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多少時間呢?越千瀧不知道,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連時光都是停滯的,阿玦,也不知他的傷怎麼樣了。

【師兄,你說,尋常人的日子都是什麼樣的?】

【何謂尋常人?】

【住在太華山下的村民,還有蜃天城裡的那些人。】

【人之一生從嬰孩開始成長,行禮之後再說親成婚,等他們自己也有了孩子,便是再把那孩子撫養長大,如此一來此生也該盡了。】

這是她跟蘇玦最後一次同處在太華山的時候,那人對自己說的。當時蘇玦在卻玉祭壇被齊衍所傷,渾身臟腑皆廢,連經脈都斷了,重謹說他撐不了幾日,就算能勉強活下,餘生也要在煎熬中度過。而這些話,是他們共躺在一榻上時說的,那是他們第一次同床而眠,不想,也是最後一次。第二天蘇玦就沒了蹤影,等再見到他時,便是在蜃天城,越千瀧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與自己有過那麼多璀璨回憶之人,竟會把她全然都忘了。

要是在太華山那日她看住了蘇玦,要是他沒被素靈犀帶回南疆的話,他也不會被投入魘池,他們二人也不會再有後面的這麼多分歧!

【阿玦,你難道沒發現嗎?你現在已經性情大變,甚至連蘇燁樓也沒在你心裡了。】

【性情?你又懂我什麼性情?】

【如果是從前你又怎麼會丟下蘇燁樓一個人來炎帝陵墓呢?在從前的蘇玦心中他的哥哥蘇燁樓就是最重要的,而現在你問問,自己的心裡到底還有什麼?!】

在他心中還有什麼?越千瀧只是後悔,她的確不懂,對那人,她真是什麼都不懂。

【越千瀧,在你心中只記得那個往日的蘇玦、那個在太華山做你師兄的蘇玦,那個願意承認蘇琰願意照顧你照顧他的蘇玦,在你眼中有過今日這個‘我’嗎?】

【你覺得今天的這個蘇玦陌生只因為在你心中從來只有往日那個人,因為你從來都沒想過要認識過眼前的這個‘我’,越千瀧,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對蘇玦如何看重如何珍惜,但到頭來你又做了什麼?你又何曾真正相信過我?你這副虛偽的嘴臉才真讓人覺得噁心!】

“阿玦……”越千瀧再裝不下去,她站起身來,又望著遠處篤定道:“不是這樣,不是的!”

往日的那個蘇玦,現在的這個蘇玦,他們在自己看來從來沒變過,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我為什麼要重新認識你?你又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從前’和‘過去’?我所珍惜的我所看重的,始終都是一個人啊,蘇玦就是蘇玦,為什麼你一定要分出現在和過去?”將這其中差別放大的,始終不是自己,而是那人,是蘇玦本身,“我做的,是想救你,我是不想再看你錯下去。我是相信你的,阿玦……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而那人,之所以會把自己推開,之所以裝出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樣,都是因為,他不再相信他自己了。

【我不是從前的蘇玦,而你,也不是從前的越千瀧,你不用再纏著我,我也不會再對你有所歉疚。】

愧疚?呵。

“你就是你,我便是我,哪裡會分什麼從前以後。”越千瀧抬起頭來,心中的決斷已經瞭然。

滄溟若要算計就去算計吧,不管他在謀劃些什麼,在這種時候,如果她還是越千瀧,她一定不會讓蘇玦一個人面對的。不管那人變成了什麼模樣、不管有沒有凰滅,不管她是不是找回了記憶和混沌之力的鏡神,她心中的決定,都不應該改變。否則,自己不就食言了?她不就成了阿玦所斷定的那般麼?

摒除雜念,這時候要一心一意,什麼都不能想,不能!

牧言真竭力自控著,他扯著紗帶,正用簪子一點一點的將膿血從織物上分離開來。他又聽到蘇玦在呼痛了,這人的腕子不怎麼安穩,素靈犀應付不過來,只能又起了身的用腿側壓著蘇玦的手背。

“素姑娘,既然你這麼吃力的話,難道不能先封住阿玦的穴位?這樣阿玦會安分下來,傷處也好處理。”

“不行,這傷本就擾亂了阿玦的內息,如果我再封住他的大穴,恐怕他會撐不下去。”

撐不下去?什麼意思?牧言真只在心裡暗暗的想著,難道,是指阿玦他會死嗎?!

