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三、午時、得月樓寥秋閣內】

趙王李義今日起了一個大早,命人叫來京城審案團的眾位官員,親自主持開了一個案情分析早會。今日的早會,他不待眾人商議,也不聽取他人意見,直接就把發生於京城的這件奇案做了定性。也就是說,這樁案子,元兇就是一個妖人,此事已無需推敲,就算此事傳出去有可能鬧得人心惶惶,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想瞞是瞞不住的。與其費心費力地設法隱瞞,不如索性公開真相,讓老百姓知道實情。這樣一來,暫時的民情騷動或許不可避免,但久而久之,百姓們知曉了實情之後,心裡反倒會覺得踏實……

最關鍵的,所有人的重點工作,應當放到如何破案上來,接下去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抓獲那只為祟人間的貓妖!

是以,李義昨日跟禁軍大總管程萬里商議了之後,便給京兆府、刑部等各個部門的主官部署了任務。當說到青衣衛該分配何職之時,李義躊躇片刻,卻擺了擺手,表示青衣衛就不要參與其中了。

於是,今日一早,李義開篇明義,待眾人剛剛坐定就公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隨後,他便命程萬里當堂宣讀他的手令,眾官員雖然有些詫異,但見趙王已然對案件做了定論,並且分配任務,井然有序,各自分工明確,各自也都有事做,當然也不敢有異議。

待到眾大臣各自離去,李義心中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雖說那貓妖仍然逍遙法外,但負責查案的各個部門,各位官員終於被他擺平,案情也已有了重大的突破,接下去再不用每日糾纏於各衙門之間的瑣務當中,每日都無需再去協調各個部門之間的相互責難、爭論與推諉,李義心裡焉能不豁然一鬆?

這時候的李義,更加慶幸自己,幸好他早早地被定為神王閣副閣主,不必再擔心自己被父皇立為儲君,如若讓他有朝一日,身登大位,去管理整個朝堂,去面對那些無處不在的紛爭,他必會焦頭爛額、不勝其煩!

他出了青衣衛之後,信步於長安街頭,早春的暖陽讓他疲憊的心神略感舒緩,而熙熙攘攘的行人卻又讓他生出了新的憂慮:若那只貓妖一日不除,接下來,可還不知道有多少長安男子會無辜遭殃?!

李義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樣心事重重地想著,不經意間,他卻已走到了梅雪齋的門口。

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突然走到了梅雪齋的門前?

在他猶豫不決,正要離去之時,梅雪齋的房門卻“支呀”一聲開啟了。那個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少女身影,此刻巧笑嫣然,正盈盈站立在他身前。

那位芳華絕世的白衣少女,正是峨眉派的女弟子怡清。令李義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怡清,也正打算出門去找他。

李義與怡清聊了片刻,見怡清面露飢色,遂提議出外用膳,怡清欣然相從。

於是,他帶著怡清來到了聞名長安的得月樓內。不想,得月樓的生意實在太好,這裡畢竟不是摘星樓,只要出得起銀子的人,都可以入內用餐,是以,李義一時還找不到吃飯的空位。

他不忍拂了怡清的興致,只得與得月樓的跑堂商量,希望那店小二能想法給他們安排一個雅間。

令怡清感到氣憤的是,明明二樓有一個雅間空著,那店小二卻硬是不肯讓他們進去。店小二拒絕他們的理由是,這雅間是青衣衛的“舒大人”早就定下的,“舒大人”要是不來,任何人休想進去!

怡清聽說那定下雅間的是“名動半個長安城的舒大人”,當下就來了興趣。當她從店小二口裡的描述中得知,那位青衣衛的“舒大人”竟是當日被她施法捉進鎖妖籠的那只“大白鼠”,她心裡愈發覺得有趣,於是,她帶著李義強行進了舒恨天預定的那間“廖秋閣”,為的就是要見一見昔日那只雪白可愛的“大白鼠”,今日如何又“名動長安”了?

