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十七、午時、瀅洲、八岐島】

無論徐恪如何苦口婆心相勸,稻田姬還是堅持要與眾人一道上島殺怪。依照稻田姬口裡說的理由,她親當誘餌,協助眾人殺怪,也算是為她死去的三個姐姐和父親報仇,她還要親眼見到蛇怪被斬成碎段。

其實,在稻田姬真正的內心,她還是不願與徐恪分開。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女,在人世間剛剛喪失了最後一個親人之後,往往也是她心裡最脆弱、最害怕孤獨的時候。只是她這一份柔軟的內心,在堅強的外表包裹下,徐恪卻絲毫不察罷了。

徐恪無奈之下,只得揹著稻田姬,與朱無能、伊禾瀧跨過大海,再次來到了八岐島。伊禾瀧選了山洞外的一處空曠之地,佈設了一個法陣,而稻田姬便正好坐在法陣的中央。

此時,正午的陽光照在海島荒灘上,雖是冬日,海風陣陣勁吹,但眾人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心裡卻也不覺得如何寒冷。

海水陣陣拍打岩石,海邊砂礫不時被寒風吹起。眾人直等了一個多時辰,那蛇怪仍未現身。

朱無能心中焦躁,吵嚷著要進到鬼剎洞裡去看看,卻被伊禾瀧攔住。只聽那伊禾谷主言道,他已感知到八岐大蛇就在洞中,大家只需稍等片刻,那大蛇勢必按奈不住,衝出洞來……

眼見得日頭往西,未時已過,轉眼就是申初時分,朱無能摸著自己肥大的肚子,朝徐恪一臉苦相道:“大哥,俺老朱又有些餓了,不如,咱們把昨天那頭沒吃完的山豬,再拿來烤烤?”

“山豬?”伊禾瀧驚問道:“你們在海島上打了一頭山豬麼?它在哪兒?”

“怎麼啦?你也要嚐嚐?”朱無能嘟囔道。

“快,快將那頭山豬搬過來!”伊禾瀧急道。

徐恪便至昨日烤肉的海邊,將那頭殘損的山豬軀體給拖了過來。那野豬軀幹經海鳥啄食,體表已殘破不堪。伊禾瀧取出短刀,從豬身上割下了許多碎塊,沿著山洞一路佈設。最後又將那殘存的野豬軀幹斫成了好幾塊,將山豬肚內的內臟大腸等,圍著法陣邊緣擺好。

冬日寒冷,那山豬肉雖隔了一日,仍未腐臭,不過,經伊禾瀧短刀一通亂斫,弄得附近都是殘血碎肉,一陣陣血腥之味傳來,徐恪不禁直皺眉頭。

“伊禾谷主,你在搞什麼?”徐恪不解道。

伊禾瀧笑道:“徐朋友,你不知道,那八岐大蛇殘暴性淫,除了喜歡和女人媾和之外,又非常嗜血貪吃。不過,那大蛇卻從不在自己的島上捕食。我們現在用稻田姬來引誘它,又用這些野豬肉去刺激它,而且,這還是一頭八岐島上的野豬,這樣一來,不怕它不出來!”

他話音剛落,山洞內便傳來一聲悶吼。伊禾瀧打一個手勢,提醒道:“來啦!”他拔出了長刀,凝神戒備。徐恪掣出了雙股劍,擋在了稻田姬的前面……

那八岐大蛇爬得飛快,轉眼已出了洞口。此時海島上陽光正盛,徐恪看得分明。只見那條大蛇,身長足有十丈有餘,通體黝黑,厚厚的蛇鱗在陽光下閃爍著白光。它八個蛇頭已經全部生出,每一個蛇頭都如一架小型馬車大小。蛇頭中的那一雙巨眼滿是血紅之色,蛇信不斷從口中吞吐,發出“絲絲”之聲……這一刻,那八岐大蛇的整副軀體,較之月圓之夜,竟好似又脹大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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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岐大蛇沿著山豬的血跡一路爬來,卻並未吞吃那些破碎的山豬肉。它彷彿內心極其憤怒,八雙蛇眼死死地盯著伊禾瀧與徐恪等人。不過,它爬到了伊禾瀧早已佈設好的法陣邊緣,卻不急進,而是高昂起它八個蛇頭,蛇尾左右搖擺,與最前方的伊禾瀧對峙在了那裡。

