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多數現代人來說，家族這個概念是很虛無縹緲的。
人們無法理解什麼是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做不到為了小集體的榮耀犧牲性命，包括張啟東這個連家都沒的孤兒。
但若是參考華夏的傳統時代，他也知道，是有那麼一群人特別講究家族概念的。
比如什麼光宗耀祖的祭祀制度，名門望族的族譜家規，誇張一點的還有什麼株連九族……
身處家族之中，得到了族群支援、教育和約束的個體，往往無法被看成一個人，他的所作所為必定和家族有關聯。
而傳統到極致的德瑪西亞，無疑將這種風潮推向了極端。
一個冕衛家族的旁系蒙羞，身為大元帥的緹亞娜不顧另一個家族族長的死活，點名道姓讓一位資深的無畏先鋒出戰。
由此可見一斑。
除開王權至上的誅九族，德瑪西亞的家族傳統不比華夏的任何一個朝代來的差，只要佔不住理，惹一個等於惹一窩。
這也是娑娜身為一個啞巴孤兒，被布維爾家族現任族長樂斯塔拉收為養女後，整個王國再也沒人敢輕視她的主要原因。
同理，在軍隊層級結構和規章制度特別死板嚴肅的德瑪西亞軍隊中，得到了樂斯塔拉夫人擔保的奎因能始終我行我素。
當然，這也得益於她的能力。
他向伊奧雅稍稍打探了一下，被稱為傳奇遊騎兵的奎因是在光隕祭典成名的。
她追蹤千里，成功斬首了刺殺德勒城堡指揮官後，躲過無數王國精銳搜捕，即將逃出德瑪西亞的諾克薩斯刺客將軍。
一戰成名後，她還數次孤身北上探查弗雷爾卓德，也曾深入諾克薩斯帝國腹地，每一次都會為王國帶回相當重要的情報。
目前整條北方邊境線，正是在奎因的注視下維持著安穩。
伊奧雅之所以對她們如數家珍，是因為在德瑪西亞強大的女性不多，所以她對這些崇拜的人或多或少都搭上了一點關係。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妥妥的，買一送幾！
張啟東腦子裡放飛思路，身體跟著伊奧雅等人走向街道。
宛如新砌的道路幾乎能映出人的下巴，打磨出透亮感的白巖建築在烈陽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種冷暖輝映的肅穆和意氣。
配上站在各個轉角，全身被輕重鎧包裹，只露出一雙眼眸，顯眼卻不突兀的德瑪西亞士兵和精銳守衛，國力氣象盡顯。
偶有幾個異常高大，連坐騎也披著全身甲的重灌騎士路過，整齊劃一的步伐和迫人的威勢讓張啟東生出難以擊敗之感。
如果這幾個騎士不是無畏先鋒，那我以前的戰力評估要推翻了，也不能排除禁魔石極大壓制了我的原因……他心生感慨。
“到了！”走著走著，伊奧雅停在一片不算豪華的建築群前，禮貌地讓左右護衛退下。
“在勞倫特家無需護衛，看來我們是最早的，先進去吧。”
“嗯。”
張啟東點頭，隨之邁入大門。
……
勞倫特家門外沒什麼擺件。
入門後放眼望去，也沒有想象中的亭臺樓閣和豐席盛宴，甚至連街道上那種充門面的士兵都沒有，只有一個露天大臺。
一排準備授勳的劍術達人立在臺上，更遠方是零零散散，正在對練的青年男女。
其中一個女人，分外耀眼。
她看似瘦弱，身形卻異常挺拔，深色的頭髮中掩映著幾縷猩紅，眼神淡漠，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貴族強者之氣。
由頂級工匠打造，外表光滑圓潤，凹凸得體的銀鋼胸甲穿在她身上，渾然一體。
手臂上和銀鋼胸甲下是金色的護臂和腰臀軟甲，再往下是吸收一切光澤的黑色獸皮褲，有把長刃細劍收在髖部的劍鞘中。
德瑪西亞目前聲名最著的頂級決鬥家，無雙劍姬·菲奧娜！
“至於這張臉，不談也罷。”張啟東和菲奧娜一個對視，心裡泛起危險的想法。
不料菲奧娜忽然大步走來，動作輕巧中帶著幾分迅猛，左肩平穩的紅白長擺披風展露著對方的絕對平衡和極度自信。
