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二十三、酉時、青衣衛北安平司】

“裴才保,你說的,可是真的麼?”秋明禮不禁反問道。

“千真萬確!”裴才保回道。

“這一千萬兩,現下何處?是藏在你裴府麼?”

“秋大人,我裴某人不過一個前任的青衣衛千戶,府裡面找出一千兩興許還成,哪來的一千萬兩啊!”

“那你說的一千萬兩,到底在哪裡?”

“這一千萬兩銀子,在翠雲樓中……”

“翠雲樓?你是說,韓王在翠雲樓的下面,埋了一千萬兩白銀?”秋明禮大感好奇道。

“秋大人,裴某的意思是,你若能說動魏王千歲,讓裴某人重新掌管翠雲樓,待翠雲樓再度開張之後,裴某每月當敬獻戶部白銀壹拾萬兩!如此一來,裴某每年上交戶部的銀兩,至少就有一百萬,那麼,十年之後,不就有一千萬兩了麼?”

原來,裴才保說了半天,就是想讓魏王答應,非但饒他性命,而且要把翠雲樓重新交到他的手中。而裴才保賴以保命的理由,就是憑他出色的經營妓院的才能,每月至少會上交大乾戶部白銀十萬兩。

秋明禮聞聽之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當場就訓斥裴才保道:

“遑論翠雲樓目下已被封,就算把翠雲樓重新交到你的手中,這區區一座妓院,哪裡來的十萬兩銀子?裴才保,你今日把老夫叫來這青衣衛,是來消遣老夫不成?!”

裴才保卻不慌不忙道:

“秋大人,你不要急呀!裴某若沒有相當的把握,怎敢在大人面前胡言?秋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先給裴某一個月試試。裴某一個月內,若交不出十萬兩銀子,裴某願提頭來見!”

秋明禮見裴才保說話如此冷靜,不由得信了幾分,於是,他便答應了裴才保,願意跟魏王就此事先商量一番。

當下,秋明禮與徐恪便一道離開了密室,他讓徐恪這幾天,先對裴才保好生照看,一切等他稟明了魏王再說。

當天晚上,秋明禮就來到魏王府,將裴才保允諾的上交十萬兩之事,稟報了李縝。李縝聽後,沉思良久,又給裴才保轉去了一句話:

“要想活命,每月上交戶部的這十萬兩之數,須得翻上一倍,變成白銀二十萬兩才行!”

翌日正午,秋明禮就再度興致勃勃地來到了青衣衛,他給裴才保帶來了魏王的最新指令:

只要你裴才保能做到每月上交戶部二十萬兩銀子,一切都好說,如若不然,休想活命!

裴才保一咬牙,便答應了這二十萬兩之數,不過,裴才保卻又附加了一個條件。

他的這個條件,卻與他自己無關,他懇求魏王能向天子上書,將每夜宵禁的時間,從戌時一刻開始,遲延至亥時六刻。也就是說,裴才保希望,長安城夜晚的宵禁時間,能向後再推延近兩個時辰。

秋明禮自然明白裴才保心中的道理,若不放寬夜晚對男子的禁足之令,讓他的翠雲樓到哪裡去賺取白花花的銀兩?

自然,秋明禮聽取了裴才保的意見之後,還是要回去跟魏王商議。

於是,四月二十四當晚,魏王李縝難得地在自家的王府設宴,邀請的賓客中,除了戶部尚書秋明禮、青衣衛徐恪這對師徒外,還有他三哥趙王李義。

四個人除了各自寒暄、互道家常之外,自然,酒菜沒過多久,李縝就向眾人說起了裴才保的那個建議,他想聽聽眾人的意見,那只為祟人家的貓妖,目下究竟如何了?如今的長安城,到底能不能放寬宵禁?

依照李縝之言,一來,如今我大乾國

庫空虛,若裴才保真的能每月上交二十萬兩銀子,無疑能解戶部燃眉之急;二來,最近聽聞長安城中的百姓,多有怨言,私底下均對宵禁的過於嚴苛有所不滿,盼望著早日放開對男子的禁足。

李義當先表態,他反對過早放開宵禁,依照李義的見解,一則,貓妖迄今尚未抓獲,實不知她此時躲在何處,若貓妖又驟然害人,宵禁一開,難免死者又眾;二則,妖物禍亂京城一案,直至目下,尚不能斷定,那個害死男子性命的,是否只有貓妖一個,興許,還有別的妖怪也未必?

不過,徐恪的態度卻與他師哥有異,在徐恪眼中,貓妖也不算巨惡之妖,從前她興許害人,以後,她應當能夠收斂,至少,這長安城一連月餘,均未出現新的死屍,據此可以斷定,妖物禍亂京城一案,差不多已到了結案之時。至於師兄所言的,此案的元兇是否還有被的妖怪,至少目前的證據尚不能作如是之推定。

李縝聽得頻頻點頭,便又抬頭問秋明禮的意見。

秋明禮則捻鬚想了片刻,還是贊同徐恪的看法。依據秋明禮的擔憂,如今對於長安男子的半夜禁足之令,實在是過於嚴苛了一些。時值五月,初夏已臨,日頭也已越來越長,戌時一刻的長安城,天光尚亮,許多行商開店之人,要他們在生意正好之時,就要即可關門,早早歸家,這顯然有悖情理。

最關鍵的,是裴才保若果然能透過重開翠雲樓,為大乾戶部每月增收白銀二十萬兩,這對於秋明禮而言,無疑是莫大的好事!為了這件好事,哪怕要冒上一些風險,在秋明禮眼中,也是值得!

