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屋樹底下的活物?姜焱轉念一想,羅睺方才明明是將血液灑在樹幹上,怎麼有動靜的反而是這地底下?

“難道,這帝屋是跟什麼東西連在一起的?羅睺的血要是喚醒了帝屋,也就是喚醒了跟它連在一塊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它被帝屋鎮壓著?”

“沒錯,就是鎮壓!又或許,它是跟帝屋的樹根融在一起了,”短暫的猶豫後姜焱肯定道:“傳說中它不是可以御兇嗎?或許它除了可以御兇以外,還可以鎮兇呢?”

“焱娘,依你這麼說,這‘兇’,不就該是千年前的鳴蛇?”

越千瀧這話一出口,幾人就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番。

“原來那鳴蛇沒死?而是被封印在帝屋樹裡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正可以見識見識它的厲害。”

幾人言語間,本鋪滿了石室的藤蔓也變回了充滿勃勃生機的綠色,它們長勢出奇之快,正由中央的人急速襲來,越千瀧等忙集氣回擊,而這些枝蔓便如毫無抵禦之力一般,抬手間大家已經斬斷了數百條,唯一讓越千瀧感到奇怪的是,從枝蔓的斷口處流出的不是汁液,而是鮮紅色的液體,看來就跟鮮血無異。

“傳言中帝屋枝幹內的汁液為赤紅色,原來真是這樣。”姜焱話音剛落,就發現了身邊之人的不對,“羅睺!你怎麼樣了?”

這一時,羅睺已經幾近昏厥。

“你們快來看!”姜焱蹲身下去,但對那人絲毫也不敢碰,羅睺渾身傷口遍佈,身上勁衣早就被鮮血染透。

“他與帝屋樹連在一起了,”蘇玦冷靜道,“他剛剛所做的,可不是用自己血液澆灌樹木讓它甦醒那麼簡單,如今,他該是變成了帝屋的一部分。”

融在一處?變成了……他的一部分?越千瀧聽著明白過來,她正驅使靈力幫那人療傷,但從羅睺狀況看來並不如上次那麼樂觀。

“千瀧,我想你該試著去治療那些藤蔓。”

治療那些藤蔓?越千瀧如姜焱所說的做了,果然,羅睺周身的傷處也一一復原。

“千瀧、阿玦,我跟那鳴蛇一樣,是走不了了,”羅睺笑得悠然,彷彿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結果,“你們別在這裡白費時間,還是趕緊去找玄武祭壇吧。”

“羅睺,你在說什麼?”

“千瀧你還不明白嗎?這棵帝屋樹,我是被它拖住了,你們現在傷它就是傷我,再用不了多久,我也會變成它的枝蔓的。”

“不對,不可能!一定還有辦法。”

“當年天熾國的守護靈獸也沒能擺脫它,你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千瀧,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即便手中執劍;即便,是身負神力,也不一定能扭轉他人運數。赤幽是這樣、赤予是這樣,還有黃泉跟我,我們都是如此。其實,被它吸附在這裡,也不錯。”羅睺的臉上仍舊帶著笑,大家都看出來,他是真的高興。

周遭的藤蔓再次圍將過來了,因為羅睺的這一層關係,其他幾人也不敢再妄動。

“我猜,這是場交易,只要你們給它新的養分,帝屋,它就給你們讓出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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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分?你說你自己?”

“自然,反正是已成了定局,千瀧,你也不用再擺出這副表情。”羅睺偏過頭去,眨眼間他竟自己攀上了那繁複的枝蔓。

“羅睺!你幹什麼?”

“它們想要的是我,跟你們無關。”

千百枝葉一湧而上,剎那就將羅睺層層包裹起來,越千瀧試著扯開,但這些東西交疊在一起,任憑她怎麼攀扯,就是文絲不動。

“你們看,我就說了,它在等著我們交易呢。”

順著羅睺的目光望去,眾人就在那樹冠處探出一絲星光來,那裡就是出路吧。

“我們還是快走吧,”蘇玦站起身,語氣中滿是果決,“羅睺是對的,既然這犧牲無法避免,那就該讓它的價值最大。”

“我……”猶豫少許,越千瀧就妥協的點了點頭,“羅睺,對不起。”

“這種話就別說了,我原是凡人,若非有幸得到閻君的血也早死了,如今用這些竟還能幫到你們,我真的很高興,況且我已經活了這麼多年,真是累了。我倒是,想早些去見見黃泉。”

見見黃泉?可黃泉,他還有輪迴嗎?即便是有,即便幽冥得以儲存,他也不可能出現在這玄武祭壇吧。

“蘇玦、千瀧,對你們我只有一願,”羅睺又繼續說:“他日你們再見到小琰兒時,請一定到閻君廟燒上三炷清香,以告知他的平安。”

