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大口的喘著氣，氧氣幾乎快要不夠用了，他癱坐在椅子上，曾經周圍鄰居明裡暗裡的話，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慢慢、清晰的、一字一句的出現在他腦海裡。
“老沈啊，你看看你們家條件也不差，你媳婦就別讓她在外頭辛苦了。星辰都那麼大了，你讓她一個女人跑什麼？多不容易啊？何況，你媳婦長得好，外面那些男人不知安的什麼心呢。”
那時候星辰才上高一，鄰居多次這樣說，一定是他看到了關鬱跟別的男性走得近。可沈平根本沒覺得那算什麼事，都什麼年代了？哪能這樣限制自己伴侶的交友自由？夫妻之道，最根本的就是相互信任……
“沈平，你怎麼不去幫你媳婦？她開了美容院，應該挺累的，你還是得經常去轉轉，要不然她以為你不關心她，時間久了就出問題了……”
“小沈啊，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你媳婦跟一個男的走的近，你回頭問問是她什麼人。”
“沈平，我今天在外頭聽人說，關鬱跟一個男的走路牽著手……”
……
這幾年裡，有太多的人這樣明示暗示的告訴他，可他從來沒往上面想過，從來沒有啊！
他坐在原地，眼神亂晃，卻始終找不到焦點，他拼命搖頭，“不會的……我妻子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這樣的人……”
歐陽燕又哭又笑，“你還是個男人嗎？難怪關鬱那賤人可以在外頭這樣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原來她男人是個窩囊廢！”
她說著，狠狠站起來，拿了包掉頭就出了茶館。
沈平一個人坐在原地，張著嘴，卻連哭都哭不出聲音來。
他顫抖著手，收拾起桌子上的照片，又小心的一層層包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想要出門，結果茶館老闆叫住他，“哎，你忘了付茶費了！”
沈平滿臉淚痕的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放在櫃檯上，轉身就走，茶館老闆，“還要找你錢呢！”
沈平推開門，直接走了出去。他沒有回家，而是抱著那些照片坐車去美容院，過馬路的時候，差點被車碰到，司機一身冷汗：“媽的你找死呢？”
沈平卻像沒有聽到，徑直穿過馬路，朝著美容院走去。
進了大廳，他轉身上樓，櫃面的姑娘急忙讓喊新來的服務員，“你還愣著幹什麼？”
那姑娘急忙追過來，“先生您找誰？”
沈平木然的說：“我找我老婆！”
姑娘以為他的老婆在這裡做美容，知道怎麼去找，便讓他上去了。
沈平知道關鬱的辦公室在哪裡，二樓一個很偏僻外靠牆位置，就是為了跟其他和客戶區分開來，也是隱秘。
他拐個彎，穿過長廊，抬眼的時候剛好關鬱辦公室的門剛剛被人關上，入眼的衣角是男人的西裝。
他快追兩步，剛好抵住了即將關上門，就在他即將伸手推開的瞬間，一陣嬉笑傳來。
他聽得出來，那是關鬱的笑聲。
他要推門的手僵住，一個男人的聲音跟著傳來，“……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來，讓我看看你這個禮物準備的能不能讓我滿意……”
沈平的手在發抖，他突然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那扇只需要她輕輕一推，就可以完全推開的門。
屋裡傳來的動靜，讓他清楚知道屋裡的人在做什麼，關鬱的那幾近放肆的喊叫，讓他突然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她一定不知道他就站在門外，也一定不知道他們的門此刻根本沒有關緊，所以她的聲音穿了出來，裝修再好的隔音效果，此刻也讓站在門縫處的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又一次反思，他是否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他想不起來，他真的想不起來了……是不是因為他要經常照顧兒子，忽略了她的感受，所以她生氣了？為什麼……為什麼……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成年男人啊，他的兒子都不肯輕易落淚了，可現在，他在妻子和她情夫親熱的門外，哭得像個孩子。
