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巡邏的士兵因為懈怠,所以整個營地的巡防漏洞重重,而且此刻營地外的野草瘋長,足有半人高,蹲在其中,外面什麼都看不出來,還有一些是風燈照耀不到的地方,更是黑乎乎的,連巡邏兵都懶得過來。

伏纓覷準了時機,從草地來到營牆外,看著一隊二十人左右的巡邏兵越走越遠,他輕輕地翻過營牆,趁著沒人向這個方向看來,他快步穿過一片操練士兵的場地,來到盛放兵器的庫房後面。

庫房不遠處還有一處養著軍馬的馬廄,馬廄中有不少馬兒被系在馬樁上,並未入睡,時不時探出腦袋到石槽中吃幾口草料,這讓伏纓立刻想起一句諺語,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看來果然如此,而且石槽中提前放好了草料,飼養馬兒的士兵也不在,想必早就回去休息去了。

若是尋常的馬兒,聽到有人靠近,多少都會警覺嘶鳴,但這些馬兒早經過訓練,對有人出現早就習以為常,竟沒有一匹馬發出聲響來。

營地中的巡防實在是太鬆懈了,若非伏纓要確保不能出什麼差錯,就算他在一些地方大搖大擺地行走,恐怕也不會被人警覺。

輕輕鬆鬆地來到衙署所在的一片屋子旁,伏纓看到不少屋子裡還亮著燈,離得遠時,伏纓心道,這些當兵的倒也辛苦,半夜還在探討公事,等來到近處,伏纓就知道自己想左了。

這些亮燈的衙署內,不是推杯換盞吆五喝六地吃酒聲,就是傳來女子嬌笑聲,一個負責守衛地方的衛所官兵,竟將衛所當成了逍遙快活之地,常聽說有士兵不堪衛所長官的欺壓而當了逃兵,原本伏纓不明內情,還以為是士兵不堪辛苦操練,現在才知道,他們都是被長官盤剝,甚至扣押餉銀供自己揮霍,士兵沒了餉銀,誰還有心思參軍?

衙署中的人在喝酒狎妓倒是快活,可苦了伏纓,他總不能當著這些人的面在屋中大肆搜尋,須得等到這些人入睡了,才好進去細細翻找。

十多間衙署,原來用於商量軍務之處,竟成了這些人醉酒聽曲之地,一旦若真打起仗來,比如野心不死的韃靼人忽然突襲,這些人憑什麼來抵禦強敵呢?

伏纓心中憤恨之餘,只能先到沒有人的屋子裡去翻尋,說不定運氣好,很快便能找到那本現有士兵的名冊。

在衙署最東邊的兩間屋子裡,伏纓一無所獲,這兩間屋子裡存放著大量的公文和書信,有許多書信公文都十分陳舊,想來不知道在這裡存放了多少年,而名冊乃是月月要用到的東西,絕不會和這些陳年舊物放在一起。

前後尋找了一遍,伏纓確信無疑,名冊並不在這兩間屋內,接著,他來到了第三間屋子,這間屋子裡雖然亮著燈,但屋內並沒有人,伏纓從窗戶悄悄潛伏進去,看到這間屋子裡放著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伏纓隨手掀開幾口箱子,發現裡面放的全都是官銀,碼放得整整齊齊,顯然都是軍餉。

這是衛所士兵的命脈,伏纓雖知大多都是李英泰貪汙的銀錢,他卻沒有一點將銀錢拿走的意思,而且在他所取的東西裡,最不喜歡偷的就是現銀,拿不了多少銀子不說,還影響行動,上千兩銀子已經是上百斤,相當於揹著個人走,對伏纓來說,太不划算,怎都不如一張輕飄飄的銀票便於攜帶。

只是軍餉哪裡能用銀票發放?每名士兵所領的銀子各不相同,銀錠子可以鋸開分發,銀票總不能撕開。

就算是金錠子,伏纓也未必放在眼裡,他現在要緊的是要找到名冊的所在。

正在屋裡仔細找著,外面忽然傳來走向這邊的腳步聲,伏纓連忙躲到幾個大木箱子之後,透過木箱子之間的縫隙,伏纓見走進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開啟一口箱子,隨手拿了幾個銀錠子,又匆匆走了出去,顯然並沒有疑心這裡進了賊。

伏纓見他離去,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立刻回來,等候了一番,隔壁的房間裡傳來嬉笑聲,伏纓聽不到再來人的腳步聲,便躡手躡腳地來到門旁,這間盛放銀子的房間是和外面那間屋子相通的,外面那間屋子裡中間擺放著一個大桌子,五六個軍官各自摟著一名女子在吃酒,剛才進來的軍官拿出來的銀子已經擺放在這些女子身前。

一看這些女子妖嬈的姿態,伏纓就猜得到這些女子都是平陽城內的青樓女子。

顯而易見,這些軍官竟然拿著軍餉狎妓。

幾個人包括這幾名女子再內,都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一名軍官嬉笑道:“我們幾個誰最威武,等會到了床上……”接下來的話都汙穢不堪,伏纓聽得眉頭大皺。