張啟東頓時明白，打不贏，起碼在德瑪西亞打不贏。
其實若不是對方和緹亞娜有矛盾，打不贏也沒什麼，最多換一種合作方式而已。
可若是打輸了還得到菲奧娜的幫助，張啟東百分百會被認為是她的人，在某種意義上。
“菲奧娜姐姐！”伊奧雅歡快地迎上前，然後回頭介紹道，“這是我跟你提過的那位朋友，他幫過我和娑娜很大的忙哦。”
“嗯。”菲奧娜生冷地應和一聲，雙眸盯向張啟東。
張啟東理清思路，帶著微笑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聞名不如見面，德瑪西亞最強的女決鬥家果然名不虛傳，我是……”
“你準備好了嗎？”菲奧娜沒等他介紹完，直接打斷道。
“不好意思，我不想捲入德瑪西亞的貴族紛爭，這件事或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張啟東保持微笑，但態度決絕地回答道。
“你看上去是個體面的人。”菲奧娜平靜地看著他說到。
“謝謝，我渴望的不是挑戰，而是達成目標。”張啟東神色如常地接了一句。
“好吧，伊奧雅，帶你的客人入座，不要讓他隨意走動。”
“好，好的。”伊奧雅歉意地掃了張啟東一眼，隨後領著他去坐大臺下的座椅。
“沒關係，你別內疚。”
張啟東走在後邊碎碎念，“這個結果沒有出乎預料，我這還有備用方案，娑娜會來嗎？”
“或許會吧。”伊奧雅帶著張啟東入座後，再次帶著愧疚的神色道了個歉，轉身走上大臺。
普通的觀禮人坐在下方，身份更高的家族代表會和菲奧娜一同在臺上，見證新貴族的誕生。
其他貴族的動作很快，三五分鍾不到，所有賓客進場。
其實德瑪西亞人的時間觀念很強，是伊奧雅和他太急了。
除了菲奧娜外，臺上還有三位大貴族代表見證這次儀式，一共為十五個人授予貴族之位。
臺下的數十個座位也坐滿了人，儀式很快便正式開始。
“今日，我菲奧娜，行使勞倫特族長的權力，為面前這十五位強大的劍士授予貴族……”
“在此，臺下的勞倫特子弟中，有沒有不服臺上這十五人，希望挑戰他們的？”
菲奧娜問完頓了頓，緊接著是長達十秒的鴉雀無聲。
接下來，一連串不算複雜的儀式後，德瑪西亞正式多出十五個新晉的貴族劍士。
他們挨個通報自己的姓名並宣誓，保證恪守王國的貴族準則和禮儀，為勞倫特家和廣大的德瑪西亞民眾無私奉獻自己……
儀式完成後，除了伊奧雅和幾個勞倫特家的鐵桿盟友，其餘貴族迅速離場，無語的張啟東一陣左顧右盼後，呆坐原地。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著實尷尬的很。
他的下一步很明確，找到娑娜，從音樂方面入手，搭上布維爾家族的線，爭取和樂斯塔拉面對面溝通，最後請奎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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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比單純的求助某位大貴族管用，畢竟絕大多數貴族只能讓自己在邊境暢通無阻，做不到讓德瑪西亞軍幫助自己。
而來去自由又監察著整條北方防線的奎因，是更好的選項。
安靜地坐在太陽下，等伊奧雅和一群人交流完畢後，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去找娑娜的請求。
“實不相瞞，我有個朋友是不世出的音樂天才，或許我能透過娑娜小姐請樂斯塔拉夫人幫忙。”張啟東將想法全盤托出。
“真的嗎？”伊奧雅露出明顯的狐疑之色，“不過事先說好，樂斯塔拉夫人的藝術造詣非常高，對音樂是非常苛刻的。”
“沒問題的，放心吧。”
張啟東豪邁地豎起大拇指。
兩人遂朝著布維爾家走去。
……
張啟東從閒聊中得到一些讓他驚訝，卻不意外的事。