徐恪手持長劍,朱無能舉著三齒釘耙,兩人一左一右立在稻田姬兩旁,與最前方的伊禾瀧站成了一個品字的陣型。那伊禾瀧本待蛇怪鑽入法陣再行動手,此際見大蛇竟不急進,而是繞著法陣遊移,好似在尋找機會,待自己稍一鬆懈,即刻猛衝一般。

當下,伊禾瀧再無猶豫,他見那大蛇的蛇頭離自己已經越來越近,急忙連續拔出三把短刀,往空中一拋,手中長刀往前一粘一送,口中低喝了一聲:“浮雲切!”那三把短刀便帶著呼呼風聲,不斷旋轉飛舞著朝蛇怪的三個蛇頭飛去。這一招刀勢迅捷,刀光令人眼花繚亂,正是伊禾瀧平生最為自負的刀法《伊禾八刀式》中的一招絕技。

本來,這一招“浮雲切”最厲害的殺招應該是後招。伊禾瀧手中的長刀,理當在三把短刀當空迴旋,令對手無暇旁顧之時,快如閃電般地刺出。不過,此刻的伊禾瀧見那巨蛇兇惡,心中不禁生出了怯意,便不敢過分往前,只憑著手中的短刀,上下紛飛,與大蛇周旋。

那大蛇卻彷彿並未理會伊禾瀧迴旋飛舞於空中的短刀,它只用蛇尾輕輕

一碰,那三把短刀就盡被撞飛。大蛇的幾雙巨眼,仍然死死地盯牢了伊禾瀧的身後,也不知是在戒備徐恪手中的利劍,還是垂涎端坐中央的稻田姬。

三把短刀被大蛇撞飛之後,在空裡一個迴旋,又斫到了大蛇龐大的軀幹上。那三把精鐵所鑄的利刃,戳在大蛇的身軀上,竟連一片蛇鱗都未能割開。不過,那大蛇經此一戳,顯然激發了它心中的怒意,蛇身忽然往前了幾步,兩個蛇頭巨口大張,便朝伊禾瀧撲來……

伊禾瀧見勢不妙,急忙倒地一個側滾翻,向右邊遁了開去。那大蛇另三個蛇頭,睜大了一雙血紅的蛇目,又朝伊禾瀧迎頭怒衝。猛然間,眼前罡風陣陣而來,徐恪大喝了一聲:“破金斷水!”一股凌厲無儔的劍氣已然殺到。

大蛇見徐恪的劍氣凌厲,蛇身微微一擺,避過了劍鋒,其中一個蛇頭巨口大張,朝徐恪噴出了一團熊熊烈火。它另外三個蛇頭便舍了伊禾瀧,都朝著徐恪衝來。朱無能見大哥形勢危險,忙掄圓了三齒釘耙,朝大蛇其中的一個蛇頭,兜頭劈下。

伊禾瀧趁此間隙,急忙躍出了戰圈之外。他手中的長刀不斷地尋找空中飛舞的短刀,待得短刀飛到他跟前之時,他便上前手舉長刀一粘一送,那三把短刀便又呼呼舞動,直朝大蛇飛去。他心知那八岐大蛇鱗甲堅硬無比,尋常刀劍根本不能傷它,幾把短刀便專往大蛇的一雙蛇目中招呼。不過,饒是他自負武功冠絕天下,當此際也始終不敢過分靠前,而是一味繞著蛇身纏鬥,伺機破壞它一雙蛇眼。

“破金勢!”“斷水開木!”“蕩火裂土!”徐恪依照先前水月老人教他的五行相生之法,五勢劍法迴圈出擊,綿綿不絕。此際,他手中的一把雙股劍,劍氣沛然而發,體內真元鼓動,竟似大江大河一般,源源不斷而流。就只是這一招“一氣混元劍”,徐恪循環往復地使出,劍氣揮灑,凌厲無匹,當真是擋者無不披靡!

大蛇被劍氣所斫,竟被削去了好幾處鱗片,蛇身上創口也隱隱流出鮮血。那大蛇吃了痛,便漸漸後退了幾十步,八個蛇頭成扇形分開,好似對徐恪取了一個防守之勢。

徐恪見蛇怪畏縮後退,心中大喜,忙對著朱無能呼道:“二弟,上啊!咱們這就結果了它!”他自己則一躍而前,手中長劍一橫,口裡大喝了一聲:“裂土破金!”真氣猶如谷底幽泉,汩汩而出,劍氣飛揚,罡風撲面,直朝大蛇而去!

