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被稱作方外之人,不受俗事煩擾,閒雲野鶴,衣食無憂,看似快活得很。快活確實是有的,要不然寺廟道觀也就不會這麼多了。可除了厭倦塵世和清心寡慾的人外,又有誰願意自我束縛,來享受這份清苦呢?是酒肉吃起來不香嗎?是絲竹管弦不悅耳嗎?還是說妻賢子孝、闔家團圓不美呢?

武當山的這些日子,不長的幾天時間,就把葉五俠等人對清修的欣羨磨得一乾二淨了,他們實在是想不通,路川,在武當山上的十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是他四歲上山,本就不知道世事繁華呢?還是說他本也是清心寡慾之人?

好像都像,又好像都也不太像。

說前者,看過喧鬧之後,難道不應該是食髓知味,從此都無法迴歸寂靜了嗎?可是看路川早上的樣子,如果沒有大仇纏身,或許他還會待在武當山上繼續做他的小川。

而後者,要說這麼一個暴戾恣睢的人清心寡慾,打死他們也不信。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或許是清修更貼合他的純真自然吧。

說實在的,站在兄弟、好友的角度上,他們希望路川留在武當山上,再也別下山得了。可是想歸想,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又有幾件能遂他們的心願?

葉五俠就這麼坐了一天,想了一天,當然,也沒想出個什麼門道來。

武當山對他們的照顧很周全,專門騰出兩座獨立的小院子給他們居住。看似是唐太夫人身份高貴,實際上,或許還是路川的面子大些吧。

今年路川成名之後,事蹟傳遍大江南北,就有好事的人琢磨起了他負氣下山的緣由,在這些人的一番天馬行空之後,最多的說法還是說他們師徒暗生嫌隙,做師父的不忿弟子,就把弟子趕下了山。

添油加醋的種種版本大家差不多也都聽過,原本大夥覺得就算是有些不實之處,多半也是空穴來風,不全是虛的。再怎麼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就拿路川的張狂勁來說,做師父的要是沒有意見那恐怕才不正常吶。

可是他們忘了一句話,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孩子再不成才做父母的能嫌棄嗎?

自打上山的第一眼起,葉五俠等人就算是看清楚了。還沒上山的時候老真人翹首以盼等的就是路川,上山之後老真人眼睛都不眨,一眼一眼看的還是路川,什麼江湖四大美人,什麼唐門掌門,什麼冷龍嶺,根本就排不上號啊。那種眼神,慈愛?寵溺?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旁人看了,卻難免會羨慕,會有些心裡發酸。

想到這裡,葉五俠就有些抱怨兄弟,為什麼要以冷龍嶺六寨主的身份拜見老真人?沒看把老真人氣得臉都綠了?五爺心說話:“是,你是冷龍嶺的六寨主不錯,可這兒不是冷龍嶺,這兒不是江湖,這兒是武當山啊,你總不會在冷龍嶺上以武當虛杊的身份拜見大哥吧?從來你做事不是這樣,這次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你竟然在記恨老真人?哼!要麼今晚你就別回來,回來我非得好好說說你不可。”

其實,葉五俠等路川,為的本不是這件事,這件事是他剛想到的。原本他是想等路川回來了說一聲,他們幾人就搬到山下蔣捷開的小店去住。唐美煊和唐可兒需要武當的保護,但他們不用啊,幹嘛遭這罪?

說遭罪可能過了點,但沒有路川相伴,他們就是覺得多少有些不自在,沒酒沒肉,也不好隨意走動,做客做客,終究還是不比家裡自在。

可是路川,自從他們早上在南巖那邊見過之後,一直到現在,亥時都快盡了,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想到這兒五爺

心裡頭就更氣了,不經意間一巴掌險些連桌子都拍爛。

這邊院子裡葉五俠一直在等,那邊院子裡唐可兒也坐得發悶,她比葉五俠、佟蔭槐這些男人還不自在。武當山上不是沒有女弟子,但這些人跟她合不來,哪怕是段雪玉也一樣。別看在八仙鎮就打過交道,人家五大正宗的弟子看不起她,而她,也有她自己的驕傲。在這點上女子和男子還是大不相同的。

油燈燃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快燒盡了,燈花噼裡啪啦的。她也懶得叫人添油,就這麼看著,突然外面風緊,啪一聲門被吹開了,冷風灌進來頓時就半死不活的燈頭打滅。江湖中人刀頭舔血,比較迷信,像絲絛斷了,玉佩碎了,燈突然滅了這些都看作是不祥之兆。她趕緊在懷中摸火摺子,一摸才想起來是在包袱裡。以前有僕人,這段時間也有冷龍嶺的這幫兄弟照看,著實是太安逸了。想起往事,她心中又有些發酸,見門外月光明亮,索性出來透透氣吧。也不知是心有所想還是鬼使神差,出去走了一圈,走著走著又轉到了旁邊葉五俠住的院子門前。葉五俠住的那間是正房,正對著院門,一眼就能看見葉五俠房中的燈光。

原來他也還沒睡啊……

有心進去說說話,正在猶豫之際,只聽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她心裡一驚,也沒來得及多想,閃身進了院子,躲到了庭樹後面。

倒不是怕別人看見自己,而是怕葉五俠看見自己在他門前晃悠,多少會有些沒面子。

等來人走近了唐可兒一看卻是段雪玉,她心裡就有些納悶。心想路川又不在,段雪玉來幹嘛?