李義初時雖不明就裡,但見怡清如此童趣,自然也樂得與她配合,他見那店小二兀自將信將疑,當時就隨口胡謅了一句,說他就是那位“舒大人”的救命恩人。

那位店小二見李義一副王孫公子的打扮,言語之間自然而然透著一股王者的威儀

,他當時也就信了五分。孰料,店小二下樓不久,正思量著要不要上菜之時,便等來了青衣衛的“舒大人”大駕光臨。

此時的舒恨天在青衣衛中雖然還僅僅是個掌旗,品秩只有從七品,實在算不上是一位“大人”,但他畢竟武功不弱,加之相貌奇異,出手又格外豪闊,是以才過了不到一月,他在長安城的大小酒樓已混出來一個響噹噹的名號。所有京城的酒樓跑堂,一見這一副雪白的長髯,還有他腰間的一塊飛熊木牌,立時都會恭恭敬敬地呼他一聲“舒大人”!不待他吩咐,好酒好菜便如流水一般上個不停,這一份待遇,恐怕就連青衣衛裡的沈環也未必能享受到。

這幾日,徐恪忙於公務,便將自己的二弟託付給了舒恨天照料。舒恨天和那朱無能老早在雲州時就已見過,當時,舒恨天為了對付自己的老對手滄州烈火堂堂主王行敏,還親自教了朱無能三招“霸王槍法”。這三招槍法舒恨天教得匆匆忙忙,朱無能學得也是囫圇吞棗,未曾想,這霸道凌厲的槍法配合朱無能天生巨大的膂力,在太湖之畔的捉妖大會上,竟而綻放異彩,直殺得江湖聞名的少山派大弟子落陽都險些掉下臺來。

如今,舒恨天又在長安城見到了朱無能,自然有些欣逢故人之感。他見眼前的少年雖然身形異常胖大,然而心性卻是顢頇可愛,加之對方也算是他半個徒弟,他對這位胖大少年也就格外地喜愛。這一老一少性情相得,這幾日在長安城中,他們每日都是四處閒逛,到處吃吃喝喝,過得可謂是逍遙快活之極矣!

今日,舒恨天帶著朱無能又來到了城北的得月樓,正打算大吃一場,他才剛剛進門,就見店小二慌慌張張地跑來,喜滋滋地道:“舒大人,您來啦!”

舒恨天頭也不抬,徑直往樓上走去,隨口吩咐道:“今日還是老規矩,大菜二十樣,小菜二十樣,胡餅你再去買四十個過來,這汾陽醉麼,一定要……”

“舒大人!”店小二忙又稟道:“您今日要宴請的客人,已經在樓上寥秋閣內坐著啦!”

“我宴請的客人?”舒恨天朝身後的朱無能看了看,疑惑道:“我今天何曾宴請客人?”

店小二忙問道:“舒大人,您在這長安城是不是有一位救命恩公,他是一位年輕的公子爺?長得還風度翩翩?”

舒恨天“嘿”了一聲冷笑道:“小二,你開什麼玩笑!本大人在長安城向來是橫行無忌!平常都是只有我救別人的分,哪裡需要別人來救我?!”

“啊?……”這一下,那店小二終於“恍然大悟”,遂忿然道:“敢情這兩人真的是騙子啊!他們好大的夠膽,竟敢誆騙到舒大人的頭上!……”

這時,恰好樓上又響起了怡清的聲音:“小二,怎地還不上菜?!”那店小二氣不過,他不待舒恨天指示,便徑自騰騰騰地跑上樓去,推開了寥秋閣的門,對著雅間內就座的李義和怡清,張嘴就是大聲斥責了一通。

舒恨天心裡也是覺得奇怪,竟有人會冒稱是他的“救命恩人”,公然跑到這得月樓中騙吃騙喝?難道這人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觸碰他堂堂青衣衛舒掌旗的“老虎鬍鬚”?!

“想我老舒自官拜青衣衛掌旗以來,一向無所事事,雖然無病老弟與南宮千戶都待我甚好,從不給我安排活幹,然則長此下去也實在無聊!今日竟有兩個無賴敢打著我的名號公然行騙,嘿嘿!莫怪我老舒要下重手了,今天定要好好地教訓你們一番!我老舒閒來無事,整好可以借這件事大大地揚我之名!”

舒恨天跟著店小二大踏步地走進了二樓的寥秋閣內,他擼起袖子,捋了捋鬍鬚,正準備大發神威、大幹一場。

未曾想,舒恨天才剛剛看到李義的模樣,他立時就想起了眼前這位風采超然的美男子,不正是昔日在長安西市口,將他從怡清的鎖妖籠中給放出來的那位公子麼?

