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父子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剛走進繁花樓,此人身形瘦小,竟能發出如擂鼓般的聲音,顯然內功非常了得,而且是在故意炫耀。

這一屋子的人裡,除了朱雀父子之外,也沒有幾個武林中人,在此人顯然是衝著他們二人來的。

只見此身材瘦小之人穿著不類中土服飾,頭上還扎了一個髮髻,人長得骨瘦如柴,一雙細長的眼中閃爍著陰鷙的狠辣光芒,看起來倒像從戲臺子上走下來的旦角。

朱重陽和朱雀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認定來者不善,不過他們也沒將來人放在心上。

朱雀道:“你猜他是哪一方的人?”

這句話大有學問,眼下能夠來找他們麻煩的,有可能是東瀛人,也有可能是瓜爾佳風多烈一方的人,還有可能是白蓮教找來的。

朱重陽沉聲道:“有這等內力的中土高手,我就算不認識,至少也眼熟,或者聽說過,但這個人很陌生,我猜他是東瀛人。”

朱雀點了點頭,他也這麼認為。

東瀛人為了得到當年成平望海留下的孽種資訊,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佛龕,那麼這個穿著古怪的人,多半就是東瀛人找來的幫手。

只是找這麼一個人來,企圖對付他們父子二人,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父子二人都是江湖閱歷豐富之人,都懷疑這個人只是先頭兵,吸引他們的注意,而真正的殺招則在其他方向,兩人不約而同地提升內力,全力搜尋周圍其他隱藏著的敵人。

只是兩人功聚耳鼓,卻絲毫沒有聽到其他地方敵人的聲音。

要麼根本就沒有敵人,要麼敵人已經高明到瞞過他們兩人的地步。

朱重陽的手按在了劍柄上,顯然如果來者不善,他也不會客氣。

朱雀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必緊張。

瘦小的人那雙小眼睛掃過酒樓中在座的人,被他看到的人無不感到一陣戰慄,好像他的眼神中帶著殺氣似的。

朱雀父子卻知道此人眼神中透出來的寒光是殺氣。

來人的眼光落到朱雀父子身上時,忍不住露出驚異的神色。

出乎朱雀二人意料的是,此人最後眼神繞過他們,落到了一個坐在角落裡的男子。

隨著來人的目光,整個酒樓中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這名男子身上。

男子渾不在意,繼續喝著自己的酒,吃著一個盤子裡的蠶豆。

來人一陣風般來到男子落座的桌子前,陰惻惻地說道:“你以為躲在這裡,我們就找不到你了麼?”

朱雀父子對視一眼,都覺得二人多慮了,原來來人並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那麼他們之前推斷的來人的身份,也就毫無根據了。

喝酒的男子又丟了一顆蠶豆在嘴裡,然後指著朱雀這邊說道:“在這二位大俠面前,你還敢放肆?”

瘦小的人內功極高,出於高手的直覺,他看得出朱雀父子二人是高手,卻不知道兩人的身份,不過他也非是膿包一個,一眼看出朱雀父子和男子並不認識,他冷笑道:“就算他們是大俠中的大俠,他們和你互不相識,和我也沒見過面,憑什麼來管你我之間的事?”

喝酒的男人哈哈大笑道:“誰說他們和我互不相識?”

聽到男子的話,朱雀父子同感錯愕,這個男子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以前絕沒見過面,怎能說得上認識?看來這男子多半是在故弄玄虛。

瘦小的人有些狐疑,可是他回過頭來看到朱雀父子一臉疑惑的神色,也想到了男子在虛張聲勢,連忙說道:“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瘋,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動手了。”

男子緩緩地搖了搖頭,接著伸手到自己耳朵處摸索了一下,然後從臉上揭下一塊精緻的人皮面具下來。

隨著人皮面具的揭下,他原本的面目顯露出來,一張有些年邁而清癯的臉頰,朱雀一見之下,忍不住站起來,口中訝然道:“竟然是你!”

那人轉向朱雀笑道:“朱雀你好,很久不見了。”

朱重陽卻不認得他,正在愕然時,他看到瘦小的人要對這男人出手,忍不住喊道:“小心!”

看到瘦小的人要對此人偷襲,朱重陽簡直就要出手幫忙,卻被朱雀攔住:“不用擔心。”

隨著朱雀的這句話,瘦小陰鷙的人果然偷襲出手,他從袖子裡滑出一枚細長的鐵錐,向男人刺去,男人似乎輕嘆了一聲,隨即將手中的筷子當做兵器刺出。

一見到男人出手的風姿,朱重陽也差點叫出聲來,瘦小男子內功了得,偷襲所用的鐵錐又是他拿手的兵器,男人僅用一根筷子還擊,是否太魯莽了?

