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把牧言真安排在自己的住處,在這段期間,連浸燭也不曾打擾。

看到牧言真的時候,他正在庭院中仰望著夜穹,應該是在研究星象,說來也是,這世間最適合研究星圖的,除了這終年都是皓月的不日城外就沒有他處了。只是這裡的夜穹是洪荒毀滅前留下的殘影,跟凡世間的那一片星海並不相同。

滄溟刻意留在了房中,他是想讓自己跟牧言真好好敘敘舊情吧。

“呆得還習慣嗎?”

聞聲回頭的時候,牧言真愣了好一會,但隨即,那些驚愕也都變成了欣喜,他雀躍而來,拉住蘇玦的雙手後就給了這人一個擁抱,“阿玦你真的也在這裡?”

“是啊,剛回城,聽說你也在,所以就想來看看你。”

“那你也認識我師父?”

這聲‘師父’還真是叫得懇切親熱,許是被這人箍得太緊,蘇玦像是避開般扯了扯他的手,說:“滄溟,我認識他很久了,他會御星決,若是要學星術的話,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懂。”

“我知道,他是曄剎的大宗祭,是已經活了千萬年的人,對不對?”

蘇玦一愣,“你知道他的身份?”

“師父,在宮裡的時候他就告訴過我了,我也清楚,北域,還有太華山的人,他們都認定了曄剎是妖邪,還有你,”牧言真虛晃著目光的看了看蘇玦,“宮裡都在傳,你早就跟曄剎族勾結,不僅,在中皇山害了太華的掌門,連同梓兮和非顏的師父,他們的死,都跟你相關。”

“既然我跟曄剎族勾結,那你也應該想到,他們的死不僅跟我有關,也是跟曄剎有關,跟你的師父滄溟有關。”

“我……我想到了。”

“那你為什麼還跟滄溟回來?難道,是他脅迫你來此的?”

“不是,當然不是,”牧言真索性鬆開了手,有些心虛的應道:“我來不日城前,師父,他之前所做的,都跟我講清楚了。師父他做的,是要開啟滅境,是要重回太陽宮去解開不日城對曄剎的禁錮,他所傷及的人命,每一樁我都很清楚,我更清楚,你之所以站在曄剎那一邊,是因為,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

“我跟你想的?”

“北域不能亡,經家的預言不能成真,那是陛下的江山,不管怎麼樣我也不能眼看著它消失在世間。”

他真沒料到牧言真能說出這番話,曾經,他只以為牧言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既單純,又善良得近乎愚蠢,就算是為了辱他欺他的牧言晟也能不顧性命的去求蕭祈煜,但現在提起死去的梓兮和重謹時,他的言辭,真是冷靜得近乎冷漠。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蕭祈煜吧,對這人來說,蕭祈煜,就跟蘇燁樓一樣,為了這個人的江山,他的堅持,他的原則,以及他多年來守著的性情,眨眼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太華山的人,我就只認識梓兮還有非顏,他們對我有照拂和救命的恩情,只要能先保住陛下的江山,那我所做的、我跟曄剎的關聯,我都會自己去跟太華長老交代清楚,至多也是賠上性命罷了,反正也能贖罪,這總比讓陛下、讓蕭家沒了疆域百姓的好。”

牧言真口口聲聲的說是自願,口口聲聲的說滄溟已經跟自己說清了所有曲折,但其實,這也不過是滄溟的一場騙局而已。他跟蘇燁樓的關係、蘇燁樓跟蕭家還有蕭祈煜的關係、還有滄溟把曄剎族人放出來後的打算,牧言真通通不得而知。他所認為的,只是這樣做能救北域,這樣做能釋放曄剎眾人,他以為,做這些,只需要犧牲一個太華山、只需要梓兮、重謹還有那幾個太華弟子的性命。牧言真,他果然太天真了,滄溟僅需要三言兩語就能讓牧言真乖乖聽話了。

“蕭祈煜,他對你,當真這麼重要,為了他的江山,你真要做到這種地步?哪怕是跟曄剎生世都脫不開干係嗎?”

“當然,陛下,他是對我最重要的人,我也知道,他的皇位上都沾染著他三位兄長的血呢,對蕭家的江山他表面上看來總不怎麼在乎,其實,他對北域的在乎就跟寧王爺一樣,為了保住北域,他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既然陛下和王爺都做到這樣了,我跟曄剎扯上關係又算得了什麼?”

