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存在, 就和各種妖精怪物的傳說一樣,存在於人們的想象中,幾乎沒有人親眼見過她們的樣子。

只是在各種流言中, 他們都是極端可怕的。

梅慄提著籃子去市集買東西,發覺一路上總有人悄悄看她, 等她看過去那些人又會馬上欲蓋彌彰地收回眼神, 這古古怪怪的態度,實在令人懷疑。

從前她來市集,也很少會有人主動和她說話, 對她的態度敬而遠之, 但是這一次, 那種被排斥的感覺太過鮮明了。

在這樣令人不舒服的氣氛下,梅慄迅速買了東西就準備離開。

可是還沒走出市集, 她就被人攔住了,一個提著刀的少年雙眼通紅地瞪著她。

是瑪吉大嬸的兒子朱利安。

“我的母親是不是你殺的!”他衝上來就是這麼一句。

梅慄被他嚇了一跳,警惕地望著他手裡的刀, 有點擔心這人心理狀況不對直接動手。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殺瑪吉大嬸?”

她心中忍不住猜測,莫非他看到了她之前把瑪吉大嬸的屍體從沼澤裡撈出來, 所以才誤會了?

“你是個可惡的女巫, 你的母親也是女巫, 如果不是你做的, 那是誰做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 梅慄只覺得荒謬。什麼證據都沒有, 僅憑懷疑就能拿著刀上來攔人,該說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就是衝動無腦,還是這個世界法律缺失。

周圍有許多人圍上來看,指指點點, 只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話,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畏懼和懷疑。

梅慄原本還想儘量保持鎮定,但是轉念一想,她就抿唇露出個害怕的神情,眼睛一紅,當場哭了起來,“你憑什麼汙衊我!”

她也是個清秀的小美人,露出這麼恐懼的神情一哭,尤其顯得可憐,對比拿著刀的朱利安,更是弱小無助。

眼見朱利安一動,梅慄就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喊道:“你要做什麼,我根本不是什麼女巫,你才是可怕的殺人犯!”

她一退,在她身後圍觀的人也跟著後退,有個大嬸忍不住說:“朱利安,你先放下刀吧。”

“是啊是啊,一個小姑娘,都被你嚇哭了。”

還有個大嬸直接擼著袖子站出去,大著嗓門道:“你不要聽別人說了幾句閒話就當真,這麼衝動跑出來,你還真想殺人啊!”

朱利安本來也是這幾天聽多了各種猜測閒話,又沉浸在母親被殺的悲痛中,一時衝動才會跑過來質問,如今被周圍人一說,又動搖了,憤怒的神情退了大半,站在那不知道怎麼辦是好。

——人總是這樣,輕易迷失在流言裡,像是隨風搖擺的小船。

梅慄還在哭,抬起眼,畏懼地看他,“我……我和你家又沒有仇,平白無故為什麼要去殺瑪吉大嬸,而且,我連兔子都不敢殺,怎麼會去殺人,你隨口一說就抹黑我的名聲,我以後怎麼做人,我、我也不活了!”

說著說著,大哭出聲,這一片就只聽得見她的哭聲在迴響。

周圍一群圍觀群眾面面相覷,不少人露出訕訕的神色,感到尷尬。

在這裡的人,誰沒那麼隨口猜測幾句瑪吉大嬸的死。

要說流言這東西,大家隨便傳傳,都是人云亦云,跟風說幾句,也美人覺得是個什麼大事。

懷疑要什麼憑據,懷疑就是人心裡的成見而已。

可是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閒話把個小女孩給逼哭了,這就不好看了。

梅慄也豁出去,哭喊著:“你就是看我父母雙亡,一個小姑娘好欺負罷了,我知道瑪吉大嬸死了你傷心,但是你傷心你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

她也不牽扯其他人,只針對朱利安。

這世上總是看上去比較慘的人更讓人同情,頓時,情況就變了。

不少人心裡也覺得,說閒話歸說閒話,真拿刀欺負個小姑娘不道德,便站出來譴責兩句朱利安。

“朱利安,你真是太過分了。”

“是啊,你都是一個大男人了,來欺負個小姑娘算什麼事。”

“趕緊回去吧,別再鬧了,冒冒失失的像什麼樣子。”

朱利安臉漲成豬肝色,瞪著這些人,明明這裡面就有很多人都信誓旦旦說梅莉母女是女巫,結果他們現在反口就不認了,還來譴責他!

這些人……這些人!

他心裡委屈憤怒得不行,大叫一聲扭頭跑出了人群。

一群人被他的大喊嚇了一跳,一個女人捂住胸口,不怎麼高興地說:“以前也不知道朱利安是這樣的人,他的脾氣也太暴躁了。”

“是啊,突然大叫,嚇到我了,他該不會因為瑪吉的死受了刺激吧?”

