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二、辰時、杭州城東北、楊宅舊地】

徐恪與舒恨天、魏嘉誠往杭州城東北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已來到了昔年楊文庸宅邸的所在。

不過,他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立時驚詫莫名。

只見當年偌大的楊家宅邸,此時竟變成了一堆瓦礫廢墟。當年的圍牆高聳、屋宇連綿,此時卻變成了一片斷牆殘垣、荒土成堆。而且,這些斷牆殘垣到處都可見焦黑之色,在這些殘存的焦土堆之間又長滿了荒草枯藤,在荒草與瓦礫之間,依稀還能看到被燒成焦炭的房梁與木片。

很顯然,這一處巨大的楊家宅邸,曾經歷過一場熊熊大火,以至於被燒得幾乎片瓦不留。

徐恪清楚記得,當年的楊家宅邸,可是整個杭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整座宅子方圓不下半里,內裡房屋小院交疊錯落,假山流水依次成堆。這樣的宅子在京城中雖算不得鼎富人家,可在這江南杭州,那絕對可稱得上是豪門巨戶。

可為何,如今這一座豪宅竟被燒成了一片焦土廢墟?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徐恪不斷撓著自己額頭,“這麼大一座宅子,竟然被燒了個精光?!”

“我說無病老弟呀!”舒恨天手撫長髯,當即問道:“你確定這便是那楊文庸的宅邸麼?會不會就跟那萬壽山墳場一樣,又弄錯了地方?”

“不可能!”徐恪不斷搖頭道:“這杭州城東北,也就楊文庸一家豪門大戶,這我怎會記錯?!”

“走,咱們到裡面看看去!”徐恪一揮手,三個人遂走入這一片曾經繁華富麗的楊家宅邸之內。

只不過,此時徐恪所見,滿目皆是被燒焦的黑土,以及東倒西歪的石壁,還有就是遍地的雜草枯枝,偶爾從雜草堆裡奔出幾隻倉鼠,朝著三人吱吱亂叫,彷彿是在告訴這三個人類,此地目下已成了他們鼠類的領地,一般人請不要隨意進去打擾……

徐恪一邊走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這好好的一座大宅,怎地就被燒成了這樣?這樣一件大事,先前我在杭州之時,怎地從未曾聽說?楊宅既已被焚,那麼宅子裡的人呢?會不會也被燒死了?難道說那楊家父子業已葬身於火海?若果真是如此,也算天道昭昭、報應不爽了。可是,為何這好端端的一座大宅,突然會遭遇這麼大的一場火宅?楊家是大戶人家,裡面的家丁僕傭少數也有幾十人,難道都眼睜睜的看著火起不去撲滅?怎地就聽任大火將整座宅子給燒了個精光呢?而且,這王大爺與香梅剛剛一死,楊家就出了這麼大的火宅,世上怎麼有這麼大的巧合?會不會裡面有什麼關聯?難道說是有人替王大爺父女倆報了仇?可這世上若非自己出手,難道還有別人會替王大爺與香梅復仇麼?……

可無論徐恪如何思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這裡面有太多的疑問,是此時的徐恪所無法明了的。

舒恨天見荒草與廢土中不時可見大大小小各種洞穴,穴中時有鼠類出沒。他不禁自嘲似的笑了一笑,手指那些鼠類說道:“自來鼠類出沒之地,必是陰暗潮溼之所,此處陽光耀眼、通風極佳,卻有這麼多的老鼠進進出出,看來,當年這裡的一場大火,必是燒死了很多人……”

魏嘉誠不解道:“舒老哥,你怎地知道,這裡死過很多人?”

舒恨天手捋長髯,不無得意道:“這一處楊宅,原本是一處風水絕佳之所,陽氣盛壯而陰物難留,斷不會有這麼多的鼠類在此做窩,可是歷經一場大火之後,此地卻成了老鼠們的窩點。自古以來,這世間之鼠、蛇、蟻、蟲等物,大多喜陰氣濃郁之地,不喜向陽而居,若是陰氣極重之地,往往便有大量蛇鼠來此做窩。此地要不是死過很多人,且那些死者大多心懷怨氣而亡,以至於地表之陰氣集聚而不散,何至於引來如此多的老鼠?”

魏嘉誠聽得頻頻點頭道:“舒老哥,看不出,你懂得還挺多!看來,當年那一場大火,楊家定是死了不少人。”

舒恨天左右看了看,又道:“不過也奇怪,這場大火已過去了那麼多時日,這楊宅所處之地,那可是杭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好地段,怎地就一直荒廢在這裡呢?”

“就如舒老哥你所言,興許是這裡真的死過很多人,是以就沒人敢接下這塊地呢!”魏嘉誠點頭附和道。

兩人就這麼你一語我一言地說著,卻見徐恪忽然停下了輪椅。

“怎麼了?”兩人朝前一望,只見徐恪兩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的一處枯井。

“你們說,這……這會不會……就是當年……”徐恪右手伸向那處枯井,手指忍不住有些發顫,“就是當年香梅投井自盡的地方?”

舒恨天與魏嘉誠眼望那一口枯井,只見井內早已無水,井壁業已殘破不堪,井口周圍盡是雜草叢生。若問此地是不是當年王香梅投井自盡之所,他們又怎會知曉?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間,均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徐恪推動輪椅來到枯井邊,努力向井口之下望去,忽然間,他有一種縱身跳將下去的衝動。急得那舒恨天忙移步上前伸手將徐恪摁住,“無病老弟,你先別急,這座楊宅歷經如此一場大火,竟被燒成了一片焦土,此事實在有些蹊蹺,倒不如……你先回府衙,待我去附近問問周圍的住戶,當年這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突如其來一場大火?……待我問明了內裡緣由,再來向你稟報,如此可好?”

