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遼大戰進行到現在,明軍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不出現特別特別意外的情況,勝利已經沒有了懸念。

中路明軍一路推進,下遼陽,入瀋陽,趨撫順;北路明軍由開原出動,向薩爾滸北吉林崖進逼;東江鎮北上進攻界藩城,作切斷建奴北逃之路的打算。

除了北路明軍顯得單薄外,另兩路明軍都已經不是建奴所能正面抗衡的。何況,還有大批女真人拖家帶口向北撤退,人心已經散了。

但明軍也遇到了困難,在隆冬來臨時,已經不可能追窮寇、掃犁庭。

運輸和補給能力,這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儘管動員了光復區成千上萬的遼民,儘管水師也沿河而上,但新光復區的大批百姓,已經被搶掠一空,極大地限制了明軍的攻擊距離。

“這是建虜故意為之,阻我軍遠追。”邢慎言還想著勸諫,認為既是建虜的陰謀,熊廷弼想必不會上當。

熊廷弼騎在馬上,捋著鬍鬚沉聲道:“某豈能不知這是詭計?但大明子民不能不救。”

“他們是順民,於平遼無寸功。”邢慎言爭辯道:“讓他們去遼南就食,已是仁至義盡。”

熊廷弼擺了擺手,說道:“天寒地凍,舍家遷遠,非仁義之舉。”

停頓了一下,熊廷弼強調道:“這是萬歲的旨意,不必多言了。”

邢慎言張了張嘴巴,無奈地嘆了口氣。

把糧食分給光復的遼民,明軍就無法窮追,不能深入,等於是給了建奴退回海西的喘息之機。

熊廷弼笑了笑,勸慰著老部下,“建奴退回海西,雖說能夠喘息。但缺糧少資,這個冬天會很難熬。況且,就算糧食足夠,隆冬大雪無常,我軍也不宜過於深入。”

邢慎言苦笑了一聲,說道:“萬歲仁慈,某欽服。但失去機會,也甚是可惜。”

熊廷弼沉吟了一下,說道:“女真人已經分崩離析,建虜陷入孤立。以後打擊建虜時,我軍可能不用出動太多。”

抑強扶弱,分化瓦解,這是寧遠伯李成梁,也是明廷當初對付各族的常用手段。

熊廷弼的意思很明顯,也是要利用反正歸降的女真人,去打擊削弱建奴。不僅是女真人,還有蒙古諸部,也將是很廉價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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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慎言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建虜北逃,我軍也要收縮駐守,明年才可能重新佔領建州或更北的地方。”

還是糧草物資的問題,大雪封路,太過靠北的部隊難以保證供給。哪怕是明年,沒有當地百姓耕種,明軍駐守或北進,依然困難。

而且,光是安置遼民,就至少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所需要的糧草物資也是很可觀的數量。

或許明年秋後,遼民的耕種有了收穫,壓力才能有所減輕。

所謂的“地孤懸難守”,也不是沒有道理。奴爾幹都司不能切實控制,也是明軍鞭長莫及,所耗費的錢糧令朝廷難以承受。

“萬歲會有辦法的。”熊廷弼這樣說,卻也不敢十分肯定。

邢慎言笑了笑,點頭贊同,心裡卻不以為然。

歷史上,隋、唐、宋、明朝代,對於遼東的控制都是相當困難。宋朝的統治根本就沒過幽州,徵遼東更是隋朝滅亡的主要原因。

連號稱“天可汗”的唐太宗,在生前也沒有平定高麗,切實而穩定地控制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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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遼瀋的訊息還沒傳來,但皇帝今天卻特別的高興。給徐光啟加太傅之銜,還賜傳教士大明國籍,民爵六品。

而這些榮譽的賞賜,只是因為一種農作物被引進至大明,它的名字叫“黑麥”。

說到黑麥,大概第一印象就是有名的黑麥麵包,俄羅斯的大列巴。

在寒冷的西伯利亞,黑麥都能夠種植,何況是遼東,乃至小冰河期的北方地區。

生長期短、耐寒、耐旱,對土壤要求不高;其葉量大、莖稈柔軟、草質柔嫩,還是動物喜食的牧草。

雖然畝產低,但咱可以用土地的數量來彌補。拓荒墾殖,向著北方不斷推進,黑麥絕對是糧食物資的有力保障。

從北歐引進黑麥,既是皇帝特意交代,也是徐光啟用心辦差,還有傳教士的功勞。能夠緩解小冰河期的災害,賞賜再多,也是理所應當。

“不僅運來了黑麥,還請了麵包師傅?”皇帝略顯驚訝後,馬上便笑著點頭,“想得周到,這個叫比羅的傳教士,朕準他到湄公省傳教了。”

