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第二日。

天即將亮起來的時候,靠在樹幹上假寐的蘇白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後轉身看向了那所院子。

溫如言不敢離開楚家太久,怕被人發現,昨晚自然是早早的便回去了,而這個受累的差事,自然是交給了蘇白。

而蘇白自然也是非常靠譜的一個人,不管平常怎樣,但每次遇到正事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含糊的。

清晨的露水沾溼了他額前的髮絲,那身白衣的顏色也稍微深了一些,雖然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但蘇白卻也沒有過多的矯情。

只見他看著那所院子略微沉思了片刻,這才走出林子,悄然潛入了進去。

而他進去最多待了一刻鍾便出來了,爾後徑直離開。

破曉。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寧宛兒依照慣例,在這個時辰起床,洗漱,打掃院子,然後做完這些活之後,便開始生火做飯。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她本身份尊崇,應雙手不沾陽春水,可做起飯來竟是行雲流水,好像做飯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很簡單一般。

婆婆家中餘糧雖不多,而且盡是一些糟糠之食,但在寧宛兒的忙活下,院中竟也隱隱約約的浮現出了一絲香氣。

待早飯做好,寧宛兒將婆婆從屋中扶了出來,婆婆聞了聞這熟悉的味道,拉著寧宛兒的手由衷的說道:“丫頭,老婆子我真的是很久都沒有聞到過這種飯香了,你這丫頭,手可真巧。”

寧宛兒笑了笑,道:“您說笑了。”

婆婆先是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在她的攙扶下坐在了那石桌旁邊。

其實婆婆心中真的很詫異,這丫頭的模樣還有皮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應該是哪家大戶人家的落難小姐吧。

可是長的像大小姐,幹起活來卻一點都不亞於村子裡長大的姑娘。

要不是知道寧宛兒失憶,婆婆還真的想問一問她以前究竟是做什麼的了。

吃完早飯,寧宛兒開始收拾碗筷,然後將屋子又打掃了一遍,看了看院子周圍那東倒西歪的籬笆牆,正想著去整理一下,可是卻在這個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陣天旋地轉,然後身上的力氣好像瞬間被抽空了一般,徑直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院子就這麼大,婆婆雖然坐在屋子裡,但是寧宛兒剛一倒下,她頓時就看到了。

她急忙匆匆的從房間裡跑了到了寧宛兒身邊,蹲下將其扶了起來,然後一臉焦急的看著她說道:“丫頭!丫頭!”

可是寧宛兒卻沒有絲毫反應,大急之下,婆婆將她扶回了屋子,然後便趕緊跑出了院子,想要幫她去尋一個郎中。

可現如今以靖州這種情況,像他們這種村子裡,怎麼可能還有郎中?

飯都吃不起,誰還有錢看病?

郎中早就不知道逃荒到哪裡了。

在村子裡找了半天的婆婆急的都快暈倒了,跟寧宛兒相處的時間隨不長,但她是真的打心眼裡喜歡這個丫頭,見她不省人事,婆婆如何能不急?

而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遠處突然走來一人。

身穿粗布濫衣,頭戴一頂方士帽,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棍上掛著一道豎幅,其上更是寫著四個大字。

妙手回春!

那人年齡看起來不大,但是走路沉穩有力,待婆婆看清楚他手裡面的字之後,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絲喜色。

只見她趕緊朝著那人跑了過去,然後氣喘吁吁的說道:“您可是郎中?”

蘇白淡然一笑,指了指旁邊的那幾個大字,道:“自然。”

“太好了,我家丫頭今天早上突然暈倒,您能不能幫她看一看?”婆婆言語間很是客氣,生怕在這個時候惹到了面前的這個年輕郎中。

蘇白看了她一眼,點頭道:“看病自然可以,吾輩行走江湖為的便是懸壺濟世,可是這位婆婆,您可付得起診金?”

這自然是他故意這般說的,他好歹一個郎中,總不能問都不問直接就跟她回去吧,若真是那樣,還不得引起這婆婆的懷疑?

