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秘境。

如此,已經是到極限了,方才連最後一名弟子也被吸入了那滅境縫隙之中。對世尊、對天下,太華都已竭盡全力。厲染萬念將熄,忽而,他腦中出現了暮昭明的身影。

“師妹,”厲染喉間酸澀,又呢喃著,“太華,我沒有守住;世尊,我也沒有替你追隨下去,望到黃泉再見之際,你不會責怪於我。”

看護住齊衍、看護住太華、看護住滅境,這是暮昭明之心願,沒想到如今自己,連其中一者都沒有做到。

“師妹,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枉死的弟子。不過也好,此後,你、重謹師弟,還有弟子們,我們都可在幽冥重見。”

萬物的變化,似乎總在轉瞬之間,厲染看著眼前之景,這赤紅色的蒼穹已經開始塌陷,周遭的一切都在分化自毀。就在厲染意識模糊之際,他竟聽到了海浪聲。可這太華秘境,是沒有海的啊。

怎麼會?剛才的煉獄之景,一下就變成如此了?

周遭景色遼闊無垠,那溫軟的海水一起一落,他甚至能感覺到腳下細沙的柔暖。這,又是另一個幻境嗎?還是說他也已經被吸入了滅境?可如果他真到了滅境中,那其他的弟子呢?

海面上起風了,浪潮也一下變得洶湧。

趁周身恢復了些力氣,厲染朝海面望去,雖然隔開了十來丈,但厲染看得清楚不過,在那海面上有兩人的身影。

是誰?!出於好奇,厲染賣力往前跑了小會,但奇怪的是,他怎麼也跑不出這個海灘。

“這裡肯定是滅境,”厲染蹲下身來,他下意識的撫起了岸邊細沙,心中忽生出個念頭的自問道:“而這裡,會不會就是藏在滅境中的河洛陣眼呢?”

可洪荒末年河洛大陣崩潰,那陣眼就應該已經毀去了嗎?

【無欒,我說過一定會來這妄海找你,現在我做到了。】

海面上兩人的形貌、聲音一下清晰起來。那是一名紅衣女子和一個白衣男子,難道,這是昔日的越千瀧跟無欒?厲染忍不住猜想著,所以,這地方真的是河洛陣眼?

厲染跪倒在沙灘上,他遠望著海面上的兩人,又猛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帶人闖入此地已是大罪,若你速速離去,我自當不會追究。】

【無欒,你在說什麼?我千方百計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帶你出去的。】

【放肆!若不聽勸告,我必取爾等性命。】

【可你不是說過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川大流,想脫去仙身的過凡人一般的日子嗎?】

【太一神上讓我駐守在此,在陣眼穩固之前,我不會離開妄海。】

【可在那之前還要等上數千萬年啊!況且那時不周山的混沌之門會永遠關閉,你我也再無相見之日了。】

看來,這裡就是無欒駐守著的河洛之地,而眼前場景,就是洪荒時,越千瀧帶著巫族眾人破開陣眼那日。

【天道為恆,或許,這就是你我二人的命數。】

【天道?這是你們妖族的天道、還是那東皇太一的天道?可我越千瀧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數如何,不在你們手裡!無欒,可你……】

【這是我之承諾,我不可能違背。】

【好!那我就留在這裡陪你等。】

【越千瀧,你現在就撤出妄海,我會留爾等性命。】

【我要是不走呢?】

【那只好問過我手中之劍。】

說話間,本是縈繞於男子指間的琴絃化成了一把通體盈透的冰藍色長劍。對了,厲染忽然記起,傳聞上神無欒鍾愛的瑤琴,就名為‘凰滅’,這也是世尊的名字。

【要是我贏了呢?要是我贏了,你就能離開這裡跟我去凡間去,永遠不再理會妖巫二族之事,就能不再服從於東皇和帝俊嗎?】

【好,若你贏了我便離開妄海,不再涉足妖巫之事。】

那人話音剛落,紅衣女子便雙手一揮的分身而去,頃刻間海水大涌,翻騰而上的海水慢慢匯成了兩條凶煞異常的蛟龍,它們四爪揮舞,咆哮間正衝向崖上的無欒。無欒揮手,在那水龍襲來之時,他身邊頓化出縷縷炎息,兩條水龍在男子十餘寸外一一都化作了水氣。可紅衣女子依舊法力不竭的吸取著洋中之水,須臾後妄海將盡,居然露出了洋底來。

原來越千瀧敵不過無欒嗎?厲染正想抽身後退就聽得空中一陣轟鳴,紅衣女子所凝的兩條蛟龍已經不見,妄海之邊一時下起了滂沱大雨。

這是,分出勝負了?

