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

本在房中靜坐的凰滅頓感神識中劇烈擾動,他明白,是自己跟那人的通感之術在起作用了,齊衍,他的魂魄,已經完全被魘池所捕獲。這也意味著,他與蘇玦互換了血脈。

這樣,也好,凰滅釋懷的想著,齊衍自己動手,倒好過自己開口規勸。畢竟在他跟蘇玦之間,自己只能選擇蘇玦。

是時候了,滅境不能再等,而自己,也沒時間再等。

凰滅拂袖,那房門後就多出一道隱藍色的氣門來,是他所布的結界。他閉上眼睛,雙手自然垂於膝上,沒過多久,他就進入了自己的意念中。

焱雪茶肆中的蘇玦即刻感應到,是凰滅在召喚自己,他得馬上入定。

於是,蘇玦開口:“千瀧,讓我一個人獨自呆一會。”

“可是……”

“不用擔心,只要片刻就行。”

“好,那我就在走廊上,有什麼事你隨時叫我。”面對這人懇切請求,越千瀧也只好聽從。

“嗯。”

至於齊衍的屍身,越千瀧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算了,再晚些處置也不遲。

蘇玦閉目,就坐在這床沿進入了夢境。

“世尊,”看到那人時,蘇玦就主動走了過去,“你……在寧王府怎麼樣了?”

“很好。”凰滅站在一叢花樹邊,衣色、眉眼,都看起來溫和不過。

“世尊,我……對不起。”

“你跟我道歉,是因為阿衍?”

凰滅跟齊衍建有通感靈術,那人的狀況,凰滅也早該知道了。

“是,我從沒想過要跟他換,這結果,不是我想要的。”

“但卻是我想要的。”

“世尊?!”蘇玦大惑不解,齊衍是這人唯一的徒弟,又是他苦苦尋找的人皇後裔,他為挽救齊衍甚至不惜施下通感之術讓自己被曄剎牽制,可如今,他竟會願意齊衍拿永世的命數跟自己換?蘇玦不通道:“為什麼?臨走的時候你跟他說無論如何也要保全我,難道,就是在指這個?”

“對,而我也相信阿衍,在知道你與他的關聯後,他必然,會明白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僅僅是因為你的心意,你就讓自己唯一的徒弟變成了魘池的餌料,變成了一個怨靈嗎?”

“我……”

“你可知曉這數十年來齊衍為你做了多少?你可知道他是因為你一人才會背上那麼多罵名的?”

“我,知道。”

他又豈能不知,離開滅境之後,關於那人的點滴分寸,他豈敢疏忽半分?若這世上真有什麼僅僅與他自己相關,那恐怕,也就只有阿衍了吧。在那孩子眼中,自己不是什麼仙神、不是什麼世尊,而只是,對他教導養育、讓他可倚可念的師父。阿衍一生孤苦,出生沒多久就被親人遺棄在雪地中,即便長大了,除卻自己跟阮非顏以外,他在太華也不會與弟子們親近。

而凰滅在世間遊歷已有萬年,但若說虧欠之人,一者是暮昭明,另一者,就是齊衍。

少許平靜後,凰滅又繼續道:“但這,就是阿衍的天命。”

“什麼天命?你又不是經家的人你也不是牧言真,你怎麼知道他的天命是什麼?”

“人皇後裔、伏羲血脈,或許,阿衍能安然活到今日,也就是為了與你互換的。”

“可你是他的師父啊!你怎麼能如此淡然的親自推他去那死路?”齊衍為人桀驁,除卻凰滅以外,他不會聽從於任何人,在滄浪原時因為凰滅一句話,齊衍就屢屢為自己餵食生血,後來也是因為凰滅的一句話,那人,就如此無怨無悔的跟自己互換血脈,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對蘇燁樓一樣。想到這些,蘇玦更加不平道:“你說我才是那天選之人,可萬一你錯了呢?凰滅,你未免也太自負!”

“萬一,我錯了?”凰滅一時失神,再開口時眼中也露出了悲色,“若是我錯了,這世間,就會再變成洪荒。”

“可現在,它已經變了。”

“不錯,所以我這次喚你,就是想儘快解決此事。”

“怎麼解決?”

“去太陽宮,找到太一輪,還有,東皇鍾。”

“東皇鍾?”太一輪蘇玦聽過,但這‘東皇鍾’是什麼東西?

“這兩件,是太一神上所有之物,太一輪是用星辰煉化,而星轉輪,就是用它的殘屑製成,用它,可以改變一族一國之氣運。”

“我知道,滄溟提過,只要將‘北域永固’這四個字鐫刻在太一輪上,那等河洛大陣重啟後,北域也就永不覆滅。但東皇鍾,我從沒聽過。”

“東皇鍾,可以讓乾坤倒轉、時間回溯。”

“時間回溯?!就是回到過去?”

“不錯。”

蘇玦愣道:“如果能回到過去的話,那如今傷亡的百姓們也能回來?”