他低著頭，無聲的哭著。
關鬱辦公室的位置，想要轉個拐角，他就算在這裡站一天，其他人工作人員也很難發現。
他慢慢的蹲在地上，聽著屋裡的動靜，哭得難以自持，懷裡抱著照片，也因為他無力抱著，灑落在地，報紙鬆開，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胡亂散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裡的動靜停了下來，又過了一陣，門一動：“門怎麼沒關？”
關鬱系著釦子，嬌嗔的回頭瞪了孟不凡一眼，“你也不怕被人聽到！”
孟不凡懶洋洋道，“聽到了更好，讓你店裡那些員工知道，關總私底下有多騷。”
“呸！”她笑著呸了一聲，下意識拉開門朝外看了一眼，頓時整個人一怔，沈平靠在門邊坐著，地上灑落了一堆照片，她一眼就認出了那些照片是在哪裡拍的。
“沈平？！”她叫出聲，張了張嘴，竟不知說什麼的，半響才問出一句：“你來多久了？”
孟不凡聽到她的話站起來，“誰？”
關鬱顫抖著嘴唇，慢慢把門拉開的大了一些，讓孟不凡看到。
孟不凡看向她，隨即一笑，“也是，遲早是要知道的。”他拿起外套穿上，“既然這樣，那你先處理你的家事，處理好了再找我。”
他走過關鬱伸手，還順手拍了下她的臀部，關鬱沒像往常那樣配合他的調戲，只僵硬在站在原地，孟不凡跨過那些照片，絲毫不介意的離開。
屋裡還有些詭異的氣息，關鬱急忙過去推開窗戶，她伸手把亂糟糟的頭髮往耳後刮了一下，又順勢拿了毯子扔在沙發上，遮住沙發上還沒來得及清理的痕跡。
然後才重新走到門口：“你怎麼來了？”
沈平坐在地上，突然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來了，突然覺得想你，我就來了……”他抬頭，看向門後的關鬱，哭著說：“今天……有個女人說，說她叫歐陽燕，她是孟不凡的老婆，她拿這些照片給我看，讓我相信你跟她老公搞婚外情……”他搖頭，眼淚往下掉，“我不信……我不相信她，我就是想拿這些東西給你看，讓你覺得很可笑……然後我就來了……”
關鬱看了眼外面，她蹲下來，快速地把地上的照片收拾起來，胡亂的用報紙包起來：“你先進來吧，讓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她把照片拿回去，然後伸手拽他，“進來說吧。我剛好也有話跟你說。”
沈平被她拽著，他有點踉蹌的被他拽了進來，他動不了，但是又不想她累著，所以他幾乎是半爬著被拽了進來，關鬱這才把門關上。
她不看沈平的眼睛，自顧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嘴裡淡淡說了句：“你先冷靜一下。”
沈平抬頭看著她，“那不是真的是不是？”
哪怕他親眼看到孟不凡從辦公室離開，哪怕此刻屋裡還有些沒來得及散的味道，哪怕那麼多的照片在他眼前，他還是希望聽到她否認一句，只要她否認了，他就當什麼事都沒有，他就當從來沒見過歐陽燕，沒看到孟不凡，更沒有這些照片。
可關鬱說：“是真的。我也不想騙你了。”頓了頓她抱了抱胳膊，“對不起沈平，是我對不起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我不否認我犯了錯。”
沈平依舊搖頭：“沒關係啊，關鬱，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我不是非揪著你過去不放的人，只要，只要你改了，只要你回家，以後不跟他聯絡，我們還是可以好好的過日子，是不是？星辰，星辰今天還跟我說，他說，他說他一點都不怪你，他知道你是為他好，他還說他以後會經常跟你聯絡……”
關鬱紅著眼圈，別過臉，“你別說了。我覺得……我們還是離婚吧。我對不起你，不想跟繼續傷害你，我們離婚吧，星辰我養，你現在收入也不高，孩子給你你也養不起了。他上了大學，以後說不定還要出國，費用很高，對你來說太困難了。”她拿紙擦了下鼻涕：“我的生意現在也走上了正規，今年可能會盈利，我養他完全沒問題。他也大了，不需要你給撫養費……”
沈平拒絕：“我不離婚。我不離婚！關鬱，我們當了二十年的夫妻，二十年……你怎麼忍心把我們好好一個家給拆散了？星辰那麼乖巧懂事，他都上大學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知道，我比不上那個人有錢有地位，比不了他的樣貌，但是我愛你啊，關鬱，你別這麼殘忍行不行？看在星辰的份上……”