“你放心,琰兒他在崑崙,他是不可能有事的,”至於能不能再見到他,越千瀧完全沒把握,她一垂眸,只失落的看了看蘇玦,“若我還活著,必會去崑崙跟琰兒相見,到時候他的身世、他跟赤幽、赤予、你還有黃泉的關聯,我都會一一相告的。羅睺,其實我也有一願,要是你之後還能見到黃泉的話,請告訴他,雖然我把他跟端嘉的孩子帶到了人間,但作為‘母親’,我很愧疚,我沒有照顧好他的孩子,我……還是讓他跟赤予失望了。”

羅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不過他的血肉已經跟帝屋的枝蔓交融在一起,即便開口,也發不出像樣的聲音了。唯有那嘴角的笑意,始終都未變過。

“羅睺……”越千瀧一時哽咽,她張開手,第一次環住了那人的雙肩,“此生得遇,幸甚。”

羅喉點點頭,他目光移向了蘇玦,這也算是給越千瀧最後的回應。

“好了,千瀧,我們離開吧,”姜焱將這人拉了起來,寬慰道:“你好歹也給點時間給他自己啊,閻君還有黃泉,畢竟他這一生,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告別呢。”

“嗯。”

越千瀧一聽,也隨著其他幾人站遠了。

“千瀧,”直到羅睺整個軀體被帝屋吞噬時,姜焱才問:“黃泉是被赤予所殺的,他沒有樂辭修的心,且也早就跟赤凌訂下契約變成冥府的僕人,黃泉的處境跟羅睺是一樣的,像他們這樣的人,在死後,應該是不會有輪迴的吧?”

“不知道。”

“那羅睺往後,還有機會跟黃泉見面嗎?又或者,他要永世被帝屋困在這裡,就像被融於這樹根中的鳴蛇一樣?”

“我不知道,”越千瀧訥訥的說:“他跟黃泉,還有你我跟琰兒,應該都無再見之期了。”

聽到這裡,原是豁達的姜焱心下也陡然一落。

“離開吧,”始終在旁冷觀的素靈犀率先朝樹冠處邁開了步子,她提醒著,“再猶豫,那出口或許就要關上了。”

“好,我們清楚。”

緊接著蘇玦、越千瀧、姜焱也一一跟上。

最後,蘇玦仍是深望了眼那帝屋樹,雖然他對羅睺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但他仍舊壓不住心下騰出的那痛楚。

“羅睺的下場,你早就知道?”蘇玦湊到素靈犀身邊,低聲問。

“是,滄溟大人,他早就跟我說明了。”

“為什麼不告訴大家?”

“要是早說出來,豈不就看不到這有趣的一幕了?”

“有趣?”

“到這個時候了,我竟還可以看到這麼傻的人,這難道,不是很有趣麼?”如此反問時,素靈犀特意挑眸瞥了眼蘇玦,“反正你們妖神是沒那麼容易死的,我很好奇,下一個犧牲的人,會不會是蘇燁樓?”

“你不用激我。”

“阿玦,不是我在激你,我只是在提醒你,令兄蘇燁樓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

蘇玦移開目光,之後也不再應話了。

石室,帝屋樹內。

羅睺原以為與這草木合一的過程會百般痛苦,但如今,他所感覺到的只是平靜。人死之前應該都是這樣吧,一旦閉上眼睛,從前的記憶就會如數襲來。

【你是我最好的徒兒,也是我唯一的好友,可是,我卻幫不了你。】

徒兒,好友,說來黃泉也是幸運的,至少他找回了生為樂辭修時的記憶,至少他還得到過那顆遺落的人心,雖然只有短短剎那,但黃泉,也算體會過再生而為人的滋味啊,不像是自己。對啊,那個人,他可以是黃泉,也可以是樂辭修,在他的生命裡有赤予、有阿柒、有端嘉、有忘鄉城的那麼多孩子,還有琰兒呢。而自己呢,卻只有黃泉一個。赤凌是君、是主上,不管他對自己多麼的信任,也只可以是主從關系。

“黃泉,你是,我唯一能交付感情和性命的好友,你是……我的知己啊。”羅睺在心中呢喃。

能對一人始終如一,這是不是,也算自己的一種幸運呢?

周圍的黑暗愈來愈來濃了,羅睺突然想著,不知嬰孩呆在母體中時,會不會跟此一樣?也是如廝的安靜,如廝的黑暗,也如廝的……安心。

【黃泉,你我,便各自珍重吧。】

羅睺似乎又回到了帶黃泉硬闖幽冥鬼門的那日,各自珍重,珍重……但沒想到,等在騰翔殿重逢時,他已再沒機會護著那人了。

【黃泉,望我醒來之際,還能和你再見。】

這話已經應驗過一次了,此刻,羅睺只願它還能再應驗第二次。羅睺想著,也釋懷的閉上了眼睛,他與黃泉,還真是頗為相似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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