這人說了這麼些,也還是沒提到蕭虞則,看來滄溟沒說出自己殺了北域太子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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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經家的大仇,還有經天學宮的那些人呢?你就從沒想過要找蕭家人討要?”

“先皇,他除掉經家,也是為了北域啊,這都是命數吧,”牧言真看了看這星空,“先皇留下的那個孩子,師父說他已經出現在皇城裡了,再不找到河圖,北域就沒時間了。”

“沒錯,他已經出現了,而且,還去見了寧王。”

“阿玦你去蜃天城打探過了?”

“對啊,畢竟,我跟你想的一樣,我們都是為了保住北域。放心吧,北域不會消失的,你們經家的預言也不會成真,我一定不會讓它成真的。”

見狀,牧言真也放鬆了一些的問:“阿玦,我聽說你做這些也是為了一位故人,我能問問,那個能讓你豁出一切的故人是誰嗎?”

“是我哥哥。”

“阿玦你的哥哥?他也是北域的人?”

“對,而且,他受過蕭家的恩典,”十多年前那蕭起喚和蕭以陸那不死不休的追殺,可不就是莫大的恩典嗎?蘇燁樓在黃泉村裡為等待自己度過的千年歲月,他身上、臉上那一道道入骨噬心的傷口,不也是拜蕭家人所賜嗎?北域,那裡從來就是蕭燁樓的,蕭祈煜,不過是亂臣賊子,所有的這些,蕭家人都要還,北域還有公孫翎,他們都要還的,之前的牧言家,才是開始。故而,蘇玦繼續道:“他曾經囑咐過我,往後對蕭家人一定要有所報答,最重要的,一定要保蕭家江山萬年,社稷永昌。”

“所以,阿玦你來蜃天城也不是偶然的?那之前你來宮中要拿的犀珠……”

“算是在刻意找機會吧,我聽說北域寧王向來偏愛奇人異事,經過犀珠的一遭,他一定會想讓我入自己府中。”

“那阿玦你的哥哥如今在哪裡啊?是不是也在不日城?”

“不,”蘇玦想也沒想就說:“他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剛才說的,就是他的遺言。所以我此生立誓,只要能做到那些,不管付出多少,哪怕是變成魑魅惡鬼也在所不惜。還好,蒼天有幸,現下真給了我這機會,我想我哥哥,知道以後也是開心的。”

“阿玦,對不起,我……我沒想要惹你傷心的。”

“不礙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阿玦,能在這裡見到你,真好,”牧言真忽然感慨著,“師父,他雖然很耐心的教我,但一想到他是曄剎的宗祭大人,我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所以你的占星術才一直沒有進展嗎?”

“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這裡的星盤,它跟我在凡間看到的很不同,這是殘像,不是真實的星盤。”

“這片星空是洪荒時代的,跟如今的星盤當然不同了。”

“所以我想,在這裡所能學到的是基礎的星術,但只有看到真實的星盤才能清楚自己是不是有長進吧,”牧言真這顯然是意有所指,“我也跟師父提過,但師父如今的身體不適合再頻繁出城了,但他說會找一個我熟悉又可倚靠的人帶我到凡間去,我真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阿玦你。”

讓自己,帶牧言真去凡間?呵,原來這才是滄溟的目的。他怎麼忘記了,如今在城裡能夠自由出入涂月之陣的,還有一個牧言真啊。

“說不定我們真能找到河圖下落呢?”

“可北皇陛下,他一直很牽掛你,也一直在找你,你如果出城去被他得到了訊息,恐怕他不會再讓你跟曄剎有任何關聯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也答應過師父了,在找到河圖之前我是絕不會讓陛下察覺的,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透露自己的行蹤。”

“就算他是在你眼前?”

“就算他是在我眼前,”牧言真很是誠懇的點了點頭,“更何況不是還有阿玦你嗎?師父讓你帶我出動,也是讓你看著我的吧。”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不如就今日吧,”二人突然聽到了滄溟的聲音,他從復廊中走來,又帶著些不明的笑意,“阿玦你今日不是也正要出城嗎?”

今日?出城?聽著滄溟的話,蘇玦也只好應了聲‘是’。

“你、靈犀,還有阿真,你們三個人一起去,互相也能有個照應。不過阿塊,阿真他還小,也涉世不深,這次同你們一起還要避開域的耳目,你且跟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囑咐於你。”

狐狸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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