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

程公公在屏風後將一隻玉壺兩隻玉杯放在了托盤裡端著了出來,周天子看了一眼那酒壺然後輕嘆了一口氣,親手倒了兩杯酒,然後兩手捏起,顫顫巍巍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坐在地上依舊在流淚的陳令見到他這般辛苦當時就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上前道:“臣何德何能,又如何當得起陛下親自倒酒?”

周天子輕笑了一聲,然後將左手手中的酒杯遞到了陳令面前,開口說道:“朕欠兄長三條性命,親自給兄長倒一杯酒又算的了什麼?”

陳令抹了一下眼角,然後接過周天子遞過來的酒杯,他的臉上也是慢慢的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開口說道:“臣敬陛下!”

“共飲!”

二人相識一笑,同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站在一旁的程公公端著那托盤上前,周天子與陳令放下酒杯之後程公公便退了下去。

大殿之內僅剩下了他們二人,陳令上前一步攙扶著周天子小心翼翼的讓他坐在了龍椅上,周天子臉上的笑意突然隱去,看著陳令說道:“兄長剛才飲的那般痛快,莫非當真猜不到那酒有問題?”

陳令笑了笑,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周天子腳下,又是擦了擦臉上那混濁的淚水,開口說道:“其實臣今夜在進宮之前,已經向夫人交代了後事了。”

周天子當時便沉默了下去。

陳令笑意不減,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而是開口問道:“陛下,剛才臣那杯子抹的是什麼毒?”

“將軍令!”

陳令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聽聞飲下此毒只需要半刻鐘便會毒發身亡,倒也配得上這般大氣的名字。”

“兄長可曾怪過朕?”周天子嘆道。

陳令微微搖頭,道:“臣沒有怪陛下,正如臣剛才所言,陛下並沒有負過臣,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在三十歲左右位列國公的?陛下在位三十一年,臣便享受了三十一年的榮華富貴,臣的長女更是做了太子妃,將來也會是我大周的皇后娘娘,陛下賜給臣一家的榮耀已經足夠了。”

“朕也是沒有辦法了,朕也不想這樣的。”周天子當時便抬起了頭不忍再看陳令一眼了。

聽聞此話陳令眼角又是泛起了兩滴淚水,只聽見他笑著說道:“臣都明白,陛下是擔心您去了之後臣會對靖王下手,畢竟您膝下就這麼兩位皇子,太子殿下對小女的感情臣一清二楚,將來太子繼位,有小女跟臣聯手,靖王殿下的處境確實不會太好過的。”

“你當真如此忌憚朕的小兒?”

陳令苦笑一聲,徑直說道:“若是靖王殿下跟往日那般紈絝,臣自然不會對他有任何想法,但是現如今的靖王已經完全能夠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了,他的謀略他的武藝簡直令人膽寒,若他真起了二心? 太子殿下一定不是他的對手的? 臣如今這般年齡也沒多久好活了,但是臣也有妻妾子女啊? 若非是為了他們,臣又何至於如此?”

周天子也是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其實陳令說的他又何曾不明白?

懷璧其罪。

他的小兒溫如言即便不會對大兒溫如玉起異心? 但是他這一身的本領註定會讓人憂慮的。

“是臣有負於陛下了? 這些年來陛下是如何對待臣的臣心知肚明,陛下賜予了臣無上的榮耀可是臣偏偏要對陛下的皇子下手,所以啊,臣不會怪陛下? 但求陛下在臣死之前原諒臣的罪過吧。”

周天子再次嘆了一口氣。

“好了陛下,別說這些了? 臣馬上就要先走一步了,在這最後的時刻? 咱君臣不妨聊聊往昔吧,臣也非常懷念當初跟在陛下身邊征戰沙場的日子? 縱馬馳騁? 快意恩仇? 那是何等的痛快與瀟灑!陛下也切莫以為臣剛才的痛哭是在作秀,臣確實是捨不得陛下啊!”

此刻周天子的眼眶也有些發紅了,軍中袍澤的情誼,沒經歷過的人是真的理解不了的,畢竟是一起曾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聽到陳令這般說,周天子又如何能不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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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苦笑一聲,喊道:“程巖!”

“老奴在。”程公公趕緊從後面跑了出來。

“去,讓外面的人都進來吧!”

“是,陛下。”

程公公往外走去,周天子低頭看了一眼滿臉不解的陳令,忍不住的踢了他一腳,開口說道:“起來吧,六十歲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不像話!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別讓他們一會進來了看你笑話!”

“陛下?”陳令有些懵了。

周天子輕哼了一聲,道:“朕確實是想賜你一杯毒酒的,但是每次想到當初在戰場上你不要命的救朕,朕就下不了手,嚇唬你一下罷了。”

陳令頓時跪伏在地上,又開始哭了起來。

“別哭了,哭的朕心煩!就算是朕欠你的吧,但是你需記住一點,在大周危機徹底解除之前,你不得對朕的小兒下手,一切當以社稷為重!這也算是朕臨終之前對你的請求吧,危機解除之後,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朕對自己的小兒也有信心,別到時候反而是你被他給弄死了,到時候朕在地下見了你,可別怪朕笑話你!”

“臣,遵旨!”

片刻後。

門外眾人悉數走了進來,待眾人跪下行禮之後,他們這才下意識的將目光放在了周天子身旁的鎮國公陳令身上。

其實他們都在好奇這老家夥剛才在大殿裡哭的那般慘烈到底是因為什麼。

只是周天子並沒有心情跟他們談論這個,跟陳令聊了這麼久,他胸口的傷已經令他快要支撐不住了,額頭上已經佈滿了冷汗,本欲與眾人多說一些,但確實是撐不住了。

只聽見周天子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朕已時日無多。”

他這話剛一出口,底下眾人再次跪伏在了地上,有人大驚失色,有人一臉惶恐,也有人一臉惋惜。

“眾愛卿無需多言,朕今日宣你們前來,只是要當著你們的面立一道遺囑。”

“朕去了之後,著太子溫如玉繼位,眾卿當盡力輔佐,勿要辜負朕之所託。”

“父皇!”

“陛下!”

溫如玉當即大哭,臺下眾人也是皆掩面而泣。

“爾等退下吧,朕乏了,也該回去了。”

“陛下!”

眾人大哭,溫如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丞相蘇定河也是跪伏在地上雙目發紅,葉臨雪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腰背直挺的溫如言,臉上也是泛起了一絲擔憂。

周天子擺了擺手,再次說道:“切莫多言!退下吧.....”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到溫如言,溫如言也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彷彿周天子叫他過來就是見證一下罷了。

眾人又是哭了很久這才相互攙扶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抹了下眼淚後退了幾步便欲轉身離去。

周天子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高聲喊道。

“日月山河還在,莫哭,諸位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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