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三、亥時、長安城南郊外密林】

徐恪於今日一早,與李義商定了“喬裝引妖”之計後,回至家中匆匆吃罷晚膳便即出門。他原本就是一個青年男子,此刻自然無需刻意喬裝改扮,只是脫下了自己的一身官服, 換作了一副尋常讀書人的打扮。

徐恪出得坊門之後便往南而行,之前他聽聞有少年在城南遇到貓妖,險些被貓妖以和合之術奪去性命,後來,又聽說潘聞卷的女婿章博也被貓妖蠱惑,被帶至城南郊外就地和合。於是他判斷貓妖藏身之處,必在長安城南附近。

徐恪獨自一人往南門外信步而行,天色漸漸轉至昏黑,大街上幾乎空無一人,不時有巡城的禁軍路過。那些禁軍兵卒見有青年男子竟敢公然違令出門,正要大聲呵斥,徐恪只是將腰間的那一塊鑲金虎牌迎風一晃,立時就嚇得那些兵卒們緘口禁聲,訕訕地往一旁退了開去。

徐恪手裡握著那塊光可照人的鑲金虎牌,臉上亦不禁微微地露出得意之色。那塊腰牌通體雖是黃銅打造,但銅面鍍金,加之工匠鍛造的技藝甚是高超,看上去竟是和一塊黃金製作的腰牌無異。

腰牌的正面刻著“青衣衛”三個大字,下方中間再刻以持牌者的姓名以及官職。腰牌的背面刻著一隻斑斕猛虎,只見那頭猛虎傲立山巔,回首雄望,端的是一股百獸之王的氣勢!這塊鑲金虎牌,雕工精美,虎頭的刻畫栩栩如生,在整個青衣衛中,只有五大千戶方有資格佩戴,是以非但是在青衣衛內,大凡在京三品以下官員,見了這鑲金虎牌都不免要顏色一變,上前恭敬行禮。今日巡城的那些禁軍兵卒,一見這青衣衛千戶大人的鑲金虎牌,怎能不嚇得訕訕而退?

說起來,徐恪也是今日才剛剛拿到這塊專屬於他自己的鑲金虎牌。先前,他還是北安平司的一個百戶之時,便對那塊專屬於自己的黑鐵獅牌愛不釋手。那一日他在摘星樓前,也幸虧是靠了那塊鐵牌,才得以騙過跑堂,進到了摘星樓的二樓用膳。如今,他不用交還黑鐵獅牌,又多得了一塊刻著“徐恪”二字的鑲金虎牌,心內怎能不欣喜興奮?

依大乾官制,青衣衛內有四種腰牌。普通衛卒、伍長、什長、大小佐領是沒有資格佩戴腰牌的,自掌旗以上,方能領到一塊專屬自己的腰牌。掌旗、校尉可佩戴飛熊木牌,那木牌以上等烏木所制,正面刻上“青衣衛”三字,背面刻著一頭大熊,其狀奔行如飛,是以衛中上下便稱之為“飛熊木牌”。一旦身居百戶一職,就可以腰懸黑鐵獅牌,當日汪猛宣旨江南,路過雲州府,在知府公堂上所示的,正是那塊專屬於他自己的黑鐵獅牌。若官至千戶,自可堂而皇之地佩戴那一塊金光燦燦的“鑲金虎牌”。除了“飛熊木牌”“黑鐵獅牌”“鑲金虎牌”之外,另有一塊“龍紋玉牌”。那龍紋玉牌乃藍田美玉所制,玉質晶瑩、工藝精良,單單是玉牌本身,就是一件美不勝收的好玉,整個青衣衛中,只有一人能有資格佩戴,這人便是青衣衛都督——沈環。

徐恪雖還未能一觸“龍紋玉牌”之美,然而就算是他手中的這塊“鑲金虎牌”,自大乾立國三百年來,年僅二十一歲便能腰懸此牌者,徐恪也是第一人了。

巡城的禁軍過後,不多久又是青衣衛的衛卒在奉命巡查宵禁。那領頭的小佐領一見是徐千戶深夜來此,立馬俯首叩頭,徐恪忙擺手阻住,只說自己喬裝外出公幹,所有衛卒不得聲張云云,那小佐領與一干

衛卒自是唯唯諾諾,連聲答應。

徐恪在城內四處閒逛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卻不見貓妖的絲毫蹤影,他靈機一動,心想我不如走出城去,說不定那貓妖正躲在郊外的某處,等著“獵物”上鉤?

