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山終於找到了這片桃林,桃林深處,一人一琴正在桃花掩映間輕撫琴絃,琴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一陣春風吹過,無數桃花散落,桃林中的風景猶如夢境,慕容寒山就算沒有醉酒,此刻也要醉在這片猶如世外桃源之地。

焉知這裡不是那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慕容寒山雖在酒醉之中,但依然怕褻瀆了這人景合一的美好,他佇立當場,忽然發現他以前只專注練劍,卻對這些美好的東西視而不見。

其實他現在不知道的是,他視而不見的不止是美好,還有醜惡。

琴聲悠揚起伏,彷彿撥動了慕容寒山心絃中最脆弱的那一根,就在這一瞬間,他額頭冷汗滲出,他忽然明白,這不是普通的琴聲,這是亂神魔琴所發出的魔音。

慕容寒山就算是在醉酒中,也能一劍殺了那彈琴之人。

可是不知怎的,他心軟了,他不忍一劍刺破這短暫的美好,一任魔音向自己襲來,慕容寒山凝聚丹田之力苦苦抵禦,這種堅持,如同他生平對劍的執念。

彈琴的女子忽然抬起了頭,露出極美的容顏,慕容寒山一眼看去,發覺彈琴的人是伊琳娜,不知怎的,他心中沒有一絲敵意,伊琳娜向他微微一笑,慕容寒山忽然感到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消失在春風裡。

等到慕容寒山清醒過來,已是在一堆軟軟的桃花花瓣上,花瓣上露水以及破碎的花瓣滲出的汁液染了他一身,他不覺得骯髒,他平躺在桃花的花瓣中,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身上,身邊斯人已去,醉酒之後所發生的的一切如夢如影,亦真亦幻。

昨夜那荒唐的一段時光,對他來說,已經分辨不出是否真個發生過。

慕容寒山掙扎著要站起身來,他感到頭疼的厲害,口渴的厲害,就在他伸手撐起身子的時候,手掌忽然被扎了一下,痛得他差點要叫出聲來,他站起身來,看到手掌心已經被扎出了血,而扎破他手掌的,則是一根金光閃閃的簪子。

看到這根金簪,慕容寒山立刻清醒了過來,他知道昨晚不是做夢,更不是做了春夢,而是真實發生過。

可是自己所在,桃林深處的山谷中,空山寂寂,未聞鳥語,佳人已去,空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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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堆花瓣外,放著一罈清水,慕容寒山並不擔心清水中會落了毒藥,他端起來就喝,隨著冰涼的清水流入腹內,他想起了昨日和汪九成大醉一場之後的每一個細節。

他雖醉了,但絕不是醉倒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步,在他抵禦魔音的襲擊之後,伊琳娜衝他一笑,慕容寒山放棄了抵抗,任由魔音侵蝕自己的身心,和第一次遇到魔琴之音時慕容寒山故意讓魔音侵入體內不同,那次他留有餘地,隨時可以暴起反擊。

這次他是徹徹底底地任由魔音左右了自己。

就當是放浪形骸一次又如何?

就算是伊琳娜對自己圖謀不軌又如何?

在那短暫的快樂時光中,慕容寒山忘記了劍,也忘記了自己。

原來一個人的生命裡,不只有自己執著的事物,還有不經意才能遇到的美好。

可是佳人已去,伊琳娜已經走了。

她去了哪裡?

酒醒後的慕容寒山又感到一陣煩厭,他不想想及這些,他不想陷身兒女情長,他要做回自己,那個只忠於劍的自己。

然而昨夜他對劍的一時忘卻,算不算是他對劍的一次小小的背叛?

慕容寒山喝足了水,將罈子輕輕放在地上,接著他一躍而起,人在空中就抽出了他的劍,他不斷揮舞著劍,等到落地時,他已經使出了七招劍招。

接著慕容寒山清嘯一聲,林中山鳥受到驚擾,四散飛出林子,在飛鳥亂飛時,慕容寒山已經變幻了二十多種身法,劍光倒映著晨光在他周身流轉,慕容寒山感到每一招的使出都圓轉如意,更有無盡的餘力,經過昨夜的風流,他的劍法非但沒有減退,反而更上一層樓。

他忽然收劍默立,幾乎不能相信這種結果。

不過悵然片刻後,他還是甩開心頭困惑,踏出堅定的步伐向西而行。

途經無為州而不入,慕容寒山在山野間渴飲清泉,餓了便摘些野果子吃,口中饞了,便獵些野味吃,很多人傳言,內力練到一定的地步,就可以不用吃飯,達到辟穀的地步,但慕容寒山卻知道那不過是愚夫愚婦杜撰出來的傳言。

民以食為天,百姓終年為一口吃的或者一口更好的吃的而奔波勞碌,所以才幻想出有不用吃飯便能一直活下去的修道之人,但人不食便無力,無力不止是沒有外力,而且內力也會受到損害,所以慕容寒山不但吃,而且吃得十分講究。

他絕不委屈自己,卻也從不作踐自己,只要飽了,就決不再多吃一點。

也許他能在練劍上做到極致,就是因為他會從這些毫不著眼處保持著極致的自律。

昨日和汪九成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醉飲,如今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一件荒唐的舉動,此後再不會發生,而昨夜的荒唐舉動,更是他偶然的放縱,更是可一不可再。

一之謂甚,豈可在乎?

