開始想上輩子的事。

她其實沒見過李煦,對他的瞭解都來源於傳聞那些或誇大或真實的傳言,她只知道他的厲害。

那時的烏黎早就登上突厥大汗的位置,他在大薊的土地上肆意揮刀,底下人命無數。鍾華甄是被搶去他帳下的俘虜,屬於他一人,突厥營內甚至沒什麼人敢多看她。

她無法忍受他視大薊百姓的命如草芥,但尋死的最後結果是因她而死的人更多,區別只是死於誰的手裡。

即便到了後期,烏黎也只是坐在床邊,摩挲她手腕的傷口,用無奈的語氣讓她聽話。

烏黎喜歡她從心底就依順他,鍾華甄做不到,沒人知道她是誰,但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能幫到大薊鍾華甄已經很知足,她害怕死亡,但也算是一種解脫。

屋裡的漆紗燈影影綽綽,南夫人拿起燈罩吹滅燈,室內昏暗,只有月光從刻花窗牖照射|進來,隱隱看不清。

“姑娘早點歇息,陛下明早就可能過來,你若是不休息好,他又該話多。”

鍾華甄暫時還沒法平息心裡的激動,她只是手搭在額頭上,說句知道了。

南夫人從屋裡退了下去,鍾華甄的手抬起,手掌張開,幔帳中的漆黑導致人什麼都看不見,但她卻像能抓住海中的浮木樣。

鍾華甄睡不著,她抱著被子,已經在想長公主,在想小七和啾啾,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見面的李煦。

視窗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不是風吹,有人進來了。

府內的戒備森嚴,普通人是肯定進不來,能到她屋子的,只有李煦這種武功高的。

鍾華甄隔著幔帳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走過來,她以為是李煦,撐著慢慢坐起來,頭髮垂在身後。

她伸手去掀帷幔,無奈道:“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一聲壓抑的低咳突然傳到她耳邊,鍾華甄的所有動作都僵在原地,一把刀隔著幔帳抵在她脖頸間,鍾華甄倏地往後一退,要大叫一聲,烏黎立即緊緊捂住她的嘴。

他壓低聲音說:“你若敢亂叫,我便殺光這裡的下人。”

鍾華甄的心臟怦怦地快跳出來,知道這是他會做的,她的手腳都在發冷,血液就像在倒流一樣,讓她整個腦子都是蒙的。

烏黎好像受了傷,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沖鼻異常,鍾華甄手緊緊攥住被子,烏黎刀抵住她脖子,鬆開手,讓她自己穿鞋下床。

鍾華甄的大腦急速轉動,鼻尖在冒冷汗,她拼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作不認識他,顫著聲音問:“你是誰?”

她對烏黎的害怕刻在骨子,手也在顫抖,但鍾華甄還是忍住了從心底湧出的害怕,手慢慢伸向枕邊。

這是讓人失去力氣的蒙汗藥,只要吸入身體,半刻鐘就能發作。

帳內是漆黑的,她本就怕得一直在後退,烏黎也沒發現什麼,只是嘆聲氣,語氣裡竟沒見半分戰敗的失意。

“你竟忘了我,在火場時我還差點救過你,結果你怎麼也不願意跟我走,今天只能先請你幫個忙,日後我會還你人情,我不介意李煦是你相好的,希望你也不要介意我今天要挾你。”

……

南夫人離開院子去給外邊的侍衛送信,這裡的人都是李煦的,城中官員不會不聽。

她還在和人說話,便聽到大門外嘈亂的馬蹄聲,夾雜幾聲馬的嘶鳴。大門被拍得砰砰響,裡面的人尚未來得及開啟,門便人撞開,李煦面色冷酷,大步往裡走,讓人立即搜查這處宅子。

這些久經沙場的將士身上個個都是濃重的血氣,李煦身上也不例外,南夫人手裡拿著信,站在門口不遠處,有些莫名其妙。

李煦路過時,沉聲問一句:“她住哪?”