“自然可以一併回來。”

那這凡間,豈不是有救了?

“梓兮、重謹、非顏、還有阿真他們,這些人都可以重新復活嗎?”

“我聽來是如此,但東皇鍾,只對有完整元神烙印的人有效。”

有完整元神烙印,也就是能入輪迴六道的人。

“那麼像齊衍、夏罄書等人,並不在其中了?”

“對,而且啟用東皇鍾會致使時空混亂,能回到哪一個時刻、時光倒轉後這世間又是什麼樣的場景,大家都未可知。”

“不管世間變成什麼樣,能活著,就總是好的。”

“對啊,只要還活著,就總有希望。”凰滅望著這眼間的花樹,他突然想起了太華的山桃。

齊衍曾經,在天璣堂前種下了一片永不凋謝的桃花,只可惜,自己卻無緣得見。轉瞬之間,他們周遭之景就變成了滿目桃林,蘇玦細細看過,竟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

“世尊,這裡……是太華山?”憑藉零散的記憶,蘇玦猜測道:“是齊衍,所執掌的天璣堂外嗎?”

“對,你曾是阿衍的弟子,在堂外,你定是見過這樣的桃林吧?”

“我,”蘇玦垂首,惋惜著,“往日記憶,我所留不多,至於跟太華為徒時相關的,我更加,記不真切了。”

“也罷,比起蘇公子,我倒更該問越姑娘的,畢竟那些日子,對越姑娘來說,一定彌足珍貴。蘇玦,有一件事,你可要記清楚了,”凰滅忽而話鋒一轉,“太一輪跟東皇鍾,二者只能選用其一,否則,兩件神器互相抗衡,到最後,恐怕會天地俱損,落得跟洪荒一般天穹崩塌。到時,可再不會有一位女媧神上為我們捨命補天了。”

二者,只能選一樣,對啊,這世上哪來的兩全之事。

“好,我明白,我記清楚了。”

“還有一件萬分重要的事,希望蘇公子能明白。”

“萬分重要的事?是洛書的訊息嗎?”

“並非洛書,”凰滅搖搖頭,“是越姑娘體內的混沌之力。其實,那混沌之力,並不屬於越姑娘。”

“不屬於千瀧?我不明白。”那混沌之力可是他跟越千瀧親自去幽冥取的,既然千瀧已將其融於體內,又怎麼會不屬於她?

“在滄浪原中遇到那彼岸花海時,越姑娘曾拒絕使用劫火,這能焚燒一切的‘劫火’也就是來源於混沌之力。只是在我妖族,這‘劫火’不是劫火,而是被無欒神上所掌有的荼滅之火。”

“無欒?你是指,這混沌之力,它本來是屬於無欒的?”

“不錯,縱然千瀧是由萬千巫靈所煉化,但憑她跟兩件巫族聖物,也絕對敵不過無欒。當年妄海之邊,無欒若是喚出荼火的話,河洛之眼就不會破開、曄剎一族就不會再存於世,再往後的戰亂、變數都不會有。”

“那為什麼它最後會被千瀧所有?”

“不知道,無欒神上逝去後越姑娘到底經歷過些什麼,我全然不清楚,至於她又為什麼會變成後來的‘鏡神’,也一直成迷。”

“那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把它從千瀧體內拿回來嗎?”

“不,”凰滅撫摸著眼前緋紅的桃花,他眼帶惋惜的應道:“早年無欒神上與太一陛下同遊於天地,而這荼火,也是太一陛下幫著煉化的,說起‘拿’這一字,由太一陛下來動手的話,或許更為容易。”

由東皇太一來動手?

思忖少許,蘇玦終於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東皇太一,他……尚且在這人間?!”

“也算如此吧。”

“什麼叫也算?”

“記得那石室中的手記嗎?若是太一神上不再復清明,他,將是妖族最利之劍。而如今,恐怕這樣的太一陛下,已經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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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執意去寧王府就是因為這件事?”

“對,”那個自己期盼了千萬年,也虛構了千萬年的人,凰滅怎麼也沒想到,會跟他如此輕易的相見,不管身形外貌變成何種模樣,凰滅也感覺得出來。即便,這個再臨於世間的東皇太一,已不完整。凰滅折下一束花枝來,說:“太一陛下跟他的兄長不同,對妖族的統御,他一直心有不忍,他同情下界部族,也替他們深感不公,他是因為兄弟情誼才答應開啟河洛之陣的,而他也知道,只要這樣的憐憫一日不除,妖族,就終會亡敗。”

“所以呢?”

“妖族中有個傳說,在太陽宮極北處的鼎湖裡,大家可以剔下自己正午時的倒影,如此便可排開雜情困擾,深掘出體內至純至聖的妖神之能,可這力量雖然至聖,同時也至冷、至暗。而我在寧王府中所見到的,恐怕,就是被太一陛下在鼎湖中所剔出的影子。”

在鼎湖中的,被剔下來的影子?

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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