連李義自己也沒想到,他方才的一句玩笑之語,卻無意間成了一句真話。

見那店小二兀自在那裡狐假虎威、裝腔作勢,舒恨天急忙上前,給了他輕輕一個巴掌,將他喝退了下去。

對於自己昔日被怡清捉住,現出原形關在鎖妖籠里長達一月的經歷,

舒恨天每一次回想都是忍不住心驚膽顫。是以他是真心感謝當日將他救出籠中的這位公子,見恩人在前,舒恨天忙上前欲跪倒行禮,不過他見李義旁邊坐著的,居然就是當時將他捉住放進籠子裡的那個“女魔頭”,他心裡驀地又是一驚。

舒恨天聽得李義與怡清相互打趣之語,以為對面的兩人又要“故技重施”,將他重新捉回鎖妖籠中,嚇得他趕緊又縮身躲在了朱無能的身後。

若這一幕場景被那位店小二看到,任他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剛才還自稱是“在長安城裡橫行無忌”的青衣衛舒大人,此際見了那一男一女,竟會嚇得渾身顫慄,縮身躲在人後。而那一男一女,看上去平平常常,剛才還對他這位尋常的店小二禮敬有加,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以致於還被他錯認成了兩個無賴。

咳!世事如浮雲蒼狗,尋常人哪裡能猜想得到?

……

不過,李義剛剛還在與怡清言笑晏晏,相互逗趣,乍見如山一般走來的朱無能之時,卻忍不住面色一變,詫異道:

“咦……?這位是?”

怡清看到那肥胖的少年杵在那裡,立時就認出了朱無能,她向李義笑道:“他是那病木頭的二弟,好像叫……豬無能!”

“豬無能?”李義好奇道:“好奇怪的名字!”

怡清笑道:“不奇怪呀!李大哥,他們一個叫徐無病,一個叫豬無能,這一兄一弟,一個沒什麼長處,就象一段病木頭,一個沒什麼本事,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兩人一木一豬,不是很搭配麼?”

李義不無嗔怪道:“師妹,你怎可這樣說人家……”他轉頭向朱無能道:“既是我師弟的結義二弟,便也是我的兄弟,豬兄弟,既然來了,那就趕緊過來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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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舒恨天,彷彿察覺出李義和怡清要將他重新捉拿之語,大約只是幾句玩笑話。他訕訕地走到朱無能身前,向李義拱手道:“原來,怡清道長也認識無能兄弟啊!道長說得沒錯,無能就是無病的結義二弟,如今,他也呆在長安……”

李義向著舒恨天招呼道:“好啦好啦!舒大人,你也過來坐吧!這一頓酒席,可還得你請客呢!”

怡清卻冷哼了一聲,道:“什麼‘舒大人’啊,李大哥,你也太抬舉他了,若不是當日你插手,他到如今也還在我梅雪齋的房梁上掛著呢!”

李義勸道:“師妹,你也消消氣,說起來,要不是沾了這位‘舒大人’的光,咱們如何能找到這麼好的一個雅間 ?”

怡清又是“噗嗤”一聲笑道:“李大哥,你也太好脾氣了吧?你堂堂一個王爺,還要沾他的光?!”言罷,她玉手一指舒恨天站立之處。

舒恨天本待走過來落座,忽見怡清向他一指,立時又嚇得回到原地,他惴惴不安地站立在那裡,依舊是不敢過來與怡清同坐。不過,此時的朱無能卻已經等了老半天,他再也忍耐不住,便徑直走到了桌子前落座,甕聲甕氣地說道:

“說好了今天要來這裡大吃一頓的,酒菜怎麼還沒上來,老白,你這是想餓死俺老朱啊!”

怡清朝舒恨天望了一眼,不耐煩道:“舒大人,你還不趕緊去催催那店掌櫃,再不上酒菜,小心把這頭笨豬給餓死!”

舒恨天諾諾連聲,正欲下樓去催促,這時,寥秋閣的門再次被開啟,一口氣走進來了六個跑堂。

這一次,是得月樓的掌櫃親自帶了跑堂上樓傳菜。他聽那位店小二稟告,說是今日無意間得罪了青衣衛的舒大人之後,當下,店掌櫃也不敢怠慢,於是親自從庫房裡取來上好的四壺四十年陳汾陽醉,帶了幾個跑堂,端著剛剛烹製好的精美菜餚,如流水一般地給寥秋閣上菜。

那店掌櫃管理得月樓多年,但凡京城內的王公貴胄,幾乎沒有他不認識的。他才剛剛走進門來,一見坐在桌前的李義,頓時駭得大驚失色,以致於他手裡的幾壺人間美酒,都差一點掉落在地。

“草民拜見王爺!”那店掌櫃急忙將酒壺放在一旁,俯身匍匐於地,恭恭敬敬地磕頭道:“草民不知趙王千歲大駕親臨,招待不周,請王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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