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在走下雪山之時,冷不丁又被人從後推了一掌,他身形失控,便筆直地墜了下來,不過,在他下墜的中途,他心裡卻還在感嘆著適才那位老皇帝的命運:

“咳!這位皇帝雖不知他從哪一條命輪而來,但他的命可真夠苦的!雖然活了八十六歲,但最後卻死在自己至親之人手裡,難怪他如此懇切地要求我改動命輪,試問這普天之下,有誰能甘心自己死在親生兒子的手中?!”

徐恪雖不知那位弒君之人究竟為誰,但從李重盛的言語和神情中,自然便推斷出定是某一位皇子,只不過,他此刻自身尚且處於窘境,也無心去猜測到底是哪一位皇子最有可能……

過了片刻之後,待他從地上爬起,卻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怎麼……又掉下來啦?”說話之人衣袂飄飄,鶴髮童顏,正是水月老人。

徐恪急忙站起,再次往上而行,和之前一樣,他一層一層往上,終於又重新走上了十二層閣。

他心中覺著奇怪,究竟是哪一個在他背後使壞,總會冷不丁將自己從雪山上推將下來?可是,無論他找遍了這雪原上的每一寸土地,卻始終未見半個人影。

徐恪心下暗道,或許,那人正躲在某一處山巔,打算趁自己不備,便偷襲自己一掌。他心裡不由得對那偷襲之人頓生一股怒意,於是,他又往“食指山”攀援而上……

等他費了老半天的勁,終於爬山了食指山的山巔,卻見山巔依舊空無一人。他在山頂來回踱步,心中不斷思忖之時,驀地感覺背後又是一陣風聲遞到,這一次他學了一個乖,急切間將身一矮,隨即轉身,他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在他身後使壞。

孰料,他轉身之後,卻還是不見半個人影,雪地山巔,到處一片皚皚積雪,山巔上站立的,竟只有他孤零零一個身影。

徐恪心下不解:“咦?奇哉怪也!我明明聽到背後風聲,若不是我急忙躲閃,恐怕此時我也早已掉下雪山,可為何我身後仍然不見人影?難道此人的輕功竟有如是之高?!”

他在思忖之時,突然又是一個急轉身,卻還是空無所見。他在這食指山的山頂上,不停地走來踅去,又猛然間轉身回頭,可不管轉身又多麼迅疾,眼裡見到的只有茫茫雪原。

徐恪撓著額頭,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對呀!我在這一層空間裡,已被人偷襲了不下三次,每一次都是我猝不及防被人從後背猛推了一掌,可每一次我都見不到半個人影,難道這世間真的有如此厲害的輕功,竟能在我轉身之際,躍然於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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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不可能有如此高妙的輕功,除非那個偷襲我的“人”並不是人。剛剛背後的一掌,風聲嚯嚯,但我轉身之際卻毫無所見,難道,這個偷襲我的“人”當真是個鬼魂不成?

徐恪想到這裡,不由得心下微微一凜,對於鬼神之說他原本不太相信,然這大半年來他遇著了種種奇遇,也由不得他不信。當此時,這茫茫雪原、孤峰之巔上只有他一人煢煢而立,忽然間腦海里閃過了鬼魂之念,一想

到這麼長時間來,一直有一個不知是誰的鬼魂與他為伴,他心裡也免不了有些意料之外……

徐恪便只是這略略一分神,驀地後背又被“人”猛拍了一掌,他身子前衝,腳下一空,整個人便再次直直地跌落了下去。

他再次起身,身邊還是那位水月老人一張笑臉。這一次,水月老人只是臉含微笑,搖了搖頭,已不再同他說話。

徐恪想到自己連對手的模樣都未曾見到,便被他一趟又一趟地推下雪山,直至推入到第一層閣,他心中不禁頗感煩躁,但除了振作精神,再次上樓之外,也無別的辦法。

他只得奮力往上,再次走回十二層閣。

他施展起輕功,在皚皚白雪的山原之間狂奔而行,依然找不見一個人影。

他對著群山大喊道:“是誰在背後偷襲徐某!你若是個好漢,就不要藏頭露尾,趕快現身相見,看我不將你打一個落花流水!”

群山中兀自迴響著那一句:“你若是個好漢,就不要藏頭露尾,趕快現身相見……趕快現身相見!”可徐恪喊了半天,茫茫雪原中,依舊是空無一人。

默然矗立的群山,只會發出陣陣迴響,那些回響聲彷彿就是在嘲笑著徐恪,你有什麼了不起,你想見我,我偏偏不現身,你卻能奈我何?!