這在亂世之中,哪有那麼多的好心人。

聽他這麼發問,婆婆當時就怔在了原地。

診金?別說錢了,現在她家中餘糧都支撐不了幾天的,去哪給他支付診金。

看她這表情,蘇白微微搖了搖頭:“既然您付不起,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見蘇白要走,婆婆情急之下當時就朝著他跪了下去,然後老淚縱橫的說道:“求求您了郎中,您就大發慈悲,救救我家丫頭吧,老婆子給您磕頭了!”

蘇白可沒想到這婆婆竟跪下了,只見他一個轉身,躲開婆婆跪的方向,然後趕緊上前將其扶了起來,然後說道:“您這是幹什麼?”

“真的求求您了,老婆子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蘇白仰天長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年紀長我數倍,這一跪,我可擔待不起,罷了罷了,相逢即是有緣,在下就與您一同回去看看吧。”

屋子裡。

等蘇白進來之後,便看到了一臉蒼白的寧宛兒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早上還好好的,可是吃過早飯之後她就突然暈倒了。”婆婆在一旁著急的說道。

蘇白擺了擺手,然後隨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走到床邊坐了下去,然後伸出食指跟中指輕輕的放在了寧宛兒的手腕處。

只是等他的兩指剛放上去不到片刻,他的神色突然大變。

只見他輕輕的撥開寧宛兒的眼皮又看了一下,然後微微彎腰,輕輕的嗅了一下她身上隱隱約約散發出來的藥味。

她竟然...!

見蘇白臉色大變,婆婆當時就急了:“大夫,我家丫頭到底是怎麼了?”

聽她發問,蘇白頓時收斂了一下表情,然後起身,看著婆婆微笑道:“這位姑娘只是略微有些勞累,再加上每日食用的飯食極少,所以才會力竭暈倒,倒是沒有大礙,還請婆婆放心。”

聽他這麼一說,婆婆心中頓時浮現出了一絲愧疚,然後看著寧宛兒老眼通紅的說道:“你這丫頭,見家中糧食不多,每日捨不得吃盡數讓給了我,現在可好,生病了吧。”

說著說著,她竟哽咽了起來。

蘇白安慰道:“她雖力竭暈倒,但畢竟尚年輕,還傷不到她根本,待在下給她針灸一下,她自然就醒過來了。”

說完這話,蘇白頓時從腰間掏出一個布條,然後展開,只見其中密密麻麻的插了不知道多少根銀針,他隨意的看了一眼,然後抽出一根,然後輕輕的扎在了寧宛兒的頭頂。

片刻後,一聽見一聲略微苦痛的低吟聲,寧宛兒頓時悠悠轉轉的睜開了眼睛。

正午。

婆婆雖付不起診金,但總不能讓蘇白白走一趟,畢竟他是真的治好了丫頭,雖然家中餘糧不多,但她還是極力挽留蘇白在家吃一頓飯。

她在做飯,寧宛兒本欲上前幫忙,但婆婆擔憂她的身子,便將她給趕回了屋子裡。

而此刻蘇白正端坐在桌子旁邊,手中捧著一本醫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寧宛兒回房,走到桌子旁邊坐下,然後看著蘇白再次說道:“今日多謝大夫了。”

蘇白看都沒看她一眼,視線依舊是放在那醫書之上。

寧宛兒好像已經習慣他這般冷漠了,也沒生氣。

只是她原本認為蘇白不會搭理自己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捧著醫書的蘇白突然開口說道:“姑娘可知你因何失憶?”

寧宛兒頓時大驚,然後看著他說道:“婆婆告訴你的?”

蘇白微微笑了笑,然後依舊沒有看她,只是一臉平靜的說道:“若非失憶,姑娘又怎會不認識在下?”

他這話一出口,寧宛兒頓時大驚失色,一臉警惕的看著蘇白說道:“你認識我?”

蘇白輕輕的放下了手中醫書,總算是將視線移到了寧宛兒的身上,看著她似笑非笑道:“在下曾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只是卻沒想到這天下竟這麼小,兜兜轉轉,讓在下這此地竟然又遇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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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可知我到底是誰?來自哪裡?”寧宛兒的語氣當中帶了一絲急切。

這當然是極為正常的,這天下有哪個人願意自己跟個傻子一般,將以前的事情盡數給忘記了。

蘇白搖了搖頭,道:“我並不知道姑娘是誰,也不知道你來自哪裡,在下只是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寧宛兒雖失憶,但卻不傻,臉上的警惕也沒有絲毫放鬆,繼續說道:“你在騙我,若是你認識我,那你早上為何當沒有表現出分毫?”