徐恪大步來到長安城南的明德門前,叫來守門的禁軍參將。那參將一見徐恪手裡的“鑲金虎牌”,立時忙不迭地拱手作揖。徐恪也不待與他細述緣由,只說自己深夜外出乃是有 “特殊公幹”,那參將忙命士卒開啟大門,放徐恪出城……

徐恪出得城外之後,便顧自向南而行,此時的南城外更加地空曠寧靜,一眼望去,除了影影綽綽地高低林木之外,不見任何人的蹤影,連鳥獸似乎也已早早地歸巢安睡。天地之間,好似只剩下他一人在踽踽獨行……

徐恪忽然想起,今日不正是上巳佳節麼?記得小時候,每年的三月初三,爹孃都要帶著他與村民們一道,來到鄉里的一處老牌樓前,那裡有一座已不知多少年月的祠堂。那時,村民們匯聚在一處,在族長的帶領下,祭拜天地,祭祀先祖。徐恪曾聽村裡的老人說起,他們祭拜的乃是人類的共同祖先,一位被尊為“上古黃帝”的人。也只有在這一日,他孃親還會做一桌好菜,全家人圍坐一桌,歡聲笑語、怡然同食。

三月初三乃上巳節,自古相傳,這一日乃上古天帝公孫軒轅誕生之日。天帝誕辰,本當四海歡騰、普天同慶,然而自大乾立國三百年來,百姓已大多將之遺忘,如今乾國百姓各個心中牢記的,只有大乾開國皇帝乾太祖、乾太宗以及當今天子康元皇帝的誕辰。加之今日全城上下突然增加了許多巡城的禁軍以及青衣衛兵卒,長安百姓早已嚇得各自躲在家中,哪還有人會想著慶祝軒轅誕日?

三月初三之夜,天上只有一勾殘月,夜色幽深昏暗,夜空中只有幾顆孤星隱隱閃爍,藉著稀疏星光,徐恪信步於城南郊外的密林中。他見密林幽深、樹影斑駁,清冷的夜風中,偶有小蟲窸窣之聲,這一派悽清幽靜的景象,不由得讓他生出一番超然出世之感,只聽他隨意吟道:

杳杳山風遠,伶伶孤月沉

可憐元巳日,萬戶寂無聲……

徐恪自南城門外,一直走出了不下二十裡地,他在密林土坡前徘徊了長時,始終不見那貓妖的影蹤,他只得無奈轉身,向著來時路回走。

孰料,徐恪甫一轉身,眼前驀地竟撞上了一件軟綿綿之物,他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這時,在他眼前不知何時已站立著一位嬌俏女子。只見她,眉毛彎彎細而長,眼眸深深自有光,腰肢輕盈如柳絮,肌膚凝雪似秋霜,端的是一個人間尤物!

“吆……小哥哥,怎地這麼快就轉身回去啦?你就不再等等奴家啦?”還沒等徐恪發話,那嬌俏女子便媚眼含笑,徑自朝徐恪問道。

徐恪想著剛才與那女子不經意地相撞的情景,一想到他所觸及的“軟綿綿之物”,不由得心內一陣發窘,他訥訥言道:“在下適才冒昧,不慎撞著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不知姑娘貴姓芳名?何以深夜在此趕路?”