徐恪找了不知多久,依舊毫無所得,他實在無法可想,索性也不去想他,便隨意找了一處雪原,就地坐倒,望著漫天的鵝毛大雪,愣愣地發呆……

哪知道,就在他出神發呆的工夫,又不知是誰在他後背猛推了一掌,這一次,他並沒有立身於山巔,也不在雪山的山腰,卻還是身子一個前衝,往下跌落……

待他勉力起身,看見身旁的水月老人,心裡不禁苦笑。

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竟連他坐在地上也不放過,還要將他推入閣底。

徐恪偏生是個不肯服輸之人,他立時爬起,也不同水月老人言語,便徑直上樓。

待得他走回十二層閣之後,便一邊奔行尋找,一邊對著茫茫雪原破口大罵,罵到後來,不管是多難聽的罵人言語,什麼“直娘賊、老匹夫、腌臢畜生!膽小鬼、無膽鼠輩!”等等,他都張口而來……

可無論他如何破口大罵,那個隱身之“人”卻始終不肯現身,等到他罵得累了,剛剛想停下歇息片刻,後背就會突然被人猛推一掌。

每一次被人推了一掌之後,徐恪都會重新跌回第一層閣。他跌倒又爬起,爬起在上樓,上樓又跌倒……到後來,他都已記不清,他在那十二層閣中,究竟被人推下了幾回?

反正,第一層閣中的那位水月老人,已經對之習以為常,到最後,水月見他下來,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有一回,徐恪將要走上樓梯之時,忽然想起一事,便向水月老人問道:

“在下聽聞,之前也有人曾進得這座神王閣,敢問水月老人,前面那人是否也如在下一般,無數次跌回這神王閣底層?”

水月老人搖了搖頭。

徐恪不死心

,又問道:“那麼……他曾經跌下來幾回呢?”

水月老人斜眼看了徐恪一看,懶洋洋地說道:

“一回也沒有!”

……

徐恪重新走回十二層閣,他心裡反覆品味著水月老人的那一句:“一回也沒有……一回也沒有!”

他心裡不勝哀嘆:“我自入這神王閣以來,不知歷經多少艱難,也不知掉下過幾回,想不到,趙王入閣,竟能一氣走到頂層!為何趙王能這般輕鬆登頂,我卻如此屯邅難行?”

可片刻之間,他心底裡一股不肯服輸的勁頭又起:“趙王能輕鬆登頂,我為何不能?難道,趙王是人,我卻不是‘人’?既然我與他同是白老閣主收入閣中的弟子,憑什麼趙王能做到的事,我就做不到?!”

想到這裡,徐恪再次抖擻精神,他彎腰低膝而行,一邊四面檢視,仔細觀察四周有何不同,一邊運氣於雙耳之中,凝神戒備,用心傾聽周遭的聲音氣流。

果然,在徐恪全力防備之下,那個隱身之“人”便再不出手,不過,那人不出手,徐恪自也無從查知那人的去處。

徐恪繞著五指山而行,卻長時不見偷襲他的“人”現身。他心中不免又焦躁了起來,左右疾走,苦思良策。

他忽然又想到了自己懷裡的那一塊神王令,當此困境,除了找那“小氣鬼”幫忙之外,已別無它策可想。

徐恪從懷裡掏出了神王令,對著他喊道:

“小氣鬼,小氣鬼,快出來!”

“……”神王令無聲無語,默然如冰。

“你再不出來,看我不把你給……把你給……”徐恪抬眼望向四周,想找一塊堅硬的石壁,再次用鐵牌去摩擦山石,逼得那“小氣鬼”現身,可他找了半天,周圍盡是厚厚的積雪,卻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石頭。

徐恪忽然靈機一動,他對著手中的鐵牌振振有詞地說道:

“小氣鬼,你要再不出來的話,我可要對著你撒尿嘍!”

“你別以為我不敢,我說到做到啊!”

……

徐恪見手中的神王令依然一動不動,他心中來氣,便將心一橫,把神王令放在了雪地上,再次言道:

“我數三個數,小氣鬼,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真的要對你撒尿啦!到時候你一身臭氣,可別怪我啊……”

“一、二、三!”徐恪作勢解開了自己的青袍,便要對著地上的鐵牌開始“澆灌”。

此時,他心裡已不管不顧了起來,心道我就算將你“澆灌”一番後,留下一些異味又能怎樣!大不了等一會用積雪將你洗濯,雖然免不了會殘留一些尿騷,但這塊鐵牌最後也會物歸原主,與我又何干?!

就在徐恪作勢將要“釋放體內多餘的水分”之時,雪地上的神王令忽然一陣抖動,那鐵牌彈地而起,竟高高地飛了起來:

“停停停!快停下!我服輸,我服輸了好嗎?我真是怕了你了!”

那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終於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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