只見段雪玉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徑直走到葉五俠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沒耽擱功夫,葉五俠便開門出來,兩人說了幾句話葉五俠身子一讓,段雪玉走了進去,房門關閉。

唐可兒心裡就是一翻個,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共處一室都於理不合,到底有什麼話不能等到天亮,非要半夜三更來說?

她有心過去敲開門看個究竟,卻又轉念一想:“唐可兒啊唐可兒,一路跟著他還嫌不丟人嗎?他到底有什麼好?你又是他什麼人要管人家的事?”

想到這裡唐女俠一跺腳轉身回去了,可等到了房中,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心越窄,掉了兩滴不爭氣的眼淚,終於是忍無可忍。收拾好行李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字都沒留,連夜下了武當山。

卻說葉五俠和段雪玉在房中幹什麼?真不是像唐可兒想的那樣,段雪玉會來跟葉五俠沒有半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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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路川氣走了她,剛開始的時候她信以為真,是又生氣又傷心,但等平靜下來轉念一想,不對啊,路川怎麼可能會恨老真人?要是恨,他來武當山幹嘛?根本就講不通啊!

而且他要是對萬朝清有這麼多的不滿,為什麼每次回山都不找萬朝清報仇呢?八仙鎮的時候他將萬朝清帶去了天書峽,那麼好的機會為什麼又給毫髮無損的放回來了呢?

這些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可能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放在路川身上足夠了,太足夠了。

路川要是有這麼厚的臉皮會負氣下武當?

路川要是有這麼大的氣量會整個武當派一個敢惹他的人都沒有?

他六歲的那年,有次跟一位十二歲的師兄比武,被對方失手壓了一招,當時他跟瘋了一樣就要拼命,是清漣真人和諸位師兄師姐哄了半天才哄下來的,最後那位師兄給他也道了歉。但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不,遠沒有。之後的一段時間他每天都去找這位師兄打架,要

是這位師兄不接戰他就下黑手,要是這位師兄接戰他就下死手。十二歲的孩子被個六歲的孩子打得痛哭流涕的場面常人可能想到?後來這事驚動了九宮九觀十八真人,諸位師長沒少了訓斥,可路川就是不聽,不是背後不聽,而是當年就敢頂撞。這件事最後的結局是路川當著師父的面把那位師兄打了一頓。

其實不止是小時候,就前不久也是。他和秦立武一言不合就拼命,要是有人跟秦立武相熟不妨去問問,問問秦立武這樣的瘋子他怕不怕?要是不怕,讓路川跟著他個把月試試。

也就是說這三年路川根本就一點沒變!屠夫一朝改錯,當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佛家騙人的東西,而現實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如此說來路川一定是有些萬不得已,至於具體是什麼原因她不知道,故此她便趁夜裡無人,揹著路川來找葉五俠想問出點自己還不知道、不瞭解的情況。

不過葉五俠又知道什麼呢?縱然知道也不見得就會給段雪玉說。

其實段雪玉沒過多久就失望而歸了,但等第二天眾人醒來發現唐可兒不見了,連行李都不見了,這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大事!

趕緊去找路川和唐美煊,可山上山下找了個遍,他們二人也不見了。

這下武當山可開了鍋了,大活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眾人正在紛亂之際,有人報知路修遠姚嫻夫婦回來了。

卻說他們夫婦是從哪兒來的?

天底下調查姚婞之死的可不止路川一人,路修遠和姚嫻就從未放棄過,包括姜詩等還記著姚婞恩情的人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

這次就是姜詩傳來訊息,說還有些意想不到的人,似乎也和姚婞之死有關,他們夫妻便去了趟京城,後來聽說路川闖下大禍,一幫江湖俠士在八仙鎮設下“八仙誅魔擂”要殺路川,他們擔心兒子這才趕了回來。

眾人抱著僥幸心理,將路修遠夫婦二人請了過來,述說情況,一問,他們二人也是一無所知。

女俠姚嫻當時就急了,非要下山找兒子不可。還是路修遠冷靜,他先去路川房中檢視,被褥行李、桌椅板凳、茶壺茶碗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切如常,也沒有字條,沒有半點蛛絲馬跡。之後又喚來昨晚山門當值的弟子問了問,當值的弟子說沒見有人下山。

這麼來回看了一趟,雖然看似沒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但路修遠心裡已經明白了,路川一定是遇到了什麼急事,連夜從後山下了山了。

有他指明方向,眾人就又來勁了,幾十個人撒開了找,終於,在後山一棵樹下發現了塊掉在地上的樹皮,樹皮上有字,非常潦草,勉強可以辨認出是“事急等川”四個字。

路修遠接過樹皮一看,說道:“不用找了,大家回去等吧,用不了幾日路川應該就會回來了。”

一聽這話姚女俠秀眉一蹙,當時就要發火,路修遠趕緊解釋道:“你看,川兒留下字著呢,事急等川,就是事情緊急,顧不上通知你們,你們別急,在山上等我,落款路川的意思。川兒行走江湖多年,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就別擔心了。”

姚女俠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你怎麼知道這字是川兒寫的?萬一是旁人寫的呢?”

“這幾個字雖然潦草,但不難看出有川兒的運筆習慣。兩邊淺,中間深,想來是川兒與人說話的時候背著手寫的。既然能面對面說話,想來也不甚兇險,你就別擔心了。”

聽路修遠這麼一說,眾人這才放下心來,又回到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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