在與中華傳統文化的較量中,西方宗教不佔上風,甚至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在皇帝看來,有信仰挺好,隨著湄公省的向外拓展侵略,興許能起到些安撫穩定的作用。

也或許時間長了,傳教士會被中華文化所同化。國勢強盛了,民族自信心增強了,外來思想就沒有氾濫的機會。

徐光啟躬身謝恩後,又繼續奏道:“微臣以為從西歐運來的大馬,如果繁育成功,對於運輸將大有禆益。”

高頭大馬,重挽馬,確實很好,就是耗費太多,不是普通百姓能夠承受的。而且——

“或許雜種馬更適合大明的氣候環境。”皇帝隨口提點了一句,也交給了徐光啟所主持的農業部去幹。

“明年便在遼東大範圍試種黑麥和土豆,河南、直隸、陝西等地進行種植試驗。”皇帝沉吟著說道:“陳子龍不錯,還派他去遼東吧!”

遼東經歷戰亂,百業待興,特別是農業,至少要有一年的恢復期,才有可能成為明軍向北大步拓展的糧食物資基地。

明年的春耕更是事關重大,不僅要發動遼民,官兵也要動手耕種,將耕種面積提升至一個新的高度。

人多地少,在遼東是不存在的。所以,皇帝才特意交代前線將領,對於解放的遼民,要好生照顧。

多活一個青壯,明年就能多耕種幾十畝土地,再往後呢,產生的效益絕不是暫時拔調出來的那點糧食可比的。

如果黑麥在遼東種植成功,緩上一年兩年,皇帝還準備啟動移民工程。首先是直隸、山東的無地、少地的百姓,拉開東北大開發的序幕。

只有遼東成為可靠的物資基地,明軍向北拓展疆域的腳步才會堅實而不停歇。

“微臣已經組織數十名農業專家,由陳子龍帶隊,年後便趕赴遼東,準備春耕事宜。”徐光啟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不知遼東官府如何設定,他們若能配合,春耕大事會順遂許多。”

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遼東官員朕已有草案,陳子龍暫授遼東左參政,提督勸農。”

明代在地方農政官職的設定上,省一級有布政使負責管理民政與財政事務,又設有左右參政、參議為副官,人數不定,且往往因事而設。

如宣德年間,浙江布政司即奏請增設參議四員,其兩員於溫臺諸府督理農務功。又孝宗弘治八年,於山東設參政一員,“提督勸農,兼管水利”。

陳子龍得左參政一職,就不只是農業部的專業官僚,而是有了職權的政務官員。

“微臣代陳子龍謝萬歲賞拔之恩。”徐光啟起身施禮謝恩。

皇帝笑了笑,伸手虛抬一下,說道:“遼東久經戰亂,百廢待興,農耕更是根本,讓陳子龍好生去做。”

停頓了一下,皇帝又說道:“農業部不僅要關注遼東,北方各地也要顧及。大災害來臨,北方受災最重,不可輕忽。”

“萬歲放心,微臣已有安排,奏疏已呈上,請萬歲拔冗御覽。”

皇帝笑了笑,說道:“徐卿辦事,朕放心。嗯,沒有別的事情,徐卿可告退。”