慕容寒山似乎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只為劍的男人。

這一日,他來到南陽,他打算從這裡取道十堰、安康然後過漢中,經隴南,再折而向北,然後沿天水定西向西域趕去。

之所以這麼選擇,是因為陝北義軍最盛,到處是朝廷軍和義軍相互廝殺的戰場,慕容寒山雖然不懼,但也不喜歡惹麻煩。

南陽因為旱災之故,已經變得十室九空,昔日繁華的城府已經變成了沒有什麼人氣的死城。

幸而如此,義軍和朝廷軍才不至於將此看成一塊肥肉來爭奪,慕容寒山不知道的是,義軍已經從這裡掠奪過,卻並沒有搜到多少糧草,再加上旱災導致的城中缺水,此處實是不宜久留之地,因此義軍便放棄了這裡,朝廷軍出於同樣的考慮也是一樣,雖然衙門還在,但守城軍卻已經全都被抽調走。

慕容寒山進了洞開的城門,幾名餓得皮包骨頭的孩童跟在他身後乞討,慕容寒山一人給了他們一塊銅板,可是他卻想不到此舉卻給他惹來更多的麻煩,甚至有成人也跟在他身後乞討。

看到這些人滿含期待的眼光,慕容寒山忍不住問道:“難道這裡就沒有施捨粥飯的粥廠麼?”

一名餓得如同枯骨的男人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有是有的,只不過官老爺說他們現在也吃不飽肚子,所以每次都只能提供一百碗粥,一百塊饅頭,我們這裡有一兩千吃不上飯的人,那些饅頭和粥根本就不夠分的呀。”

慕容寒山看著身上白色的衣服上沾滿的桃花汁液,想起自己昨天日夜的風流快活,而同一時間這裡卻有著這麼多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人,這種強烈的對比,更是體現出了這世道的荒唐,他早已看出南陽城中官府已經棄守,守城官兵都已經撤離,他說道:“大家跟我一起去衙門,我倒要看看官老爺是否真的自己都吃不飽。”

那骨瘦如柴的男人奉勸他:“就算他們能吃飽又怎的?他們可是官老爺啊。你孤身一人前去,衙門裡的官差如狼似虎,我們也沒有力氣去幫你,我看不如算了吧。”

慕容寒山道:“你們若是怕事,可以在衙門外遠遠地等著我,衙門裡若是有米有糧,我會讓他們拿出來給你們吃的。”

這些人都不知道慕容寒山是誰,紛紛問道:“償若你被打死了怎麼辦?”

慕容寒山笑道:“如果我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打死,我身上的銀子和衣服以及這把劍就歸你們了,你們可以拿去換糧食,如何?”

無論怎樣,他們都能得到好處,一行人包括孩子將信將疑地跟在慕容寒山後面向衙門走去。

來到衙門外,慕容寒山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光明正大地走進去,裡面的官差就會有所準備,眼下到了吃飯的時間,不如自己貿然闖進去,償若他們在喝酒吃肉,定然來不及掩飾,慕容寒山回頭看到那些饑民遠遠地站在街口不敢靠近,百姓對官府有著天生的畏懼之心,慕容寒山暗歎一聲,縱身越牆跳進了衙門。

一個瘦小的男童嚷嚷著:“他會飛!”

其他人見慕容寒山本領高強,對他的信心又增強了不少。

慕容寒山進了衙門的院子,並沒有看到什麼值守之人,他信步向裡面走去,衙門大堂裡已落滿了灰塵,牆角也結著蜘蛛網,顯然已經很久都沒有升堂了,現在身處亂世,到處都吃不飽,誰還有閒暇去理會那些雞毛蒜皮的是是非非?

來到後院,慕容寒山在一間大屋裡,看到了官老爺的一家以及四位“如狼似虎”的差役,他們圍坐在一口大鍋前,鍋中是稀湯寡水的米糊,官老爺福緣不錯,有兩個夫人三個孩子,再加上他和這四名差役,十個人每人端著一個碗,碗裡所盛就是這稀粥,大人們的手中還拿著不知從哪裡摘來的灰乎乎的草當做菜吃。

慕容寒山無由地感到一陣心酸,想不到在這裡,他還能遇到一位難得的清官。

其實也不難理解,此時此刻,就連朝廷都已經放棄了南陽城,若是一位貪官,還不早攜著家眷去其他地方逃難去了?

官老爺見到慕容寒山,微微一笑,笑中透露著苦楚和無奈:“這位朋友還沒吃飯吧,過來一起喝碗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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