這時的徐恪,滿腦子都是對方曼妙的身姿和勾魂的媚眼,還有對自己剛才魯莽撞著她身子的歉意,至於為何在這荒郊野嶺會乍現這樣一位年輕女子?又為何以自己的輕功,竟絲毫未曾發覺對方的蹤跡?對這些他竟根本不去細想。

見徐恪朝自己連連拱手,一臉窘迫之態,那嬌俏女子不由

得“吃吃”笑道:“小哥哥,不是你冒昧,是奴家喜歡你,故意讓你撞著奴家的!你問奴家的名字,奴家就告訴你……奴家名叫……毛嬌嬌!小哥哥要是歡喜的話,就叫奴家‘嬌嬌’好了……”

“你就是毛嬌嬌?”徐恪聽聞那女子所言,不由得驚問道。直到此刻他才想到,何以他略一轉身,竟而會忽然撞在了一個女子的胸前……?

自然,能在深更半夜於荒郊野外乍然現身的嬌俏女子,除了那“和合金仙”毛嬌嬌,還能有誰?

此刻,毛嬌嬌媚眼如絲,怔怔地凝望著徐恪,她輕啟朱唇,又是一陣銀鈴一般的笑聲,只聽她嬌滴滴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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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吆!小哥哥,原來你認得奴家呀!奴家今夜可是頭一次遇上小哥哥呢!似小哥哥這般俊俏的人物,奴家……奴家可真是喜歡死你啦!……”

毛嬌嬌說著話,便已蓮步輕移,情不自禁地向徐恪靠近。

聽聞眼前這位俏麗女子,真的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和合金仙”毛嬌嬌,徐恪急忙退後一步,臉色凌然一變,怒斥道:“原來你果真就是那貓妖!我且問你,你為何濫施魔功,無端殘害好幾位長安男子的性命?”

毛嬌嬌笑道:“那些男人麼,他們可都是自願與我同修‘和合之術’的,我又沒逼著他們……再說了,他們同我在一起之時,一個個都是歡快無比,怎能說我是殘害他們呢?”

徐恪大聲斥責道:“好你個貓妖,你以媚術蠱惑他人,以魔功吸取男子體內精元,被你‘和合之術’迷惑之人,一個個都死於非命!似你這般草菅人命、濫殺無辜之輩,竟還敢如此狡辯?!”

毛嬌嬌不以為然道:“那些凡人,一個個都是低賤下作之人,怎能與小哥哥相比?他們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麼打緊?小哥哥,你若是不喜歡的話,奴家為了你,今後……”

徐恪怒道:“大膽貓妖!你殘害我大乾男子性命,已是觸犯了國法,如今遇著本千戶,竟還敢口出狂言,強詞詭辯!看我今日不取了你的……貓命!”

言罷,徐恪掣出背上的三尺昆吾劍,長劍出鞘,口中喝了一聲“破金勢!”劍氣蕩起罡風陣陣,直朝毛嬌嬌而來。

毛嬌嬌輕功甚佳,只見她輕輕一躍,人已在數丈高的樹梢之上,徐恪劍氣雖然剛猛凌厲,但卻傷不到她絲毫。她剛剛躍上枝頭,便又不無委屈地說道:

“小哥哥,你不要一口一個‘貓妖’地叫奴家麼!奴家……奴家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奴家早就說了,小哥哥要是願意,今後可以叫奴家‘嬌嬌’……奴家雖是一個貓身,可也是修煉了千年之人。現如今,奴家已完完整整是一個女兒之身呢……只要小哥哥喜歡,奴家願以身相許,從此就只聽小哥哥一人的話……”

“住口!”徐恪在樹下大聲呵斥道。此際,他望著足有四五丈高的大樹,當真也是奈之若何。縱然他劍法再如何高妙,可這一份輕功,他自忖無論如何也不是對方之敵。

“你……給我下來!”徐恪無計可施,只得對空怒道。

“好的……”令徐恪出乎意料的是,他話剛出口,毛嬌嬌竟真的從樹梢翩然躍下,又笑嘻嘻地佇立在他身前。這一份恭敬的態度,便宛如她真的就是服侍徐恪的一位妾侍一般。

“小哥哥,我來啦……”毛嬌嬌媚眼含春,盈盈玉立,嬌滴滴地朝徐恪言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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