那就是樂斯塔拉夫人在德瑪西亞的地位，一直在菲奧娜乃至大元帥緹亞娜之上。
她被稱為千年來音樂天賦最高的人，如今在世界各大音樂廳巡演的音樂大家，十個有六個是她的學生，還有三個受過她指導。
剩下的極少數，是燼這種無師自通的“特殊天才”。
也就是說，在德瑪西亞大部分貴族的眼裡，國王嘉文會有二世，三世，大元帥也會有繼任者，唯獨樂斯塔拉很難出現第二個。
在她的學生，也就是娑娜等人足夠出色，能撐起最高等級的音樂殿堂之後，樂斯塔拉就極少親自下場演奏，一般的重大節日乃至國王的誕辰也請不到她。
這就導致了她的身份越來越高，有逐漸神話化的傾向。
“我怎麼越聽越沒底～”張啟東從系統中抽取著資料。
若是拋開亞歷山大給的資料，他“認識”的音樂家就貝多芬、莫扎特和洗星海那麼幾個。
即便是惡補了相關知識，他可能也無法在真正的音樂達人面前應對自如，更何況樂斯塔拉夫人早已脫離了達人這個範疇。
“轉變一下思路吧，奧雅，幫我把娑娜約出來就好。”
“嗯——你想幹什麼？”伊奧雅略微警惕地看向他。
張啟東翻了個白眼，大大方方表示，“和樂斯塔拉夫人攀關係什麼的就算了，我準備直接拿手裡的樂譜換取一次幫助。”
“前者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後者只要確保樂譜新穎，能讓對方感興趣就行。”
“畢竟讓奎因幫忙找個人不是什麼大事，相比貴族的友誼，這個明顯更容易。”
張啟東向伊奧雅討要紙筆和幾份相對簡單的樂譜，剩下的，交給系統爸爸吧。
問清來龍去脈後，伊奧雅釋然地派人去拿所需物品。
東西到手後，張啟東隨便找了個供貴族歇腳的草坪涼亭，把樂譜和紙張鋪展開。
“你要在這裡寫樂譜？”伊奧雅明亮的美眸盯向他，眼中滿是好奇和不相信。
“不是寫，是默寫。”張啟東不好意思地糾正道。
默寫，憑記憶把讀過的文字寫出來或把觀摹過的圖畫繪出來，說得難聽點，就是抄襲複製，他用在這裡，問題應該不大。
精心過濾一遍後，他選出三首質量都屬上乘的藍星音樂。
第一首是貝的《月光》，當今最為流行的鋼琴奏鳴曲之一。
該曲創作時，它的主人正值病重，耳朵日夜作響，聽覺大幅度衰退，愛情上的患得患失，幻滅的幸福與現實的苦痛……
總之，張啟東將曲子配上感動得伊奧雅幾乎落淚的故事後，當成了第一份禮品。
沒錯，這不是交易，而是音樂大師間的友好“交流”！
第二首是《克羅埃西亞狂想曲》，一首激昂高亢的戰爭曲。
一場鋼鐵坦克與槍炮的大戰後，尚未散去的硝煙在空氣中彌散，不知是雨還是硝煙的緣故，雲朵與天空呈現憂鬱的灰色，殘桓斷臂，滿地碎石……
第三首是魔改過的《以父之名》，一首改成了描寫神與人，罪與罰，旋律尖銳黑暗的同時引人入勝，且有唱詞的歌曲。
與之對應的，是正義天使凱爾和墮落天使莫甘娜的故事。
群星的賜福劃破天際，帶著天界烈焰的長劍落在正義天使和墮落天使中間，神聖的烈火欲要淨化世間的罪惡，然而每個人的心中都有無法被清洗的……
這首曲子是張啟東壓箱底的撒手鐧，關於法理的話題，一直是德瑪西亞的命脈。
普通人或許會覺得雙生天使是傳說，是神話，可在那些貴族眼中，兩位天使的神蹟近在眼前，當年親眼目睹的人可沒死絕。
為了保險起見，張啟東沒有把曲子寫完，也沒有給歌詞定下誰對誰錯的結尾，只推說是自己靈感不夠，未能完成詞曲。
筆停，張啟東當著伊奧雅的面，將三張紙整理好。
這下應該不會被強佔版權吧……他心裡嘀咕著，和伊奧雅閒聊起創作背景，耐心等待娑娜。
“別急，今天運氣好，娑娜沒有表演，不然即使有我相約，你也得等到晚上。”
聊著聊著，伊奧雅哼唧道，“要我說，你有那麼多樂譜，不如也送我幾個嘛～”
“好說，事成了回頭送你一個。”張啟東爽快答應。
“說好了！”伊奧雅興奮地踮起腳不停看向布維爾家。
又十分鐘後，娑娜優雅唯美的身影出現在兩人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