“沈平！”關鬱強忍著淚，“你別逼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不想繼續再欺騙你。我本來一直不知該怎麼跟開口，現在你已經知道，那我索性就跟你提，我們離婚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行嗎？”
“那星辰呢？”沈平抓著最後一根稻草：“星辰怎麼辦啊？我們的兒子怎麼辦啊？關鬱，我求求你了，你想想星辰，想想我們的兒子……”
關鬱伸手捂著臉，她痛苦道：“你別逼我了，行不行？”
沈平低頭，無聲的哭著，一輩子沒做過壞事的人，卻在此刻一次又一次的反省，他是否在什麼時候做過壞事，所以老天在懲罰他。
沈平一次又一次的重複：“我不離婚，我不離婚……我原諒你，我原諒你關鬱，我不離婚……”
關鬱伸手捂住耳朵，“沈平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們之間沒有辦法了，你知道我們沒有辦法回到以前！”她哭著說：“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好嗎？”
“為什麼？”沈平不明白，“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愛你，我們有一個英俊帥氣的兒子，我們的生活明明那麼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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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鬱低下頭，碎髮遮住了她的眼睛，“因為我不愛你。我們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一開始就不該嫁給你……”
沈平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
她當時是說她接觸了那麼多男生，最終卻發現，只有他才是自己最適合自己，也是對自己最好的，她那時候不是這麼說的！
“是，我當時只是騙你，只是受了情傷，就想找個人安撫一下，就算不是你，也是別人！”關鬱喊了出來，“你還要我說的怎麼清楚，才行啊？”
沈平已經勉強站了起來，他伸手扶著沙發，他滿臉淚痕的看向關鬱：“你騙我的，我知道關鬱你騙我的。你現在情緒不穩定，你先冷靜一下……”他倉惶的朝著門口走去，“你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說。好不好？”
他伸手開門，關鬱猛得站起來：“沈平，你別欺騙你自己了，好嗎？”
“……不不不，你要冷靜一下，我覺得你現在一點都不清醒，一點都不冷靜……”他用異常清晰的語氣說話：“等你徹底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再好好溝通。”
“沈平！”關鬱再次喊了出來，她看著沈平，哭著問：“你非要這麼逼我是不是？”她點頭：“好，好！既然這樣……”她幾步走到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從抽屜的最下層，翻出一份檔案，狠狠的往地上一扔，“你一直都這樣，逃避現實，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你究竟能逃到什麼地方去，你還死死守著你的婚姻，幹什麼？”
沈平看向扔在地上的一個資料夾，一眼看到上面是某個親子鑑定機構的字樣，他似乎預感到什麼，抬頭看向關鬱：“什麼意思？”
關鬱張了張嘴唇，她別開眼：“你不是不離婚嗎？你看看這個，或許你就會改變想法了。”
沈平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就像他不想看歐陽燕給他的相片一樣，他也不想看那份親子報告。
沈平猶如在水面掙扎的溺水人，他無數次的想要抓住水面上的那根稻草，他相信只要抓住了他就得救了。
……
一個月後，海洲大學期末考試即將開始，考試第一天早上，沈星辰剛走到階梯門口，手機突然響了，“趙叔你說什麼？”他對著電話再一次確認：“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