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十四日、戌時、長安城南永安坊附近】

慕容嫣與李琪喬裝成慕容桓與李義的模樣,兩人出了天寶閣的大門之後,忽然想到,她們走的匆忙,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呢!

兩人只往南行了沒幾十步,慕容嫣便提議,先找一處酒樓去填飽肚子。

此時正是酉正時分,天光尚亮,斜陽兀自掛在天邊,久久不願離去,長安城中正是公門中人下值,小販小商收攤之刻,大街上行人不少,往來不絕。兩人心中均道,那貓妖就算出門作祟,也不至於這麼早,眼下當務之急,自然還是吃飯要緊。

慕容嫣不像李琪這般,經常藉故溜出宮門,仗著父皇寵溺,也無人敢去責怪。然她自己若未經父親的允許,是斷斷不能跨出天寶閣半步的。是以今日她難得一次跟著李琪出閣,心中自然是異常地興奮。

她們二人今日喬裝出門,與其說是為捉妖而來,倒不如說,是為了四處閒逛、純粹好玩而來。

只是,象她們這樣的兩位妙齡少女,平常時節,若就此行走在大街之上,自不免多有不便,何如今日這般,她們喬裝之後,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大乾神王閣副閣主,一個是威震武林的天寶閣二公子,這樣的兩個“大人物”一同行走在長街之上,試問,普天之下,誰敢觸碰?!

聽得慕容嫣想去酒樓用膳,李琪忽發奇想,當下便問慕容嫣:

“小嫣姐姐,你去過摘星樓麼?”

慕容嫣搖搖頭,回道:“摘星樓?聽說過,卻從未進去過!”

李琪道:“那咱們今日就去摘星樓裡享用一頓豐盛的晚膳,如何?”

慕容嫣有些遲疑:“這……行麼?”她心想,我們雖喬裝了模樣,但聲音可不能模仿,萬一被人認出,豈不糟糕?

李琪卻好似看出了慕容嫣的憂慮,笑道:“放心,小嫣姐姐,你也不看看,我喬裝的是誰?那可是我三哥,名動天下的趙王爺吶!”

李琪忽然壓低了嗓門,學著李義的聲音道:“本王若是到了摘星樓中,只需點點頭,那些跑堂的就知道本王想吃些什麼菜!”

慕容嫣畢竟少女心性,見李琪如此從容,她自然也樂得想從。

其實,她在閨閣之內,與她的貼身丫鬟淳淳閒聊之時,淳淳便經常說起,這長安城內有兩大名樓,一為摘星,二為得月,得月樓以佔地廣闊出名,而摘星樓卻是以樓層奇高而聞名長安,整一座摘星樓,樓高竟達七層,每一位進樓的食客,依身份之高低貴賤,只能進到與自己身份相對等的那一層樓,只可往下,不能向上。淳淳還曾言道,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名門望族的後生,都盼望著此生能有機會到摘星樓中一醉……

自然,依照淳淳所言,那些名門望族之後,能夠到摘星樓裡一醉的夙願,也至多不過是一到二層而已。今日她跟在那位裝模作樣的“李義”身後,委實也想看看,她們今日究竟能上到幾層?

主意已定,兩人便臨機改道,徑往北面的太平坊而去。自然緊隨她們身後追出來的那位真正的慕容桓,卻是一路往南,終於與她們擦肩而過……

待得她們來到摘星樓前,酒樓的跑堂立時出來殷勤招呼,未等“李義”出聲,小二便引著她們二人徑往七樓行去,那一層便是酒樓之巔。

慕容嫣跟在“李義”的身後,一路拾級而上,她左望望,右瞅瞅,只覺無比地新鮮又無比地奇趣。她見店小二對她們如此地恭敬,又見每一層的食客都在向她們投來豔羨不已的目光……這一種感覺,委實是妙不可言。

待得她們二人跟著店小二走過了六樓的木梯,正欲抬腳往上,攀往七樓之際,卻驀地聽到從六樓的通道內傳出一聲欣喜的叫喊:

“咦?……三哥來啦!”

