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鬼門前。

再來到這裡,蘇玦跟越千瀧都是五味雜陳。陰界之門裂縫從生,在一路上他們所遇的鬼魅魍魎不計其數,雖有冥界吏卒對其追逃圍捕,到最後總少不得是神銷魂滅的下場。如今形勢大亂下,幽冥跟黃泉兩地早就混作一處,這鬼門自然不再有用處。

“閻君?”

才過鬼門十來步,兩人便看見了站在塵煙中紅發過腰的男子,赤凌,他依舊如初見那般,渾身散著威嚴之氣,使人望之生畏。

“兩位,久候了。”

越千瀧一驚,“閻君知道我們要來?”

“諸位前往玄武祭壇的前後,我在望鄉臺上已經一一看到。”

“那羅睺他……”

“我也看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越千瀧也斗膽問:“閻君陛下,你讓羅睺去凡間找我們,是不是,就是在為玄武祭壇作準備?”

“他是選擇其一,而選擇其二,就是我自己,”畢竟,在世間擁有真正妖神之血的,也僅有赤凌了,“本來該我去的,只是這幽冥界的後路尚未可知,我需留下穩住其中鬼厲。”

“穩住了又有什麼用呢?閻君,既然你在望鄉臺看過了羅睺,那就應該知道,如今的世間大部分被滅境吞噬,萬物生靈恐怕都覆滅殆盡了,再用不了幾天,人間就會徹底變成一個墓塚,就算在世間鬼厲橫行,他們也傷不到別人的。”

“我指的不是現在,而是往後。”

“往後?”越千瀧念著這詞,不禁露出了戚色,“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往後’。”

“天地若要重回秩序,我就不可讓遊魂魑魅停留在凡間。如此你們從太陽宮回來後,也會少去許多麻煩事。”

從太陽宮回來,呵,會有那天嗎?

“嗯,說得對,”聽到赤凌篤定的語氣,越千瀧也提了幾分精神,“麻煩事嘛,當然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果然還是閻君陛下思慮周全。”

“你們此來,是想去介河的?”

“不錯,”沉默多時的蘇玦終於開口:“但去之前,我有件要事請教閻君。”

“是關於凰滅?”

“我想知道,滄溟,他說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玄武祭壇外,滄溟說的都是真言,千年前,確是凰滅將從不日城脫身的方法告知曄剎,而後他又化身有窮國主接近趙殊衡跟夏罄書等,當年五靈血陣差點開啟,完全是歸咎於凰滅,但同樣,最後的主祭無法完成、藺珩殘魂得以儲存、夏罄書寄身成靈……這種種也是歸功於凰滅的。”

“閻君你的意思是,凰滅先同曄剎一起誆騙趙殊衡等人開啟五靈血陣,到後來,他自己又反悔了?”

“對,對他的作為我始終猜不透,自那以後,凰滅苦心經營太華,且也全力與曄剎對抗,故而對他的前事我也不便提及。”

“好,真假不用再懷疑了,那凰滅告知讓曄剎擺脫詛咒,以及東皇鍾能致時間倒流的說法,都是確有其事嗎?”

“東皇鍾是太一陛下的神器,它之功效可讓時間重塑、寰宇變換,這是族中人盡皆知的,但那助曄剎逃離不日城的法子,我不敢確認。畢竟羲和跟常羲兩位神上是以自己的神元為咒,若放在洪荒之際,這絕無解開的可能。所以對於凰滅言論的真假,我沒辦**斷。”

莫非,凰滅在欺騙滄溟?即便他為自己某種目的而騙了所有人,那為什麼在千年前五靈血陣只差主祭那一步的時候,他偏偏要放棄呢?

不再多話,兩人隨即就跟赤凌來到了介河。

“介河雖然可回溯前世記憶,但終究不是萬能,你們在其中所看到的只是些零星碎片。”

“我知道。”

“還有一最關鍵處,介河之水是借前塵亂人心志的陰邪之物,縱然你們負有神力,也萬不可小看它,一旦被這水中記憶拖住,你們同樣不可能回來。”

“閻君放心,我可是輕車熟路了,”想起第一次踏進這河的經歷,越千瀧也回味的笑了笑,“這次我也同樣能拉住阿玦的。”

赤凌點點頭,站於河岸上的他眨眼就失了兩人的身影。雖然身為閻君,但對這條介河,他一次也沒踏進過。赤凌只嘆自己今生尚且已沒有餘力,又何況是要去窺探前世呢。

再踏入這條河時,蘇玦也難免想起之前經歷。當時他跟越千瀧在豐都的奈何橋跳下,在黃泉村裡遇到了尚是‘蕭止’的蘇燁樓,想來那一年多的幽冥時日,竟是他這一生最為愜意、最為暢快的時候,拾柴弄兒、閒話家長,這是蘇玦今生所不敢想、也沒功夫去想的。就算在幼年跟蘇燁樓住在深山中時,他也要時刻要抵防北域的動靜、要費盡心思的為那人隱瞞身份,其實黃泉村跟凡間比起來,更像一個世外桃源。

