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戌時、大明宮、天子寢宮偏殿】

李重盛正飲酒聽歌之際,驀地覺周遭竟漸漸安靜了下來,他抬眼四望,見幾乎所有的食客都呆呆仰頭,好似在凝神傾聽蒙紗少女的歌聲,又好似恍恍然一片渾噩之狀,就連身旁的內廷大總管高良士,也是痴痴望著高臺之上,一臉茫然……

李重盛暗道不好,忙潛運真元,寧住心神,猛地一拉高良士的胳膊,沉聲喝了一句:“走!”

高良士抬起頭,雙眼兀自迷迷茫茫地望著李重盛,但自己一個肥重的身子,已然被李重盛帶得飛離地面。

李重盛心無旁騖,一邊運氣定住自己的心神,不去聽臺上的歌聲,一邊雙足發力,拉著高良士疾速飛奔,頃刻之間,兩人便奔出了天音樂坊,直往崇仁坊外長街的方向疾行。

高臺上的那位蒙紗少女,見李重盛拉著高良士疾速遁去,雙眼只微微一動,身形卻仍是紋絲不動,她雙手玉指輕輕撫動琴絃,那一陣時而清越時而綿長的歌聲,依舊在整一座天音樓內迴旋不絕……

然而,李重盛手提高良士笨重的身軀,才剛剛出得天音樓的大門,倏忽間便見兩個灰色的身影,猶如暗夜乍現的鬼魅一般,一前一後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位二十掛零的灰衣男子佇立在他身後,手持長劍,一言不發;而橫身攔在他身前的,卻是一位年約五旬的清瘦老者,形容枯槁、面無表情。

兩個灰衣男子看李重盛的眼神,彷彿就是看一具行將與元神脫離的軀殼。

那清瘦老者嘿嘿冷笑:“客官為何走得這般匆忙?是我天音樂坊招待不周麼?”

李重盛並不多言,他右手提著高良士,左掌運力猛地往前一擊,掌風如同鋼刀一般,捲起路上片片落葉,直往清瘦老者的前胸斫去。

清瘦老者手中的兵器乃是一雙飛豹爪,他見李重盛掌風凌厲,說到就到,面色微微一變,倉促間只得側身後仰,堪堪避過掌力,右手從腰間一帶,將飛豹爪凌空一抖,取一招“豹子衝林”,劈頭蓋腦就朝李重盛頭頂打來。

只見那飛豹爪兩端各是一隻精鐵所鑄的利爪,中間以軟鞭相連,臨敵使將開來,既有長鞭之便,又有鐵爪之利,此際更是帶著呼呼風聲,眼看著就要招呼到李重盛的頭肩之上,若是被鐵爪擊到,輕則血濺五步,重則頭顱碎裂,哪怕是被鐵爪輕輕帶到,也是要抓下一大片肌膚。

清瘦老者原本見李重盛不過一垂垂老者,心中難免生了輕敵之心,但見對方一出手就是如此凌厲的掌風,心下也不免悚懼,此刻將飛豹爪抖將開來,更是使足了十成功力。

哪知道李重盛原先的左掌只是虛發,此時人已至清瘦老者的身側,原本夾著高良士的右手,卻忽而往右橫掃,一招“孤鷹展翅”,重重地擊在了清瘦老者的胸口。

而原先由李重盛右手提著的高良士,倏忽間便已到了他左臂之下。

饒是李重盛夾著高良士一個肥胖的身軀,匆忙

間運氣不便,然他這一掌打在清瘦老者的胸口,亦是將對方打得騰身而起,後退至五尺開外,摔跌在道旁一戶人家的門板上,直將那門板撞得四分五裂。清瘦老者耳聽得自己胸口骨骼碎裂“咯咯”之聲,也不知肋骨斷了幾根,他嗓眼一甜,胸中氣血把持不定,頓時仰天狂噴了一大口鮮血。

李重盛聽風辨位,已知身後有一柄長劍,在暗夜之下正奮全力向自己刺來。他心中冷笑,見頭頂的飛豹爪借一股餘力,已然當空向自己遞到,便右掌“嘿”然發力,將那豹爪子向後一帶。清瘦老者的那一雙飛豹爪,瞬間便改了方位,直朝他身後飛去。

李重盛身後的那位灰衣青年,見清瘦老者吃了大虧,心中也是大感詫異,他不敢怠慢,忙運起十二分力氣,長劍向前,一出手便是他師門中的絕技“微雨燕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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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灰衣青年手中長劍尚未到李重盛後背,便見一雙飛爪已然破空而至,匆忙間他只得持劍橫檔,只聞“啪”地一聲,第一只飛爪已經打在了長劍之上,他手中長劍承受不住,立時便斷成了兩截。灰衣青年尚未回過神來,那第二只飛豹爪便凌空又至,唬得那青年急忙飛身後仰,這才堪堪避過了飛爪……

灰衣青年轉身,只見那一雙飛豹爪餘力未歇,直至遠遠地釘在了道旁的一堵矮牆上,爪尖入土三分,這才停了下來。

灰衣青年心中大驚,他無論如何也未能想到,眼前這一位鬚髮皆白的龍鍾老者,竟具如此內功手段,只是彈指間,就將他們二人打得身無還手之力!