接下來,為了是否重開翠雲樓之事,四人又在王府的前廳內商議了多時,最後,就連先前反對的李義,也被餘人說動,不免也跟著點頭允可。畢竟,在國勢如此危難、國庫已接近耗竭之時,有這樣一筆豐厚的進賬,這是任誰也無法抗拒的“誘惑”……

晚宴已畢,待眾人各自散去,李縝最後又提醒徐恪道,兩日之內,暫居於他王府別院內的那位明月姑娘,你徐恪得趕緊將她接走!

……

……

翌日晌午,李縝便親自去了一趟大明宮,就在紫宸殿內,跟他父皇陳奏了放寬宵禁之事。

李重盛問起忽然放寬宵禁的緣由,李縝便將他事先準備好的緣由,一一向皇帝奏明。當李重盛聞聽,那個在含元殿內差點被他杖殺的裴才保,竟能借重開翠雲樓之機,為大乾國庫每月創收白銀二十萬兩,老皇帝不禁也頻頻頷首,對李縝這一招“別開生面”的斂財之道,不禁深表期許。

李重盛心中想的是,如若祚兒開立的妓院,在他死後尚能“為國效力”,為大乾國庫每月創收,不管那翠雲樓究竟能上交白銀多少,總算祚兒的一生,也是為大乾盡了一份心力。

而李縝忽然想到的是,六弟號稱“玩樂王”,這一生幾乎是一事無成,可他總算也辦成了一樣事情,那就是在長安城的風月場裡,創出了“翠雲樓”這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在六弟被殺之前,據聞這翠雲樓號稱是“長安城第一大妓院”,可想而知,這翠雲樓的生意自不會差到哪裡去。這樣一個響噹噹的妓院名號,若隨著六弟之死,便即磨滅,豈不可惜?無怪乎裴才保敢誇下海口,看來,這翠雲樓生意的規模,到底不能小覷了!

於是,君臣父子之間,很快達成了統一,對於李縝所請,皇帝無不應允。

末了,李重盛對於自己當日,無故猜疑李縝私自扣押了李祀一事,再次深表歉意。自然,李縝未等皇帝把話說完,就忙不迭地躬身施禮,言道,父皇切莫自責,自古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父皇當日也是一時

情急之故,一切都是兒臣不好……

李縝御前陳奏已畢,離了大明宮之後,當即讓秋明禮安排重開翠雲樓之事。

於是,皇帝下詔,三日之後,也即是從四月二十八開始,長安城夜晚的宵禁之刻,改作自亥時六刻至寅時一刻。

京兆府、青衣衛、禁軍均得了指令,於是,各部的主官心領神會,從此之後,長安城中每晚對於男子的禁足之令,再沒有先前的那般嚴苛……

直到此刻,南宮不語也總算松了口氣,他終於不用親自動手,去瞭解這位昔日同僚的性命。

依照秋明禮的吩咐,南宮不語待裴才保略略恢復之後,便派人將他護送至裴宅內休養。

南宮不語這裡,一樁心事了結,可徐恪那邊,卻兀自被明月之事煩惱。

到了四月二十六巳時,徐恪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跟著薛濤一道,來到了魏王府在城南的一處隱秘宅子,從裡面接出了明月。

明月一見徐恪,自然滿心歡喜。她見此時的徐恪,一身新的靛藍色官袍,卓然而立,器宇軒昂,氣色朗潤,笑而不語,心知這位徐大人,此刻必定已出了詔獄,劫難已過,官職又復,真的成為了一位“大人”。

明月心中,又是一聲感慨道:看來,眼前的這位徐大人,真的是一位極其好運之人!

辭別薛濤之後,徐恪就帶著明月,一路往北。他暫時實在想不好明月的去處,只得先行將她帶往長樂坊的“雲起客棧”中安置。

就在之前,徐恪已經前往梅雪齋拜望過怡清。他跟怡清說起了明月的悽苦過往,想要暫且將明月放到怡清這裡居住。

可是,怡清雖然同情明月的艱難際遇,然一聽徐恪要將明月安頓到她的身邊,立時連連搖頭,其狀比秋明禮還要堅決。她也是,說什麼也不肯收留明月。

說起來,怡清自從師姐怡塵南下離開長安之後,就一直是獨自一人住在這一座大宅子裡。徐恪原以為,若是有明月這樣一位年紀相同、性情溫婉的女子陪伴怡清,怡清應當心下開懷才是。然而,怡清聽得自己要和一位昔日的頭牌女妓居住在一起,心下頓起一股抗拒,無論如何也不答應。

徐恪的心中,也不由得為明月的命運而感慨:天下之大,好似真的沒有明月容身之地!

魏王將明月當作一個“燙手的山芋”一般,恨不得早日脫手。秋明禮、怡清這樣的正義寬仁之人,雖然同情明月的遭遇,可還是無法做到,將明月視作家人一般地同吃同住。就連他徐恪自己,思來想去,就算先前胡依依已經有過建議,可還是做不到,將明月就此接入自己的徐府安居。

這世上之人,一旦對某一種現象成見已深,無論你是誰,都輕易無法將之更改……

沒辦法,徐恪只得帶著明月,徑往客棧行去。

明月一路跟隨徐恪,見徐恪無話,她也不好多言。

只是,在明月的心中,她能見著徐恪,見自己能時時呆在徐恪身旁,見這位徐大人一直是這般地好運……她已感心滿意足。

到了雲起客棧之後,明月便已知曉徐恪的心意。她朝徐恪笑了笑,言道客棧裡住著也挺好的,讓徐恪不必為她擔心。

見午時已初臨,明月便邀請徐恪與自己在客棧內一道用飯,說他們就算從此分別,好歹也吃一頓別離之宴。

徐恪點了點頭,當下,他與明月就在客棧的前堂內挑了一張靠窗的方桌對坐,徐恪讓掌櫃的送上一桌拿手的菜餚,此外,明月也為徐恪叫來了兩壺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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