好在這些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伏纓又等候了沒多久,這些人便各自摟著一名姑娘,踉踉蹌蹌地回各自的房間休息去了,走在最後的人關上了門,就連油燈都沒熄滅,人走光後,只剩下屋內桌上滿桌殘羹剩酒,狼藉一片。

伏纓認準了一個官銜最大的軍官,看著他所回的屋子,他沒有跟著從門口出去,而是循著來路,從窗戶翻了出去。

以常理分析,能在衙署吃酒到半夜的,自是衛所裡身份較高之人,伏纓認定那李英泰就是這五六個人中的一人,既然這五六個人中官銜最高的,多半也就是李英泰。

而那本名冊,即便李英泰不是隨身攜帶,也應該放在比較隱私的地方,以防朝中來人巡視,無意中見到,那邊洩露了。

伏纓來到那名身份最高的軍官屋後,聽著屋內女人侍候他洗腳喝水,接著熄了燈,黑暗中傳來寬衣解帶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是兩人不堪的行徑,過了一盞茶時分,屋內的動靜漸小,此後便只有打鼾聲。

這兩人都是醉酒入睡,睡得很沉,不是太大的動靜都驚動不了。

伏纓先去推了推窗戶,沒想到窗戶卻從裡面上了閂,要開啟這樣的窗戶而不發出動靜,對伏纓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但他卻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看著沒人注意到這裡,他來到前面,輕輕推了一下門,門卻只是虛掩,想來這裡從未發生過有人夜闖軍營一事,所以他們並沒有過多的防範。

屋門只開啟一道尺許的縫隙,伏纓就閃身而入,然後他又輕輕將門關上,屋內兩人呼呼大睡,誰都沒有聽到動靜。

伏纓一身黑衣服,鞋底又加了軟墊,落地時比狸貓還輕,一點聲音都沒有,這種闖入有人的屋子,且若是被發現,屋內的人只要吆喝一聲,恐怕自己就要陷入重圍,乃是十分驚險之事,沒有足夠的膽子,絕不敢做出這種行為,而伏纓的膽子則是經過範縈懷的訓練,再加上這幾年不知進入過多少戶人家,早練得不知害怕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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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月晦暗,星月晦暗對伏纓來說既有好處又有壞處,好處就是他不容易被人發現,就算床上的人起來小解,伏纓因為穿著一身黑衣,只要一動不動地躲在陰暗處,他們未必能夠發覺,壞處則是他不容易為人發現行跡,可是也不利於他搜尋名冊。

伏纓首先將掛在床邊椅背上軍官的衣服裡外仔細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些銀票和別的東西,卻沒有一本書冊樣的東西,看來名冊並沒有放在衣服裡。

接著,伏纓在屋內仔細搜尋,這間屋子陳設簡單,也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兩個大木箱子疊放在一起,木箱子既能用來當桌子,也能用來做櫃子,這裡面應當放著替換的衣物,軍官的私藏等等,而名冊多半就在木箱子裡。

趁著兩人睡得沉,伏纓開啟了上面的那口大箱子,然後摸黑伸手進去摸索,箱子雖大,裡面卻沒有多少東西,箱子半空著,只有一些衣服和珠玉銅牌之類的東西,可是依舊沒有名冊的蹤影,而下面那口箱子多半不會放著名冊,因為要開啟下面的箱子,就要將上面的箱子挪去,名冊乃是常用之物,放在下面的箱子裡,拿取都十分不便。

伏纓尋思,難道名冊不在這裡,那會在什麼地方?衛所有軍務時,都會到一間作為指揮之地的房間中商討軍情,難道名冊會放在那裡?可是那裡乃是很多人進出之所,李英泰也不會這麼冒失地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那裡。

就在伏纓百思不得其解時,床上沉睡著的兩人忽然發出了一些動靜,隱約是男子覺得有些頭疼,讓女人去給他倒水。

趁著兩人還沒下床時,伏纓四處看了一下,並沒有什麼好躲藏之處,他大著膽子,將箱子掀開,人輕輕躲進了箱子,然後用手託著箱子蓋緩緩放下,只留出一道縫隙。

箱子裡面並沒有多大,伏纓提運內力,展開縮骨功,躲在箱子裡竟還有餘裕。

他剛剛多好,就聽到那名女子起床的聲音,男子吃醉了酒的乾嘔聲,腳步走動聲,倒水聲,喝水聲,嘔吐聲……

一股帶著酒味的讓伏纓感到噁心的味道傳來,伏纓竭力忍耐,那名青樓女子卻並沒有嫌棄,顯然她是經歷慣了的,她從門後拿起一個掃把和一個簸箕,來到屋外掃了些土,回來用土將男人嘔吐物蓋住,再掃走倒掉,等她忙完回來後,男人已經打著鼾睡去。

令伏纓感到心中發苦的話傳來,是這名女子在喊男子:“同知大人,同知大人……”

睡著的男子如同死豬一般沒有反應,伏纓卻有苦難言,原來此人並非李英泰指揮使,而是比指揮使低一級的指揮同知。

伏纓辛苦了半晚,卻找錯了人,此刻還狼狽地躲在木箱子裡,他心中只感到一陣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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