“大哥,小心!”朱無能舉起釘耙,急忙跟在了徐恪的後面。他心道那大蛇的厲害還在後頭呢!我先前吃了它兩次虧,你道它是這麼容易就能打趴下的麼?!

果不出朱無能所料,徐恪劍氣未至中途,當前一團烈火已經撲面而來。他急忙當空一個後翻,身子還未落地,驀地覺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兩股黑煙分從左右無聲遞到。他想要閉住氣息已是不及,倉促間就吸入了兩口。

那大蛇一個蛇頭噴火,旁邊兩個蛇頭分從左右包抄,朝徐恪猛地噴出了一股黑煙。那黑煙中滿是蛇怪的劇毒,此時眾人雖在洞外,但黑煙濃密,徐恪正自運轉真元,落地未穩,避之不及便吸入了毒氣。

徐恪猛咳了幾聲,那毒煙入腦,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此刻無暇他想,當即飛身後遁。空裡一個巨大的蛇頭卻已經朝他怒衝而來……

“大哥閃開!”後面的朱無能舉起釘耙,一招“力拔山兮”迎空而上,只聞“叮”地一聲,那三齒釘耙便與蛇頭撞在了一起。朱無能只覺虎口一麻,手中釘耙險些脫手。他急忙運足氣力,釘耙橫掃,“時不利兮”又往前打出。他手中的釘耙畢竟也是寒鐵所鑄,沉猛異常,剛才往那蛇頭上一撞,也險些將那蛇怪撞暈。那大蛇先前與朱無能兩次力鬥,知道他手中釘耙也非凡物。它本是對徐恪使了一個誘敵之計,此時見一擊不中,當下便且戰且退,一邊用一個蛇頭引得朱無能跟進,一邊又用四個蛇頭分從兩邊包抄。

徐恪此時身體內進了蛇毒,他只感真氣受滯,只得退出了戰圈之外,盤腿而坐,運功逼毒。場上便成了朱無能一人,單打獨鬥八岐大蛇的局面。而那伊禾谷主,仍然遠遠地躲在幾十步外,抽空便飛出幾把短刀,不痛不癢地擊打在蛇身之上。

朱無能掄圓了胳膊,將那一千六百餘斤重的三齒釘耙使得密不透風,與那大蛇鬥了一個旗鼓相當。不過,明眼人自可看出,朱無能兵器沉重,如若力戰持久,他難免氣力不繼,而那巨蛇卻是好整以暇,只用兩三個蛇頭輪番與他相鬥,長此下去,朱無能免不了又要落敗……

徐恪記得當日胡依依替他解毒之法,當下便運轉真元,自丹田氣海中生起一股冰涼之意,漸漸升至頭頂“頭維”“本神”“懸顱”三穴,徐徐衝開滯阻,溝通脈絡,將蛇毒一絲一絲化解……

原來,徐恪當日贈

給胡依依的“五毒珠”,實乃毒界聖物。凡經歷過五毒珠解毒之人,身內便已自帶抗毒的體質。再加那八岐大蛇的蛇毒雖濃,但畢竟只是一種蛇毒而已,毒性雖然猛烈,卻遠遠不如那天下奇毒“七日噬魂散”。此時,徐恪真元充沛,他運功片刻,真氣所到之處,毒質盡去,經脈又復暢通。

徐恪見二弟正苦鬥大蛇,他寶劍一揚,口裡大喝了一聲“破金勢!”便又加入了戰團。那大蛇見徐恪又提劍殺入,也絲毫不懼,左邊的兩個蛇頭一個噴火、一個吐煙,立時迎著徐恪衝來。

徐恪吃過了毒煙的苦頭,便不敢太過靠近,只遠遠地繞著蛇身,不時催動劍氣,與大蛇激鬥。徐恪加入之後,大蛇要分神力戰兩人,右邊的朱無能立覺眼前一鬆,已不再有先前那般威壓。他忙問道:

“大哥,你中的蛇毒,已經解啦?”

徐恪寶劍上揚,一招:“開木蕩火”之後,便回道:“二弟,毒已經解啦!幸虧胡姐姐的五毒珠啊!”