她的懷疑自然是有道理的,自己莫名暈倒,村子裡沒有郎中,可就在這個時候剛好出現了一個遊方術士,而且又剛好被婆婆遇見,而這個遊方術士卻又剛好認識自己。

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蘇白先是看了一眼院中忙活不已的王婆婆,然後才笑著說道:“倘若我剛開始就跟姑娘說我見過你,那你勢必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我雖不知道你的來歷,但卻也知道你做過什麼事情,而你做過的事情,我卻是不想讓那位婆婆知道了,畢竟她年事已高,對你又甚是喜愛,倘若知道你做過的事情,怕是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愛護於你了。”

寧宛兒眉頭微皺,她根本不相信蘇白說的話,但還是開口說道:“你知道我做過的事情?我做過什麼事?”

蘇白再次拿起醫書,將視線落在上面,然後開口淡然道:“姑娘可願意聽在下講一個故事?”

寧宛兒警惕了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你先說來聽聽。”

蘇白眉頭先是微微皺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如何開口,片刻之後,他才開口說道:“當初我遊歷雲州,在某條山路之上,曾見過一場廝殺。”

寧宛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蘇白也沒有讓她失望,而是繼續說道:“我記得當初大概有數十人,在圍攻一對年輕男女,那群人的武功都很高,很快那對年輕男女便有些支撐不住了,而且那年輕女子好像還有傷在身。”

“其實吧,若論那年輕男子的武功,倘若他當時孤身一人逃命,那群人是決計留不下他的,但是那女子卻成了他的累贅。”

“廝殺到最後,那女子一著不慎,被人打傷在地,爾後一人舉劍便刺,眼見那女子就要受重創,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年輕男子不顧一切的衝到那女子身前,替她擋下了那一劍。”

“只是那一劍甚為狠辣,竟穿透男子的肩膀,刺到了那姑娘的肩膀處。”

說到這裡,蘇白微微停頓了一下,寧宛兒當時就問道:“後來呢?”

蘇白笑了笑,再次開口說道:“後來那男子見姑娘受傷,不顧一切的殺出了一條血路,深受三刀四劍,帶著姑娘逃了出去。”

“那男子受傷極為嚴重,而我剛巧目睹過那一場廝殺之後,卻是很佩服那男子的大義,後出手救了他們。”

說到這裡,蘇白抬頭淡淡的瞥了寧宛兒一眼,然後輕聲問道:“在下說了這麼多,姑娘可否猜猜,那對年輕男女是什麼關係?”

寧宛兒想也沒想的開口便回到:“應該是情侶。”

蘇白點了點頭:“我當初也是這麼想的。”

“當初?也是?”聽蘇白這麼說,寧宛兒當時便問道:“莫非我猜錯了?可他們若不是情侶,那男子為何拼死保護那女子?”

蘇白嘆氣搖頭:“那男子曾跟我說他非常喜歡那個姑娘,而那個姑娘也曾跟我說過,她此生也非男子不嫁。”

蘇白這麼說,寧宛兒頓時更加懵了。

一個拿命喜歡,一個非他不嫁,這不是情侶是什麼?

“姑娘可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蘇白再次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後來我親眼見到,那姑娘傷好之後,偷襲重創了那男子,並且將他打下了懸崖,生死未知!”

寧宛兒當時就被驚的站了起來:“為什麼?”

蘇白搖了搖頭,道:“是不是很可笑?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們二人原處敵對陣營,而那姑娘跟男子在一起,也不過是故意接近他罷了,而接近他的目的,便是為了從他口中套出一個秘密,我想那日懸崖之上,姑娘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了吧,所以才會偷襲重創那男子,並將其打下了懸崖。”

寧宛兒呆呆的說道:“這天下怎會有如此絕情之人?”

蘇白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再也不說話了。

二人說話期間,婆婆也是將飯做好,待蘇白吃完之後,徑直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而等他離開之後,寧宛兒獨坐屋子當中,輕輕的揭開了自己肩膀處的衣服,然後她便赫然看到。

她的肩膀處,一個已經癒合了的傷口,正在深深的刺著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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