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有此事!”劉垣冽大加讚歎,“我也曾聽師父說過韓師妹,韓大俠的女兒,天資真是萬里挑一。據說在未入千羽林時,就已經學習過韓大俠所有的獨門法術,韓大俠曾笑言,若他只以二成功力與女兒相比,只怕勝負未知!唉,她生下來就是天才,運氣自然遠超凡人了,我們凡人就不必去比較了漣漪,你看,青羅城是否能比得上長暉城呢?”

“足夠繁華,卻也有些詭異。長暉城因有千羽林的廕庇才繁華安寧,這青羅城憑什麼呢?再說天色已晚,街上不該這麼多人吧。”

“說的也是啊。光天化日之下,這青羅城憑什麼坦坦蕩蕩地繁華呢?”

兩人沉思一會兒,不約而同相視一笑,似乎都懂了對方的意思。

“既無正道庇佑,又不似劍丹城那般以絕世技藝聞名於世,卻也能繁華如斯,只怕和邪道脫不了干係。”劉垣冽挑明了話頭,“我們不知道邪道在何方,但魏府如此囂張跋扈,若青羅城是邪道的地盤,魏府老爺魏肖則多半與邪道有聯絡,不如我們一路玩過去,然後到魏府瞧瞧?”

“正合我意。”林漣漪臉上無絲毫懼怕,反倒興奮期待。

劉垣冽奇道:“你這丫頭,不曾修煉不曾得道,竟然絲毫不懼怕。若是哪日修煉了門法術,豈不是要直搗天庭了?”

“怕什麼?難道你會扔下我不管嗎?”林漣漪有恃無恐,脫口而出。

“很好!方才還有些猶豫,你這番話倒叫我不得不去了!”劉垣冽又看了看淑兒,“淑兒呢?會害怕嗎?”

“有我……不是有我們的正道大俠劉垣冽在嗎!”林漣漪險些高興得說漏嘴,驚險之下低頭看了看淑兒。淑兒似乎聽懂了他們的對話,至少也是主人林漣漪的話,抬頭與她相視,雖有害怕更多的卻是信賴。

既定主意,二人加上淑兒,在青羅城中晃悠著前往魏府。當然,途中免不了劉大俠仗義出手,夜宵幾份。

劉垣冽從路人那裡打聽到,魏府家大業大,位於青羅城正中,魏府老爺魏肖囂張跋扈過甚,城中無人敢招惹之,然並未聽說他與邪道有什麼關係。至於青羅城為何如此繁華,卻打探不到什麼訊息。

兩人到魏府附近時,發現人越來越少,很覺奇怪,既是青羅城中心,為何人反而少了呢?看來這魏府確實奇怪。

不過二人自然不怕這樣幽靜的街巷,劉垣冽輕輕道:“走後門。”林漣漪應了一聲,隨他前往另一個方向。

然出乎二人意料,忽然一聲哈欠聲在背後響起,二人一驚,猛然回頭,嚴加戒備,發現竟有個男子鬼魅般出現在他們方才所站之地。

那人看上去約莫四五十的年紀,銀霜浮烏髮,烏衣綴銀邊。腰別酒葫蘆,腳踢稻草鞋。眉濃須短,瘋癲酩酊,手舞足蹈,舉止無常。

這看上去不過是個瘋子,但林漣漪、劉垣冽豈會認為他是個瘋子?能無聲無息出現在兩個修煉了幾年的人背後,這份道行定非常人所有,便是稍稍有些道行的人也不能的。他一聲哈欠又如此隨意淡定,似乎完全不把他二人放在眼裡,多半是個隱世高人了。

那人卻不顧林漣漪、劉垣冽充滿敵意和小心的目光,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因為醉酒而步履不穩,幾次幾近跌倒,後來乾脆倒在地上不起來了。

林漣漪、劉垣冽相視一眼,不知對方玩的是什麼把戲。

隨後,卻見他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木舌銅鈴,高舉在半空,搖搖晃晃間,木舌銅鈴清脆的聲音悠揚在整個街巷,如一千一萬篇詩歌,開花結果在每一寸光陰、每一個人間,紛飛在深閨的呢喃和唱響在大漠的民謠同時響起,南疆蠻荒地方的蓊鬱和極北千山的冷雪一起舞動。

這是人類的世界!

剎那寂靜,唯有木舌銅鈴如某日噴發的朝陽一般湧動著人類的光輝奇蹟,它在大地上漫延,生生不息。

“風雲際會,曠古傳奇,鬼神不測人間。彼岸火照,亦沉淪、煙雨朦朧繁華醉!”

那人興奮得高歌起來,伴著木舌銅鈴滌盪億萬年的風雨之聲,隨口一篇上闕,拙樸粗獷卻又暗含人間冷暖的歌聲穿透了一條街巷,像落葉般在風雨鈴音中魔舞,瘋狂書寫下草書的詞篇,

“聖土一盞,鏡中葬花,飛思難覓佳音。天邈無垠,水起漣漪,浩瀚終起驚濤。鳥入淵,魚入林,豈不知乾坤亦有逆?”

那人言語越發狂妄放縱,笑容越大瘋癲,似乎還帶著些得意自豪。下闕戛然而止,那人似乎也累了,漸漸放慢了晃動木舌銅鈴的速度,後來索性抓著木舌銅鈴整隻手倒到地上。

“叮……”木舌銅鈴撞到地面上,發出突兀的響聲。

風雨鈴聲仍在街巷裡迴盪,只是漸漸開始輕了。

那人從腰間取下酒葫蘆,猛的連灌幾口酒,直到葫蘆裡一滴不剩。“咕嚕咕嚕”下肚的那幾聲,被林漣漪、劉垣冽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風雨鈴聲已經多半如落葉沉澱在樹下了。

他無力地輕輕把酒葫蘆正放在地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摸到身邊的木舌銅鈴,搓了搓,風雨鈴聲重又飄起,充盈在整條街巷。

他勉強振奮起精神,接著高歌道:“宇宙一塵埃,落定時、朗州太平笑嫣然。”

曲終。

風雨鈴聲,幽幽嘆息。

詞歌餘音,繞樑幾圈,才戀戀不捨地隨著千古鈴聲散去。黑夜裡的空氣漸漸寂靜下來,墨一樣的黑,魔一樣的癲狂。

林漣漪痴然。

劉垣冽亦痴然,但終究早些清醒過來,滿面敬畏地望著地上攤相極不好看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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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是個瘋子,瘋癲痴醉與狂妄寫滿了他的臉面,他痴醉而笑的時候,連越發明顯的幾條皺紋裡也都是狂妄的味道。

這個人,到底是何處而來?

劉垣冽沉思而無果,無意間看向身邊的林漣漪,見她仍沉迷在方才的詞歌鈴音中,不禁緊張,忙輕喚她幾聲:“丫頭?丫頭?漣漪?林漣漪?”

林漣漪神思遊離,突然被劉垣冽喚醒,朝他笑了笑。

“沒事吧?”劉垣冽看了看那瘋子,又看向她。

林漣漪搖搖頭,輕輕道:“無事。”

兩人又一起望向那瘋子,心頭都是敬意,再沒了敵意。這樣的高人,怎麼有興趣來逗弄兩個小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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