他是在問鍾華甄,南夫人如實回道:“在西邊院子,剛剛休息。”

李煦好像松了口氣,他抬手讓身後的人去守著西邊,道一句:“烏黎被侍衛護著往這附近逃,他知道阿甄的存在。”

爾伯力是烏黎師父,他們兩個串通起來,想要裡應外合殺他,被李煦提前發現,將計就計,給他們有機可乘,借由爾伯力發現了烏黎。

烏黎也不是吃素的,見情況不對就提前逃了,讓李煦的人撲了個空,如果不是剛剛下過雪,地上馬蹄印還沒消,烏黎或許就真的逃了。

但他們一路追到了這,李煦臉先冷上了三分。

他步子很大,快步往鍾華甄的院子走,剛到院子門口,便看到侍衛拔刀面對裡面,不停往後慢慢退,李煦握緊刀柄,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大步向前。

烏黎挾持住鍾華甄,迫使她一步步往前走。

李煦站在院子門口,他慢慢往裡走,周邊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烏黎看到他,並不顯驚訝。周圍的寒風夾雜淡淡的雪,地上的積雪被踩得亂糟糟,一地腳印。

他直接就說:“派人將爾伯力送至渭水源頭,若是不照做,我不會放過她。”

鍾華甄的脖子上架著刀,她身上披件大氅,大氅裡卻只是件單衣。今天很冷,寒風從衣服縫隙處鑽入肌|膚。

烏黎在某些方面稱得上是君子,憐香惜玉的心思還是有的,即便在上一世,他也極少做出越軌的動作,極其容易讓人忽視他嗜殺的本性,但鍾華甄忘不了,她一直在強裝鎮定。

她怕烏黎,但也沒怯懦到讓自己成為烏黎威脅李煦的工具。

“你用我威脅他沒用,”鍾華甄被凍得臉白,大晚上烏黑一片,誰也看不清楚她的眼睛,“李煦不過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合得來的朋友,你想用我換爾伯力,太過痴心妄想。”

“你性子招人喜歡,合我心意,”烏黎突然在她耳邊,“等我換完我師父,我便帶你回我突厥,大薊的皇帝三宮六院,但我只會娶一個王妃。”

鍾華甄手攥成拳,道:“我若是你,會趁現在院子尚未來多人的機會逃出去,廢話連篇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外邊有甲冑摩擦聲,聽得出有將士在聚集,烏黎笑道:“你說話也討我喜歡,顫顫軟軟的,就這麼怕我?”

他的聲音很小,能聽到的人沒幾個,李煦恰好是其中之一。

李煦把手中的劍丟向烏黎,面無表情開口道:“她不過是個普通人,朕和她交換。”

他極少在鍾華甄面前說這些高人一等的自稱,從兩人是朋友起就一直如此,除非是生氣,要不然就是正經的大場合。

烏黎這倒有些驚訝了,還以為李煦會和他來一陣這女人沒用的說辭。

鍾華甄的心跳響得快要震她耳朵,她在計算時間。

烏黎挑眉說:“大薊皇帝為誘餌確實不錯,但你勁力十足,我又不傻,何必交換?你若是讓你侍衛砍掉你的右臂,我便可以考慮考慮。如果你讓她死,我也不介意和她做對黃泉鴛鴦。”

他的刀有點抖,甚至在鍾華甄白頸留下一刀細細的血痕,皎潔月光照在鍾華甄的臉上。

現場一片寂靜,李煦的眸色淺灰,融入黑暗之中,他看著鍾華甄的脖頸,慢慢抬手,讓一個帶刀侍衛走上前。

“爾伯力會送到渭水源頭,放了她,”李煦開口,“朕答應護她平安,絕不食言,你傷她一分,朕要你百倍奉還。”

鍾華甄輕咬住唇,心裡掐著時間,大聲對李煦說:“陛下愛惜子民,我卻不願做這等貪生怕死之輩,願以死明志,護我大薊。”

她自個往刀刃上去撞,李煦心臟倏然一停,漏跳一拍。

烏黎臉色亦是一變,立即收了刀,沒想到手突然就沒了力氣,大刀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瞬間就意識到鍾華甄做了什麼,立刻去撿地上的刀,李煦反應比他要快。

侍衛手上的劍被抽出來,快速擲向烏黎的肩膀,迫使烏黎臉色扭曲,後退了幾步,周圍將士一擁而上,刀指向他的脖頸,將他包圍起來。

鍾華甄跌坐到地上,她的呼吸急促,一陣後怕讓她整個人都有點在發抖,冰冷的雪地讓她被凍得縮了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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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抬起頭,便看到李煦站在她跟前,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鍾華甄手攥起自己衣襟,張口要說句她算好時間,心中有分寸,又被他的眼神嚇到,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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