魏嘉誠連忙也附和道:“是呀是呀!千戶大人,你還是先回府衙歇息,這裡的事,交給我和舒老哥就行了!”

徐恪搖了搖頭,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痕,緩緩說道:“我就在這裡……我哪兒也不去!”他又手指舒恨天與魏嘉誠,“你……你們……你們去附近找幾個人過來,本司要親自審問!”

“好!”

“是!”

……

……

過得小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終於找來了一位六十餘歲的布衣老者。

魏嘉誠向徐恪回稟道:“徐大人,屬下與舒老哥找了半天,這附近的人家大多已走的走、搬的搬。如今住在這兒的人,對於當年的那一場大火均不知情。只有這位潘老丈,一直住在原宅,對於那一場火宅,大致還有些記得……”

徐恪望向老者,溫言道:“潘老伯,你就住在這附近麼?”

“回大人的話,小老兒一直就住在這裡。”那潘姓老者急忙向徐恪俯身行禮,恭恭敬敬道。

“老人家莫要慌張,本官只是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

“大人請儘管發問,但凡是小老兒知曉的,小老兒定當如實回答。”

徐恪點了點頭,遂問道:

“這一座宅子,是什麼時候走的火?”

“這個嘛……”那潘姓老者凝神想了一會兒,才緩緩答道:“這座楊員外的宅子,原本一直是好好的,直到去年……哦不對!好似是前年……到底是哪個日子?小老兒實在是記不清了。小老兒只記得,當時那場大火,實在是燒得猛啊,足足燒了有一個晚上,直到府衙裡派來了幾十名衙役,周圍的鄉親們也都來幫忙,聽說咱們杭州府裡的水車盡數出動……這才將大火給撲滅了下去。只不過,等到大火撲滅,裡面的房子與物件,也都燒得差不多了!”

徐恪急忙又問:“那……那宅子裡的人呢?”

“哎!……”老者長嘆了一聲,面露悲憫之色,答道:“都死了!”

“都死啦?”非但是徐恪,就連旁邊的舒恨天與魏嘉誠,都忍不住齊齊發問,在他們心中,雖已大致猜測到了這一場大火的結果,但在真的聽到事實的那一刻,心中還是忍不住大為驚詫。

“都死了!哎!……”老者重複了一句,又是一聲長嘆,“可憐啊!楊大善人一家,總共大大小小不下七十餘口人,都在那一場大火中喪生。聽說屍體被找出來時,都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一個個都跟個焦炭似的,實在是太慘了!”老者望向天空,眼中幾乎留下淚來,“蒼天無眼啊!象楊員外這樣的大好人,這一輩子不知做了多少大善事,怎地最後竟落得個被燒死的下場!而且還是一家人全被燒死,可憐他家最小的娃兒才不到三歲,在那場大火中也被活活燒死……”

望著老者的神情,沒有絲毫作偽之狀,在那一刻,徐恪心中不禁又矛盾仿徨了起來。他不由地被那潘姓老者的情緒所染,漸漸地對楊文庸一家的遭遇也生出了一絲悲憫與同情。

徐恪在內心反覆地問自己,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王大爺父女兩的死,與那楊文庸父子真的沒什麼關係?從這位潘老伯兩眼含淚的神情來看,這楊文庸生前應當是一位大好人呀!這樣的好人又怎會放縱兒子做出那種強搶民女霸為妾侍的勾當?會不會一切都是他二子楊儉和私自所為,楊文庸並不知情?也不對呀!一直聽說那楊家二公子非但長得是一表人才、知書達禮,且事父極孝,對父親之教導吩咐從不敢有半分違逆,若沒有他父親允可,他怎敢私自闖入民宅,將香梅強行帶回楊家,並且還公然與香梅拜堂?

先前,徐恪已認定那楊文庸與楊儉和父子,便是害死王大爺與香梅的主謀之人。他胸中已重燃復仇之念,發誓定要讓仇人血債血償。可如今,當他面對已成焦土廢墟的楊家故宅,又驚聞楊家上上下下閤府七十餘口人已盡皆葬身於火海的訊息,一時間,心下又思潮起伏,之前自己對楊文庸父子的滔滔怒意,便也如煙雲散去,甚至於,他對王大爺與香梅的死,究竟是不是與那楊文庸父子有關一事,也生出了巨大的懷疑。

只因他之前在杭州城討生活之時,實在是聽聞了太多關於楊家父子行善積德的好名聲。並且,他也曾偶爾見到過楊文庸與其二子楊儉和的面貌,依照他當時的理解,那楊文庸一派慈眉善目,楊儉和生得儀表堂堂,兩人均是一副溫雅謙恭之貌,實在不象是一個壞人。

是以,當年王大爺與香梅都不幸身故之後,他心中始終是對當時的知府洪文堂充滿怨恨,卻很少會想到找楊家人去尋仇。

事實上,他這一趟千里南下,來到杭州之後,為何會突然對楊家父子生出一股復仇之念,他心中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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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見徐恪一直沉吟不語,好似在苦苦思索,旁邊的舒恨天忍不住朝那潘姓老者問道:“這楊宅為何會突然遭遇大火,且火勢如此猛烈?竟將那閤府上下,連同下人在內,都全部燒死,沒有一個生還?這到底是為何?這場火宅是否乃人為放火?那放火之人可曾查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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