【千瀧,回去吧,你是打不過我的。】

【若你認我為敵何必留我性命,但你若是心有不忍,又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呢?天道迴圈,自有所向,可東皇和帝俊已經統御天地數百萬年了,難道他們還不滿足?難道你還要為了他們的私念把自己永遠囚禁在這裡,作他們的棋子、淪為兵刃嗎?】

【我自小追隨太一神上並且深受恩澤,太一神上之心願就是我之心願,若在你看來帝俊陛下和太一神上的所為都是出於私念,那這也是我無欒的私念,我此生,絕不會能違背。】

【可要是他們對你有一絲的眷顧,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苦守在這裡?這樣的君神,不值得你為之效力,更不值得你為之許諾!】

【你我現在,多說無益。】

女子說完海底就湧出了縷縷青光,由此厲染馬上注意到了海底異樣,只見海底中央有兩股清氣相繞相生,而它們,似乎在吸取著周圍的水息,乍看上去就如同凝視的單瞳,難道,這就是河洛之眼?

【千瀧,住手!】

隨著這聲疾呼,厲染見紅衣女子從體內引出了一張長弓來。

這是……當年后羿所用的逐日神弓?

現下女子手執著那把通體浴火的神器,她右手一拉,憑空便在指間化出了三根由怨煞之氣聚成的魂箭。

厲染明白,逐日神弓和涅穹箭都是巫族花了數十萬年,以無數巫族之人的巫靈所煉就的,只有將這弓、箭相合下才可能射下河洛之眼。而河洛陣眼一破,本由妖族一統的天地就會徹底亡敗了。

如此想著,男子手中的長劍又化作琴絃,繞在他指間時變作了十股靈鎖的瞬間衝自己而來。

“什麼?!”厲染本想運氣去擋,卻不料在自己身側突現出兩個人影來。

原來在當年無欒跟越千瀧打鬥時,這妄海中還有旁人?

【不對,千瀧小心,這是妖神所控的荼火!】

他們?厲染追隨著身邊栩栩如生的兩人,他認出,這其中有一者是滄溟,而另一男子他從未謀面。

【荼火……難道就是傳說中那可以焚盡世間萬物,甚至是毀滅妖巫靈魄的混沌之力嗎?】

躍至海面上空時,無欒周身已經環繞了一圈幽藍色火焰,他雙掌一開,一手是衝著在厲染身邊的兩人而來,另一手則是對向越千瀧。

【不錯,這荼火之下萬物不生,即便是靈魂也將不復存在。】

荼火?能毀滅妖巫靈魄的混沌之力?厲染不解,這混沌之力,不是在越千瀧身上嗎?怎麼如今卻被無欒所操控?而且至於這‘荼火’厲染也從沒聽說過,他只清楚身為‘鏡神’的越千瀧體內藏著能焚盡世間萬物的‘劫火’。劫火、荼火,這難道根本就是同一物嗎?

正在深思的厲染忽感到了一陣寒意。

“這是,雪?”海面上的男女消失了,一切了都恢復沉寂,厲染仰天而望,剛才還是雷電大作的模樣,怎麼現在忽然就下起了雪?況且他聽說不周山是從不下雪的,更別提這樣羽落紛紛的大雪。厲染伸出手,可那雪絮一碰到他的五指就化成了縷縷水霧。

厲染移開目光,就在這雪幕之中,恍然又出現一個人影來,這是位女子,不過她並不是身著紅衣,她不是越千瀧。

“這?她竟是……”

女子的眉目他並不陌生,此時厲染見那人開口,女子的聲音也一一落入厲染耳中,“千瀧,滄溟大人,你們一定要平安。”

看來,這女子與滄溟跟越千瀧都關係匪淺,只是為何這女子的容貌,會跟姜焱一模一樣?

厲染邁開步子,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沙灘上了。

周圍響起了琴聲,雖然厲染對音律並不感興趣,但他能認出來,這是凰滅曾經彈過的曲子。至於曲名,似乎是叫,《長劫》。

【千瀧,還能與你相見,是我無欒此生之幸。】

【那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出去,我們可以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中的所有的聖地名景!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

方才的‘無欒’跟‘越千瀧’已不見蹤影,唯有他們的聲音還縈繞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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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瀧,你可知何謂《長劫》嗎?】

【《長劫》?我聽你說過,這是女媧先聖在下界時所作的一首曲子,琴曲聽著時而愉悅、時而悲涼,難道是女媧神上有感於凡間疾苦所作的?】

【不,不是為了凡人,也無關世間疾苦更不關大道,這只是女媧神上為伏羲神上所作。人說一語往生,一念長劫,吾之前只是空會這琴音,卻不知其中深意。】

【那這其中深意,又是什麼?】

【千瀧,大概吾之長劫,便是你吧。是你解開了吾之永寂。只是這天命何其玄妙,終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這片天地已經開始震盪下沉,連妄海乾涸的海底也在塌陷。厲染本以為自己會被捲入其中就此喪命的,但他經歷黑暗再睜開眼睛時,這周遭一切又恢復了原樣,在那海面上,又出現了同樣的兩個人影。這時厲染才明白,在妄海之邊,永遠都重複著河洛陣眼崩塌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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