徐光啟施禮告退,出了大殿,長出了一口氣。

給弟子陳子龍說了句話,沒想到萬歲如此大方,立授官職。這對陳子龍是賞識提拔,對自己則是聖眷。

可惜年歲已高,不然便要親去遼東,為萬歲分憂解難。

徐光啟搖了搖頭,帶著些許遺憾,向皇宮外走去。

皇帝找出徐光啟的奏疏,開啟閱看,對其中的建議深以為然。

明代中央農政官員直接負責勸農禮儀的制定與執行,以及國家勸課政策的制定與頒行,而對具體的勸課事宜,則以督促、監督為主,不負有直接責任。

府一級又有同知、通判,其分掌諸事中有“治農”一條。縣一級有知縣管理一縣之事務,所轄繁雜,由於其對地方農業生產負有直接責任,勸課農桑往往是其經常性事務。

雖然明代大部分官員,特別是地方官員,都負有勸農的職責。

但為了更好的督促和推進地方的農業生產,設定專門提督農政的勸農官,既督促地方農業生產,又能按時查官員的勸課成績,應該是個比較合理的辦法。

比如陳子龍的任命,皇帝就想到了這一點。徐光啟才沒有多說,讓皇帝看所呈奏疏。

明代以地方佐官、副官為勸農官,有出於不影響正官行政權威的考量。但同時也造成勸農官,特別是州縣一級勸農、治農官地位鄙下。常為正官或上官指使別差,影響其勸課工作的正常進行。

思路更加明晰了。皇帝提筆寫了批奏,放下筆,舒服地往椅後一靠。

官員職責細分,一直是皇帝在籌劃實施的事情。比如縣令,啥都管,可很多並不是他的專業範疇。

你想啊,既要審案當法官,又要收繳賦稅當稅務官,還有勸農等等工作。這樣就難免事務繁多而難以周全,出現紕漏也不意外。

以前出於財政的考慮,出於冗官的擔憂,但皇帝的思路不同,據他這些年的研究分析,認為明朝的官員數量並不算多,照後世比更是差遠了。

農耕社會,可能真養不了那麼多吃公糧的。可要推動社會的進步,提高官員的專業化素質,卻是相當重要的。

有了黑麥和土豆、地瓜,再加上南洋擴張,渡過小冰河期的災害,皇帝已經頗有信心。

要說是小冰河期的災害滅亡了大明,朱由校首先就不同意。大明滅亡的主要原因是制度的缺陷,是官僚體系的崩壞。

也就是說,人禍是主要的,天災是次要的。外敵是次要的,無數揭竿奮起的饑民才是毀滅大明的主力。

現在,建奴已經窮途末日,就算能大部北逃,在小冰河期的災難,和明軍持續的攻擊下,也是覆亡不遠。

心頭之患剪除,朱由校便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制度不改革,社會不進步,大明早晚還要走上老路。現在的振作之象,也不過是續命而已。

平遼滅奴對於皇帝來說,也只是第一步。在戰爭中鍛鍊出來的強軍,不會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屬於他們的舞臺才剛剛拉開帷幕。

而且,擊滅建奴是投入大於產出的賠本買賣,以後的戰爭則是開拓和掠奪。窮兵黜武,皇帝對發動戰爭的定義可不是這樣。

“皇爺——”王體乾入殿稟報,“薊遼總督吳用先奉詔覲見。”

“宣!”朱由校收起奏疏,坐正了身子。

薊遼總督吳用先乃是萬曆二十年進士,歷任臨川知縣,戶部主事,浙江按察使,布政使,皆有政績。

接任薊遼總督後,吳用先抵任十日,即閱歷薊、昌各路,並上奏疏獲得皇帝嘉許。在實際工作中,也是政績菲然,墩臺堡堞修繕整固,煥然一新。

“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吳用先進到殿內,跪拜施禮。

“吳卿免禮,平身。”皇帝聲音清亮,頓了一下又說道:“賜座。”

“謝萬歲隆恩。”吳用先再拜起身,在繡墩上恭謹地坐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朕召吳卿回京,欲委吳卿巡撫遼東。吳卿意下如何?”

遼東苦寒,又是剛剛安定,工作的繁重可想而知。

“君命也,何敢避難?”吳用先躬身道:“微臣定殫精竭慮,治理好遼東。”

朱由校頜首讚賞,說道:“薊遼地處邊疆,為官者皆不願去。吳卿受命時,也是這般說的。朕還記得吳卿的奏疏所寫:以崇簡守約、惜軍愛民為官方。若能如此,吳卿巡撫遼東,朕也就放心了。”

話鋒一轉,皇帝接著說道:“但此番吳卿巡撫遼東,卻與以往不同。軍政分開,朕要從遼東做起,吳卿可為表率。”

以文制武,以文抑武,這是歷朝歷代承平之後的傳統。雖然對於穩固皇權甚是有益,但弊端也很明顯。

文武並重,抬高武人地位,皇帝可不是說說而已。從新任遼東巡撫開始,便要開始施行。

吳用先略有些驚愕,但隨即穩住心情,聽著皇帝的講述和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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