這會胳臂、肩頭上的紗布都已經拆下來了,牧言真即刻上了藥。

“多謝你。”

牧言真一愣,“不,不用,素姑娘你不用這麼客氣。”

“接下來才是最麻煩的。”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牧言真看著蘇玦的腰腹處,一時也吸了口氣的緩言道:“腹上的傷處都牽扯著臟腑,若是稍有不慎……”

“你不用想那麼多!”素靈犀馬上打斷道,“鎮定些處置就好。”

“傷口已經化膿了,邊緣處還有一些腐肉。”

“那就請你利落些,這些膿血是不能留下半點的,而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清理。”雖然說得平靜,但素靈犀的方寸早已大亂,她不明白,昨天包紮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不僅蔓延極快,而且這些蔓延開來的傷處,竟像都拖了十來日般,連血肉都開始生腐生變。

“素姑娘你扶好了,我先好好看看。”牧言真低了頭開始清理蘇玦腰上的血汙。

事情遠比他想的還要糟糕,剛才有血汙遮擋著,清理完了牧言真才意識到,蘇玦的傷處一直從側腰上拉到了右腹部,若不是因為蘇玦還尚且喘息著,他真不敢相信,這些畫面會出現在一個活生生的凡人身上。因為這些傷處……看起來,明明就像極了腐化的屍身。

“牧言真,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跪得太久有些失力了,沒關係,”牧言真又呢喃道:“沒關係的,我能做到,我一定,能幫到阿玦。”

蘇玦幾日都沒進食,因為虛弱,當這人每呼吸一次,在胸腹處,牧言真都能見到他那分明不過的骨架。這些傷口跟臟腑,其實就只隔了層薄薄的肌理而已。

“素姑娘,你隨身有帕子嗎?”

“有!”素靈犀趕緊從袖中扯出一條來,“你突然要帕子幹什麼?”

牧言真把東西接過來,“這些已腐的血肉,必須除去。”

這人的意思素靈犀很清楚,就是要剔掉。

“素姑娘你放心,以前在宮裡的時候,我也看太醫做過,還不止兩三次,”明明是謊話,他在宮裡是跟著蕭北煌的,又哪裡有機會見到這些,說起來也不過在給自己壯膽。牧言真拿起之前劃開蘇玦衣物的匕首,問:“素姑娘,你還有小一些的嗎?這個不夠鋒利,鋒刃太長了也不好掌握。”

“等等,”明白這人意思的素靈犀把東西接過來,她掌中星芒忽起,再褪去時這匕首也變成了好似小剃刀之物,“你看這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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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應該能用。”

但如此,不就是要將這人生生的活剮?素靈犀一想也倒吸了口冷氣。

蘇玦原本是感知不到痛楚的,但自從為齊衍療了傷,竟慢慢恢復了痛覺,也就是說魘池,已經徹底庇護不了他了。齊衍,她真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為齊衍做到這一步!

“既然能用,牧言真,那就抓緊時間吧。”

“千瀧,”蘇玦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了,雖然很輕,但素靈犀能感覺得到,那人在自己掌中動了動手指,他尚且昏沉的又叫了聲:“千瀧……”

“阿玦?”

蘇玦沒有睜開眼睛,他咳嗽了幾聲,開口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個字,不用猜素靈犀也知道,這人在叫越千瀧的名字。

“我聽到了,我在,”素靈犀伸出手去,她將蘇玦被汗水浸溼的額髮撩在了一邊,只得妥協的柔聲說:“阿玦,我都聽到了,我一直在這裡,你放心吧。”

“素姑娘,得讓阿玦先咬著帕子,以防等會咬傷舌頭。”

“好。”

蘇玦正斷斷續續的咳嗽著,素靈犀捏住這人的兩腮,指間一用力,就把那疊好的帕子塞在了蘇玦嘴裡。

“素姑娘,等會阿玦肯定會拼命掙扎,這動刀不比尋常,依我看,我們還是找些東西把阿玦捆牢的好。”

素靈犀不想再聽,她回了個眼神,抬指間蘇玦的周身就多了幾根由星芒匯成的繩索,如此捆得牢牢的,這人應該不可能再有太大動作。

“那我們,這就,開始了。”牧言真拿起了刀具。

他先把那化膿處戳破,然後,就拿著銀簪貼到了腐化開來的血肉上。果然,蘇玦身子一顫,這動作頓時讓牧言真一驚的挺起了身子。

“沒關係,”素靈犀壓在蘇玦肩頭就說:“有我,你不用顧慮。”

牧言真一聽,也就壯起膽子的下了刀去,他正刮著這血肉,才剛剛開始,原本昏迷著的蘇玦就半睜開眼睛囈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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