隨著那一聲叫喊,一位滿身華服,一身貴氣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過來。那男子雖當中年,然身形保養得異常之好,容貌也堪稱俊美,看上去如同二十餘歲的書生一般。

“嗯……是八……弟啊!”這時的“李義”,見了那位狀如書生一般的中年男子,不由得面色一怔,她此時再想不出聲也不可能了,只得壓低嗓門,沉聲應了一句。不過,她話到嘴邊,差點說成了 “是八哥啊”,幸虧反應機敏,最後終於改成了“八弟”。

自然,那位在摘星樓六樓中用膳的,恰正是李琪的八哥,御封晉王的八皇子李祀。

李祀在六樓的雅間“晨風閣”中用膳,他喝酒太多正要出門如廁,卻見自己的三哥上樓,自然急忙走來,欣喜地向“李義”出聲招呼。

“吆!慕容公子也來啦!”李祀見“李義”的身後,竟還跟著“慕容桓”,著實感到意料之外,他忙向“慕容桓”拱手為禮,親熱地呼道。

“慕容桓”也當即抱拳向李祀回禮,只是口裡卻一言不發。

見“李義”話不多說,扭頭就要上樓,李祀急忙道:“三哥,咱哥倆難得一見,就讓八弟也到你的‘登雲閣’裡去坐坐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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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李義”卻大步往上,頭也不回,只是朝身後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別上來!”

李祀無奈之下,只得眼巴巴地看著“李義”與“慕容桓”相繼上樓,他今日難得見到他三哥,又見三哥的身旁還跟著天寶閣的二公子,依照他原本的想法,他無論如何也得上到七樓,與他們兩人互敬一杯才行,只是,這摘星樓裡的規矩,自己的身份只能上到六樓,若非他三哥的允准,自己是再難往上一步的。

李祀如廁已畢之後,只得悻悻地回到了“晨風閣”內落座。此時的“晨風閣”中,除了上首位的李祀之外,另外還坐著兩人。這兩人均是三十不到的年紀,一位國字臉,八字眉,面色白淨、雙目有神,頜下生著少許短鬚,正是昔日徐恪在戶部司金署認識的同僚宋錦樺,只不過,此時的宋錦樺,已新任刑部郎中一職。另一位身材頎長、臉容瘦削,一身打扮奇異華美,頭上

還戴著一頂五色花冠,正是“蜀中康門”的大公子康有仁。

李祀剛剛落座,康有仁便殷勤上前為他斟滿了酒,小聲問道:“王爺方才遇到了熟人?”

李祀道:“是我三哥。”

“趙王爺!”康有仁不覺驚呼了一聲,言語中充滿了豔羨之色。看來,這位神王閣副閣主聲名實在太盛,竟連遠在西南邊陲的“蜀中康門”也是久聞其大名。

“怎麼啦?聽到我三哥來了,至於把你嚇成那樣?”李祀瞥了一眼康有仁,神色間頗為不屑道。

康有仁面色有些窘迫,他訥訥回道:“沒什麼,只是在下久聞趙王爺威名,今日見趙王爺竟而來此,心裡不免有些……激動!”

李祀沒好氣道:“我三哥來這裡又不是為了見你,你激動個屁呀!”

宋錦樺問道:“殿下,趙王今日上來飲酒,是他一個人麼?”

李祀道:“旁邊跟著天寶閣的慕容桓。”

“慕容桓……?”康有仁正待舉杯向晉王敬酒,聞得此語,立時又驚呼道。原因無它,全因這兩人的名聲實在是太大!

李祀白了康有仁一眼,已不想去說他。

可是康有仁卻脫口而出問道:“趙王爺與慕容少主均在樓上,王爺何不上樓去與他們對飲兩杯?”

李祀手指著頭頂,不耐煩地說道:“這摘星樓七層,除了我父皇之外,只有白老閣主與我三哥能夠上去,這是你想上就能上去的地方麼?”

康有仁見自己低三下四地討好了晉王半天,卻越說越是惹晉王生氣,當下,他只得訕訕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還是宋錦樺打圓場道:

“康公子,咱們長安城的摘星樓,能夠有資格上到七樓用膳的,放眼全天下,也不會超過十人。莫說是七樓,就是你現在坐著喝酒的六樓,能有資格上來的,恐怕也不會超過百人。今日咱們能有幸坐到這摘星樓的六樓喝酒,那都是託了晉王殿下的福啊!”

康有仁立時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小的敬王爺一杯,多謝王爺今日能帶小的過來飲酒!”言罷,他又再次舉起酒杯、杯,向晉王殷勤說道。

李祀淡淡一笑,當即也舉杯與康、宋二人對飲了一個滿杯。他今日帶著康有仁上到這摘星樓飲酒,其意無非是為了籠絡而已,他也不願弄得對方太過尷尬。

飲完酒後,李祀便朝康有仁言道:

“小康啊,你跟著我好好幹!將來有的是機會來這裡飲酒!”

宋錦樺也不失時機地點醒道:“康公子,咱們長安城的摘星樓,若是你獨自前來,怕是連一樓都進不了。日後,只要你跟著殿下好好做事,自能平步青雲,無論咱們何時來此,立時即可上到六樓飲酒!”

康有仁心領神會,忙不迭地點頭道:“多謝王爺!小康能伺候在王爺身邊,那是小康莫大的福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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