而且這一出手,對朱重陽來說,又是那樣的熟悉。

是成平人王出手時的那種感覺。

他瞬間明白了男人是誰,同時也不再為其擔心。

果不其然,男人只用一根筷子,就將對方手中的鐵錐打掉,一招之勢未盡,筷子又轉而刺入瘦小男子的身體。

這瘦小的人怪叫一聲,彷彿遇到了一生中最奇怪也最可怕的事一般,連地上掉落的鐵錐也不敢去撿,一個倒縱,向後飛退,接著像見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在場的人都沒有出手阻攔。

朱雀道:“嵇先生的劍法愈加老道了,可喜可賀。”

原來這帶著人皮面具的人正是當年和慕容寒山一場大戰的嵇無憂,朱雀原以為他會和兒子謝聽雨一起隱居無憂谷,不料他到了暮年竟然又靜極思動,重出江湖。

此事傳出,定當轟動整個中原武林。

只是,此刻的中原武林,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武林了。

嵇無憂道:“看來你朱大俠也許久不在江湖現身了。”

朱雀道:“怎麼說?”

嵇無憂道:“我原本不想對這小子出手,想藉著你的名氣將他嚇走,哪知道不靈光了,由此推斷,你也不常在江湖中走動了。”

朱雀心中佩服嵇無憂的心思縝密,尋常老年人不是身體衰弱就是精神萎靡,可嵇無憂似乎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他正色道:“嵇門主此次重出江湖,可是為了一雪前恥?”

嵇無憂搖了搖頭:“到了我這個年紀,哪裡還會再去追求什麼名利?再說了,當年我和人競技,雖然輸了,也只是輸在狀態不佳而已,此事對我來說並非什麼恥辱,又有什麼需要雪恥的?”

朱雀想不到他竟豁達至此,一時更想不通,他只好轉過話題,問道:“不知令郎謝聽雨可隨嵇門主一起出來了?”

嵇無憂又搖了搖頭:“沒有,你不用再試探嵇某這次出來的目的了,我這次出來,乃是為了一個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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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立刻想到了成平人王,他問道:“逆徒?不知道雪山劍派何時會收東瀛人為弟子了?”

嵇無憂絲毫不以朱雀知道他徒兒的來歷為異,反而老老實實地說道:“有道是有教無類,此子雖然是東瀛人,卻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我一見之下,便動了收徒之心,不過當讓你知曉,這成平人王雖然是我的徒兒,卻和雪山劍派毫無瓜葛,這二者還是要說明白的好。”

朱雀很不認可嵇無憂的理論,他冷笑道:“有教無類可不是這麼理解的,你能收人為弟子,豈能收畜生為弟子?那成平人王學了你漢人的武功去殺害漢人,這……”

嵇無憂有些不耐煩:“怎麼,你是在教我做人麼?”

朱雀道:“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論事,公道自在人心,朱某心直口快,還望嵇門主不要介懷。”

嵇無憂其實對於成平人王的人品早就洞悉,此刻他也有些後悔,但這種事,以他的性子,只能自己認定是錯了,別人來說他,他還是拉不下面子,嘴硬不肯承認,他不再理會朱雀,自顧自地喝著酒。

朱雀見他這樣,也拿他沒有辦法,不過他既然稱成平人王為逆徒,又來找這個逆徒,看來成平人王的事他也無需再多過問,但若就這麼悻悻離去,他又心有不甘,他問起剛才那瘦小的人為何要來找他麻煩。

嵇無憂反問道:“你真想知道?”

朱雀不過隨口一問,這時被嵇無憂問起,自然不能說自己是沒話找話,硬著頭皮道:“這個自然,若是有人不是好歹,總來騷擾嵇門主的話,朱某可效力一二。”

嵇無憂點了點頭:“這時我在杭州遇到過的一個妄人,我當眾出手教訓了他一番,不料此人是水師提督的侄子,為了找回面子,他不斷派人來對付我,讓我煩不勝煩,如果你想幫我,就要去杭州找到此人,讓他消停會,對了,此人名叫李有容。”

朱雀馬上就要道陝北勞家村,嵇無憂所說得麻煩卻在西南,他自然不能丟下大事去對付什麼水師提督的侄子,只不過剛剛答應了他,這時候再拒絕,面子上過不去。

正要想方設法地措辭拒絕時,一旁的朱重陽道:“這種小事,哪裡需要父親親自去做?交給我了。”他疑心嵇無憂不想朱雀參與他和成平人王之間的事,故意找個藉口讓朱雀去杭州,好來個調虎離山之計,他便一言攬下了此事。

嵇無憂看了他一眼,認出他就是朱雀之子,點了點頭算作感謝,接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離去。朱重陽立刻喊道:“這位客人的賬算在我身上。”

聽到朱重陽的話,嵇無憂停頓了一下,不過沒有回頭,接著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著嵇無憂離去的身影,朱雀和朱重陽父子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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