“阿玦,怎麼了?”看這人出神,越千瀧故問。

“沒什麼,就是,想到了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那會的我們,也根本不知道它叫介河吧。”

“對啊,”越千瀧聽著就回憶起來,“當時見這河上沒有船,你就把袍子脫下來把琰兒裹得嚴嚴實實的說要直接趟過去。只是你才踏進這河道就神色有變,我還硬逼著質問你,讓你把在瞞著的事都告訴我呢。阿玦,那個時候,你在河中看到的,就是趙殊衡的回憶吧?”

“嗯。”

“那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些什麼?”

“只是些殘象,除卻血腥和屍骸,並沒出現多少其他。”

“當時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跟趙殊衡的關係,所以在這河中看到的畫面才極為紊亂吧,現在你清楚了始末,而且也與凰滅合魂了,阿玦,你就順著自己跟趙殊衡還有凰滅的關聯去想,應該能有收穫。”

“好。”蘇玦簡單應過後,越千瀧就拉住了他的手。

“怎麼怎麼?”見蘇玦想掙脫,越千瀧馬上道:“忘記了?上次要不是我拽著你,你早就跌在這河裡起不來了。”

“這次不同。”

“不同?有什麼不同的?”

“那時的你,還沒有洪荒的記憶。”

“哦,”越千瀧故意拉長了尾音,“所以,你是害怕我在這介河裡也被洪荒的事拖住,到時候上不來還反把你也拉下去?”

“不是!”

見蘇玦這認真的樣子,越千瀧也得逞的笑了,“阿玦,你不用擔心我,更不該自己一個人抗,我們現在可是一起下河的,但凡是有一個人出問題,咱們都回不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讓你跟來,”蘇玦避開這人的目光,罕有的坦誠說:“我知道在那種時候,也只有你才能拉住我。”

“是嗎?”越千瀧一時欣喜,“這可真人是大幸啊,原來我在無欒神上這裡還是有些用處的。”

“你我都必須回去,這不單是為了我們自己。”

“當然,這是為了天下蒼生,你是不會為一己私情拖我來幽冥的,你的性情我明白。”

“那,走吧。”

看蘇玦一副窘迫的模樣,越千瀧也禁不住竊喜的拽緊了他的手。

宸國,卻玉城。

姜焱跟越千瀧同修過御星訣,兩者功法都屬陰屬寒,對卻這樣的酷熱尚有招架之力。

“我們猜得對,”素靈犀遠望西北處的天空,失神道:“如今這片地界上已經出現了三個太陽,不用多久,還會有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直到有了十二輪紅日凌空它才會停止,在北地,恐怕已經相應出現了十二輪月亮吧。”

洪荒時帝俊與羲和生下十二子,與常羲生下十二女,後來男子成日、女子化月,彼此更替下一共執掌天地倫常。而妖族與地界各部的徹底失衡,就是從十二日輪一同懸空的那天開始。

“星璇大人,我有一件事,已經在心中埋了很久。”素靈犀喚出的尊稱誠懇非常,讓姜焱聽了也生出些溫情。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什麼事,你問。”

“族中傳言,你之天賦跟滄溟大人相差無己,若能苦練的話,就算要凌駕在滄溟大人之上也不是沒可能的,但你始終都甘居司命的職位,這樣,豈不是對整個巫族無利,而僅對滄溟大人一個有利嗎?”

“呵,你是指星璇因為滄溟而特意把自己按在司命的位份?”

“嗯,畢竟司命在巫族並不算高位,依星璇大人你的能為,完全可以勝任大祭司。”

“你們的那位星璇大人在想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就算她以前的記憶能恢復,但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是再不能複製揣度的,可既然你這麼問了,我也只能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回應,星璇,她所做的是為維護滄溟。況且她是個與世無爭的人,性情又溫和沉婉,跟我根本是猶如天壤,所以對她那脾性我實在搞不明白。你的疑問我不能作為星璇給出回答,我呢,也不是你所期待的那個人,真的,真對不起。”

對不起?難以置信,姜焱……她竟也會道歉。

“姜姑娘不必歉疚,在這世上的人總免不了失望的,既然你我都不是為他人的期待而活,那麼你我之間就不論對錯。”

“這道理誰不知道?只可惜,你我間的對錯,卻不是你我自己能定的。”

素靈犀聽著就閉上了雙眼,這日光太盛,讓她也覺得乏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