“可能是,他最近都不愛出來玩了,也不愛說話不愛笑,怕是真出了問題。”

“人也越來越陰沉了,別說,有點嚇人呢,還隨身拿刀。”

“他父親怎麼也不管管他。”

轉眼間,這些人嘴裡,又傳起了流言。

這些流言就像風一樣,吹過每一個人,永遠不會止息。

赫莎在一切結束後才聽到訊息匆匆趕過來,見到還在默默流淚的梅莉,連忙上前扶住她,將她從人群裡帶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幾句,還拿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兩人坐在市集外面的路上,梅慄捏著手帕,情緒平靜,只剩下眼睛還有點紅。她本來就是裝的,當然恢復得快。

“你沒事了吧,梅莉?”

“沒事了。”

“朱利安怎麼能這樣對你,他真是犯傻了!”

“算了……赫莎,大家都說我是女巫,你也這麼覺得嗎?”梅慄現在才反應過來,上次小夥伴來找自己玩,為什麼欲言又止憂心忡忡的樣子,怕是聽到了那些流言。

赫莎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沒有!我沒有這麼覺得,她們都是胡說的,我相信你!”

梅慄看著她的神情溫和下來,“謝謝你,赫莎。”

其實,她並不在意那些流言。在上輩子,她經歷過太多這種事了。

最開始,是因為她爸爸,她爸被殺後,他做的那些壞事被查出來披露在網上,她和母親一度因此被人辱罵,她那時年紀不大,還不太懂事,只記得本來就敏感的母親因此大受刺激,日漸憂鬱消沉。

後來這件事,到她上小學還不斷被人提起,沒人願意搭理她這個強.奸犯的女兒。

媽媽去世之前那段時間精神出現了問題,她經常出入精神疾病治療中心,認識她們的人會用憐憫或嘲諷的語氣和人說起,她的母親是神經病。

她上初中,班級上也有同學謠傳她從母親那裡遺傳了精神疾病。

她因此痛苦過,怨恨過,並且學會了示弱讓自己更好過一些。當她以受害者、弱者的形象出現時,總會有同情的人站出來為她說話。只是這些嘴上官司,看多了,不管輸贏似乎都沒什麼意義。

等她長大,稍微成熟了些,在秦夫人的開解下慢慢也就學會不去在意這些事了。

只是多少還留下了後遺症,她變得不怎麼合群,也不喜歡生活在人群之中,寧願獨自一人。

或許這也是她會喜歡上沼澤怪物的原因——他身上沒有人的特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那麼平靜,靠他再近也不會受到傷害。

哭了一場,心情有些低沉,她走在小路上,雙眼看著天空淺淡的藍色出神。

沼澤怪物的身影忽然從小路那頭出現,身影在淺藍色的天空幕布下越來越濃。

梅慄的心情又慢慢向上升騰,她略顯沉重的腳步變得輕鬆了,走向沼澤怪物的每一步都好像踩著風。她朝他跑過去,到了近前又慢下來。

沼澤怪物將手伸給了她,梅慄順手就把籃子掛了上去。

然後她跑到沼澤怪物身後,一個衝刺起跳,把整個人掛在了他背後。

“啊——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梅慄勒著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晃了晃腿。

身上掛著一個籃子和一個梅慄,沼澤怪物轉身往森林挪。

梅慄吊了一會兒就累了,自己跳下來,抓著沼澤怪物的一隻手繼續走。

雖然有不好的事,但生活還是美好的,梅慄看著身邊的大高個心想。

市集上發生的事並不愉快,而且沒造成什麼太大的後果,梅慄沒有再放在心上,照常過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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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母親疑似被女巫殺害的朱利安卻沒有那麼輕易放下這件事。

在市集裡被人反駁責怪的一幕幕,反覆折磨著他。那些人越是說他做得不對,他越是不服,非要證明自己沒有錯不可。

照進屋子裡的月光慘淡,他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雙手握成拳,在床板上重重錘了一下。

隔壁傳來父親的咳嗽聲,從母親死後,父親一下子也老了很多。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胸口亂撞,找不到出口,他忽然從床上坐起來,拿起床邊放著的刀,悄悄走出了屋子。

對於森林邊的那座屋子,他是好奇的,從前還曾和小夥伴一起去附近探險過。趁著夜色,他走上通往那座屋子的小路。

樹林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感覺到一股注視的目光,看向樹林,只見到一雙閃著光的眼睛。

“什麼東西!”他舉起刀。

“咕咕——”一隻貓頭鷹飛了起來,從他頭上掠過去。

樹影搖晃,被風吹一吹就好像樹後都站著人。

朱利安緊張無比,一路走到了那座帶著花園的房子附近,心中的衝動已經消失了,再度開始猶豫。

他在屋外徘徊了一會兒,最終咬咬牙,握緊刀翻進了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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