“五毒珠,那可是件寶貝哩!”朱無能釘耙如風一般掃過之後,又說道。

“是啊!二弟也知道那件寶物呀!”徐恪又發了一招“裂土破金!”之後,忽然想到了一事,急忙提醒朱無能道:“二弟,你身上不是也帶著一個寶物麼?趕緊將那景行壺拿出來,把這怪物給收了呀!”

“對對對!老朱我差點忘了,大哥還送了一個景行壺給我哩!”朱無能說話之際,急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通體碧綠的小壺,往空中一扔,口裡念動著幾句咒語,依稀便是:“太上玄元,急急如令!天地妖魔,皆為我收,收!”那景行壺聽過了唸咒之後,在空裡一個倒轉,凌空卻變大了數倍,壺身還散發著綠幽幽的光芒。它壺口大張,對準了八岐大蛇,眼看著就要將那條惡貫滿盈的大蛇給盡數吸入壺中……

場上的三人,包括繞著圈子不斷發動短刀的伊禾瀧,盡皆瞪大了雙眼,等著看一出蛇入壺口的好戲。竟連那條巨蛇,眼見空中突然出現的這一個發光的煉妖壺,蛇身也是一顫,八雙蛇目中,一時都露出了恐懼之色。

未曾想,那景行壺吸了老半天,連一片蛇鱗也未能吸進。到後來,它一陣抖動,光芒熄滅,壺身又變回了原來大小,竟徒勞無功,直直地掉入了塵埃之中。

朱無能撿起了小壺,罵道:“你個什麼破壺!我要你有什麼用!”不過,說歸說,說完之後,朱無能還是將景行壺急速放回了懷中。

“記得雨廬老神仙曾經說過,景行壺只能是精怪以下,吸之煉之,想必是這大蛇修為不低的緣故!”徐恪說了一句,當空便朝大蛇一劍斫去。

朱無能“嗯”了一聲,掄起釘耙也加入了戰團。八岐大蛇見空裡的煉妖壺對自己無用,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當下,使劍的使劍,使釘耙的使釘耙,噴火的噴火,噴毒煙的噴毒煙,躲在暗處使飛刀的仍然躲在暗處使飛刀,這三人與大蛇,便又鬥在了一起。

朱無能釘耙沉重、力道猛烈。徐恪劍氣凌厲,劍勢迅疾。對這二人的功夫,那大蛇顯是甚為忌憚,便不敢過分緊逼。而那大蛇除了口中不時噴出水、火、冰、風之外,最要命的,就是冷不丁就會噴出一股黑煙。那黑煙劇毒無比,是以,徐恪與朱無能也不敢過分靠近。這樣一來,兩下裡都頗為忌憚,各自也鬥了一個難分難解。

而場外的那位名動桑國的伊禾谷主,此時,便成了一個擺設一般。到後來,連那大蛇也都“懶得理他”。那伊禾谷主也幸虧離得較遠,他本已黑布蒙住了口鼻,再加體內早就服下了抗制蛇毒之物,是以儘管場上黑煙陣陣,不時撲鼻而來,他也並未中毒。

徐恪與朱無能二人鏖戰大蛇,一直從午後殺到了日暮,堪堪已鬥了近兩個時辰,仍是不分勝負。徐恪依照五行相生之法,催動五勢劍招,循環往復,交相使出,體內真氣依然源源不竭。不過,朱無能鬥了半日,真氣便漸漸地接續不上,到後來,已是滿頭大汗,氣喘不休……

朱無能自晌午到目下,口中尚未進食。他此時腹內已鳴音如鼓,這“餓”字一來,他頓感手腳乏力,一把三齒釘耙使將起來,就再也沒有先前那般如風飛舞,呼呼作響了。

徐恪眼見得他二弟已然漸漸支撐不住,他頓時心急如焚。眼看著太陽已經從西邊沉入大海,天色越來越黑,他心道,聽聞那八岐大蛇到了夜間,靈力會更加強盛,如今我二弟真氣已衰,這卻該如何是好?!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豈料,朱無能力戰之下,已然到了氣力衰竭之時,身後的伊禾瀧卻一把抱住了稻田姬,急問道:“稻田姬,你怎麼啦?”

徐恪回頭一望,心中更加焦急,此時的稻田姬,竟然不知何故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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