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漣漪驚訝,紅綢耗費這麼大力氣,放棄這麼好的逃脫機會,竟只是為了給她講一個故事。她隨即冷蔑一聲:“你既不說出原因,我便……”

“對了,在我講故事之前,我要告訴你,房間之內已經被我佈置了結界,這裡一切都不能被外界所見所聞。”紅綢打斷她的話。

“你……”林漣漪驚怒,卻並不覺得在夜魄的幫助下,修煉七年的她不能勝過恢復不久的紅綢虛影。只是一旦紅綢被東林人發現,多半她三傾門的傳承也會被發現了。

“小妹妹,我只想先給你講個故事。你何必這麼怕我?”紅綢嘆道,“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出半點想傷害你的意思啊。”

林漣漪不為所動。夜魄的光芒仍舊警惕地衝著她。

紅綢語氣轉向嚴肅,微笑失了嫵媚,卻有種悠遠回憶的味道:“小妹妹,這故事我非講不可,我相信你會喜歡這個故事的。”

林漣漪猜想她是不是在拖延時間,但設下結界需要耗費很多靈力,這麼做還不如直接逃走。她猶豫片刻,終於道:“也許你能打敗我,我卻並不怕你。你說吧,我倒要聽聽是什麼故事。”

紅綢不禁微微一笑,這笑容卻與林漣漪曾經所見的大不一樣,似長輩見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晚輩,沒有輕蔑,沒有不屑,只是遍閱風霜的對初出茅廬的表以俯視。

林漣漪隱隱有預感,這蛇妖即將揭開一些遺忘在時間背後的秘密,從一個混跡人間的流浪者的視角,像蛇吐信般,把真相猛然戳穿,隨後收回,似從未發生。

紅綢翹起的右腿架上左腿,以常人難以做到的姿勢纏繞在左腿上,右腳尖在左腳踝處向前輕輕一鉤,如隱匿在樹後的毒蛇露出腦袋。

“我蛇妖族,已經在暮雪千山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紅綢雙手放在膝上,幽幽道來,“蛇妖族的歷史是從來到暮雪千山的那一天開始的。我們故意忘記了原來的時間,忘記了曾經在妖界中的一切,只記得我們來到了人間,我們從此都要在人間生生不息……”

紅綢依稀記得千年前那個家。

那裡叫暮雪千山。

對幾乎不會離開那裡的蛇妖族來說,雪山就是永恆。

連綿的白雪,清新的山風,以及沒有源初的歷史。

初來乍到的蛇妖族含蓄地向人族展示了自己的存在,如曇花一現,隨後羞怯地常年躲藏在冰封的山巒間,不再現世。

蛇妖族在這裡紮根繁衍,生老病死,祖孫相傳。這個古老的妖族伴著常年飄飛的雪花唱起歌謠。

極寒的冰雪於他們,像詩一樣動人。古卷記載,最初遷移到這裡的祖先,深夜夢迴,也只有冰雪,沒有妖界。

紅綢從未見過雪山以外的世界,不知人的繁華,更不知源初的妖界。

她從前,也不叫“紅綢”。

她眼中所見,盡是白色,白得像神一樣乾淨。寂雪宮、祭雪殿內外寒冰凝牆,腳下寒冰為地,大街小巷,盡為寒冰。蛇妖一族,若為人形,亦盡服一身素白。

永恆的雪花輕若無物,入手即化,卻以柔克剛,佔滿了暮雪千山的每一個角落。

紅綢覺得,主宰暮雪千山的不是他們蛇妖族,而是雪花。

白茫茫的世界,讓她的心底也是白茫茫的。

她通黑的蛇身纏繞在樹枝上,從稀疏的淺綠樹葉下伸出三寸蛇身,一對過於明亮的眸子望著天空中洋洋灑灑的雪花,發呆。時不時吐出信子,有時不巧撞上飄落的雪花,冰冷的雪花便送了命,漸漸融化成水滴。她任由雪花在舌尖融化,或墜落,或送入口中。

暮雪千山的雪總是清清淡淡的,可是那條比她早孵化了半刻的白蛇,吟暮,總說仔細品嚐,舌尖就會升起一種甜味。

“乘曦,祭雪殿中新種了幾棵從前沒見過的樹,我們去看看吧!”

乘曦一聽便知是吟暮。

一條渾白的蛇,望見了樹幹上的紅綢,不,當時她還是乘曦。

吟暮貼著光滑的冰面蜿蜒而來,口中卻是人族語言,且溫柔動聽,吐字清晰,無半點妖界語氣。她扭進樹下的雪堆裡,渾白的身體和雪堆儼然成了一體。

乘曦不想理她,用信子搶了兩片雪花,一口吞進腹中,仍舊凝望著眼前雪景。

吟暮從雪堆裡破出來,輕鬆攀上樹幹,接近了乘曦。

乘曦終於傲慢回應:“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樹幹樹葉和花果嗎?”

“說得也是。”吟暮失望離去,離開樹枝時,忽然提醒道:“乘曦,下個月殿主……”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怒喝,從門口傳來。

吟暮彷彿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了一般驚慌不已,身上亮起白芒,似要做什麼法術。誰知竟因太過驚慌,平衡不穩,掉落地面,所幸在空中便施法完成,化作一名白衣女子,順利著地。

而樹枝上的乘曦輕蔑地瞥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蛇身更緊地纏住了樹枝,仍舊看她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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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踏入一名廣袖女子,和其他同族一樣,萬年不變的白衣飄然欲仙,神情大為不悅。

她眸中噴著恨鐵不成鋼的怒火,盯了眼地上已經化成人形的白蛇,目光如針一般扎了下她,又抬頭看向樹枝上的黑蛇,登時怒火更燒:“你找死嗎!給我爬下來恢復人形!”

乘曦冷笑,望向她,質問道:“‘恢復’?敢問寂雪宮宮主,我蛇妖族是人是妖啊?既是妖族,何來‘恢復’之名?”

宮主不再言語,乾脆揮出一道白芒,欲將乘曦鞭打下來。乘曦一驚,蛇身鬆開樹枝,欲逃脫卻躲閃不及,被狠狠打落地面。待她落地,宮主還未解氣,又鞭了十來下,一下比一下狠。

乘曦慘叫不已。

吟暮心有不忍,忙求情道:“宮主,若乘曦重傷,恐怕一月後不能受殿主教誨了!”

“我自有分寸!”宮主話語似斷冰切雪。

白芒已將乘曦鞭笞得扭曲垂死,渾黑的身體中流出紅色的血,冰冷的空氣中漸漸凝固,扭曲中流動的或半凝固的血液黏在冰雪之上,在冰地和蛇身間拉出一道道絲,白芒照耀裡顯得格外豔麗,如珍寶一般。

在這暮雪千山純白的世界之中,只有樹木、非白色的蛇和血液才是亮眼奪目的。

但凡樹木,樹幹樹枝難看,樹葉淺綠得有些蒼白;但凡非白色的蛇,不知為什麼,數量越來越少,也是很難見到了乘曦是那少見的非白色蛇中的一條;唯有血液,過了這麼久,仍舊鮮紅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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