昨日傍晚時分,他曾在城西的一處小巷內,持劍奇襲一位一身藍袍的青年,當時他急出三招,卻仍不是對方敵手,是以只得倉促遁去,實未曾想,今日這位一身錦袍的古稀老者,功夫還遠在昨日那藍袍青年之上!

他雖在京城中已呆了半年,但多數時日畢竟深居簡出,一向只是自己獨自練劍,少與人動手,少年人的一股傲氣猶在,這兩日迭遇強敵,都是三招之內便讓他毫無還手之力,此時心中難免氣沮。

然灰衣青年畢竟使命在身,此際雖心中驚懼,卻依然棄了手中斷劍,又自懷中掏出一根短棍,硬著頭皮欲待再追。

這時,灰衣青年的耳根中忽然傳來一位少女冷然的聲音:

“落霜,不可再追!將無塵帶回來!”

那灰衣青年正是昔日少山派掌門座下的親傳三弟子落霜,而另一位清瘦老者自然便是天音宮的長老無塵。落霜聽到這一句少女之音,心下頓時如蒙大赦,他忙將倒在地上的無塵長老扶起,又到牆壁上用力拔下無塵的那對飛豹爪,兩人一瘸一拐、步履蹣跚地走回了天音樓之內。

而這時的李重盛與高良士,早已遠去多時……

約莫過得一刻辰光,李重盛與高良士終於回到了自己大明宮的寢殿之內。

“良士,你醒醒!”

見此刻的高良士,兩眼仍是有些迷離,李重盛心下不禁有些憂慮。這兩人雖名為君臣主僕,然畢竟朝夕相處

已有三十餘年,實已如摯友一般,李重盛自然不忍見對方從此心智受創。

他將高良士放在自己身前,右掌抵在對方後背“心俞”穴上,潛運神功,心中默唸了一個“開”字,一股無比渾厚的真元直衝高良士心脈之內,那內廷大總管頓時雙目大睜,猛然間神志清醒。

高良士看著周遭擺設,內心如夢初醒:

“萬歲爺,方才老奴是怎麼了?好像大夢一場?”

李重盛徐徐站起,揹負雙手,仰望殿頂,呵呵笑道:

“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你此刻醒來,尚為時過早呀!”

高良士也是一位頗具武功修為之人,只因突遭蒙紗少女琴音所襲,是以心智頓時懵懂,此時得李重盛所助,心智一旦回覆如初,他稍稍回想,立時便知曉了其中的緣故。此際他忙俯身於地,眼含熱淚,磕頭謝道:

“老奴粗鄙之體,怎敢勞萬歲爺金軀出手相救?!萬歲爺救命大恩,老奴縱然百死也難報萬一啊!”

李重盛忙伸手將之攙扶而起,溫言笑道:

“良士不必多禮,快起來!”

李重盛繞著殿內的巨柱走了幾步,心中不禁感慨:

“想不到這麼一個女娃娃,竟有如此厲害的攝人心魄之術!”

高良士業已恢復如常,聞聽天子所言,忙附和著問道:

“皇上,老奴定力不夠,被那女子的琴音與歌聲所迷,只是老奴心中還是不解,那是一種什麼法術,怎能於不知不覺間,就能叫人迷失心智?”

“這女子,不簡單吶!”李重盛捋須嘆道:“朕聽義兒所言,此女名叫‘玉天音’,看著雖是一個婉約少女,實是一個厲害的魔頭。咳!據說此女魔功甚是了得,竟連我大乾神王閣的白老閣主,都不願與之為敵啊!”

“連白老閣主都忌憚她?!”

“義兒說得很明白,在白老閣主口中,這玉天音乃是一個身份極其高貴的女子,輕易當不會害人。然則,朕今日所見,這玉天音分明就在以琴音行‘攝魂之術’,若不是朕脫身得早,今日咱們兩人可就難說了!再者,就算咱們兩個一走了之,可酒樓裡剩下的那百來號男男女女,受她魔音蠱惑,豈非都要神魂俱損?”李重盛手指著城南崇仁坊的方向,“難道,她這還不算是害人麼?!”

“這……”

高良士抬起頭,見皇帝說起玉天音之時,一臉憤憤之狀,顯然對今晚之遭遇極其不快,且天子話中所指,似對白無命還有所不滿。他有心附和幾句,卻還是遲疑不敢出口。

“高良士!”李重盛又繞殿走了幾步,忽然吩咐道:“你趕緊去一趟欽天監,替朕將袁天罡請來!”

“老奴領命!”

高良士正要走出偏殿,卻又被李重盛叫住:

“罷了!今日時候不早,你還是明日再去請吧!”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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