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面,柔和溫暖,空氣很清新,陽光也很燦爛。

可能環境並沒有這麼美好,但黎正東就是感覺外界的什麼都讓他賞心悅目。

“恭喜黎大人。”

“給黎大人先賀喜了。”

前往衙門的路上,不時有人笑著施禮,熱情地打著招呼。

“多謝,多謝。”

每逢這個時候,黎正東都笑得眼睛眯起,客氣地回禮致謝。

作為一個積年老吏,黎正東二十來年從來沒被稱呼過“大人”,本縣也只有縣尊夠資格。

但從今天起,不,應該是從昨天接到吏部迴文後,他黎正東黎典史便成為九品官,不是低等的胥吏了。

要知道,在明朝典史屬於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職外官,但典史職務均由吏部銓選、皇帝籤批任命,也勉強算得上是“朝廷命官”。

雖然還是幹著原來的工作,但身份卻是大不不同。

還有與黎正東一同轉官的老書吏,只是九品,卻在昨晚擺宴慶祝,喝得酩酊大醉,還嚎啕大哭。鬍子都花白了,真夠丟人的。

黎正東鄙視了一下姓鄭的老書吏,自覺很是低調,很是沉穩,邁步走進了熟悉的衙門。

“見過縣尊大人。”黎正東被縣令召去,入廳便躬身施禮。

縣令很年輕,乃是去年的新科進士,就任後得到了黎正東和老書吏的不少幫助。而黎正東和老書吏也因此得到了吏轉官的機會,不得不說是好心有好報。

知縣點了點頭,伸手介紹道:“這位是巡鹽御史夏大人。”

“下官見過夏大人。”黎正東趕忙轉身向夏中時施禮。

夏中時客氣地起身還禮,和黎正東分別落座。

“黎典史在本縣為官多年,不僅勤謹,更熟悉本地情況。”知縣大人笑著說道:“且剛透過吏部銓選,成為第一批吏轉官。夏大人的公務,本縣便命他配合。”

夏中時再次打量了一下黎正東,四十多歲的樣子,身形甚是健壯,臉上有些皺紋,曬得也挺黑。就衝這副樣子,夏中時就很滿意,別派個文弱的書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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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有勞黎大人。”夏中時拱了拱手,客氣地說道。

黎正東有些受寵若驚,這可不是普通人在稱呼他,而是品階高於他的官兒呀,這般客氣,不正是因為自己也屬於吏部掛號的朝廷命官了。

“夏大人客氣了。”黎正東趕忙起身拱手道:“有什麼差遣,夏大人只管吩咐。”

夏中時連忙伸手示意黎正東坐下,見他有些惶恐的樣子,不禁產生了些許同感,感慨道:“黎大人不必如此,能在第一批便轉為官員,可見黎大人的才幹。”

停頓了一下,夏中時又象是自嘲,又象是要拉近關係,笑著說道:“不瞞二位大人,本官一月前還是個卑鄙的商賈,蒙萬歲簡拔,才穿上了這身官衣。”

知縣和黎正東都甚是驚訝,但既能蒙萬歲簡拔,可見這位夏大人非同小可,雖是商賈出身,前途卻甚是光明。

“萬歲英明神武,慧眼識才,從不看出身。”知縣向北拱了拱手,說道:“夏大人能蒙簡拔,定有過人才能。本官也只是去年科舉得中時得蒙陛見,聽聖語教誨。與夏大人相比,這心中著實羨慕。”

黎正東也拱手附和道:“萬歲聖明,唯才是舉,不使鄉野有遺賢,有唐宗宋祖之風。”

夏中時謙遜了幾句,隨便問了問鹽場和灶丁的事情,便起身告辭,前往驛館休息。

送走了夏中時,回到了廳堂,知縣又叮囑黎正東,夏中時的巡鹽御史官階不高,但絕不可輕視,一點要盡心盡力配合好工作。

“大人放心。”黎正東躬身受教,“夏大人蒙萬歲簡拔,辦的差使也定是萬歲交代,卑職豈不知輕重,敢輕忽慢待?”

知縣呵呵一笑,說道:“快把‘卑職’這個稱呼改過來,你已是吏部在冊的官員,應自稱下官才是。”

黎正東嘿嘿一笑,在別人面前還好,在知縣眼前,他還真一時不好改。

知縣看黎正東赧然的樣子,又提醒道:“老黎呀,莫要得了官便不思進取。萬歲革新除弊已是確定無疑,但凡勤謹肯幹,晉升之路可是很通暢的。”

伸手指了指外面,知縣說道:“不光是你,日後這衙門裡說不定全有品階,全在吏部造冊,全由朝廷發放俸祿呢!”

黎正東不禁大為驚愕,縣衙裡官員不多,但胥吏和僕役可是不少。

在古代,縣衙中的人員分為官、吏、役三等,在數量上呈金字塔形。

在政務上的分工大體為:官主決策,吏理文書,役供差遣。

雖然只有知縣、縣丞、主簿、典史為正官、佐貳、首領,算是朝廷命官,數量極少。

但吏員中包括六房、糧科、馬科等各房科,負責處理公,文,賬,冊;還有役員,比如衙役則司職站堂、看管、守衛、催科、抓,捕等事,聽候官,吏差遣。

小縣也總有幾十號人,大縣則上百也不稀奇。如果把這些人的薪俸全部由朝廷承擔,那該是多大的花費呀?

看出黎正東的驚訝,知縣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說,還叮囑黎正東也要守口如瓶。

黎正東滿心疑惑地告退而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整理各種檔案資料,以備明日陪夏中時巡察鹽場。

革新?老黎突然想到了知縣所說的關鍵詞語,不禁久久出神思索。難道官場規矩要變,世道要變了?

………………………….

改革的春風吹到哪兒了,有多少人感覺到了涉及自身的改變?

對於紫禁城內的皇帝來說,他只能憑想象,憑密奏,憑各地呈上的奏疏題本來進行判斷。

當然,這麼說也不全面。作為沈浪沈公子,他還有幾個布衣朋友,而且數量還在增加。

宮外的那處聚會地已經擴大了,旁邊的大宅院也被買下來,院牆被打通,佈置成了後世學校的樣子。

不僅有實驗室,實驗器械和材料俱全;還有圖書館、寢室,室外還有個運動場。

徐孚遠、夏允彝等人遊覽完畢,在廳堂內再次見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沈浪沈公子。

從文化程度上,這些人是完全合格的,甚至皇帝都要自愧不如。

經過幾個月的數學補強,以及自然科學的啟蒙入門,朱由校認為他們已經可以進行初中的深造了。

除了徐孚遠、夏允彝、張以太等熟悉的,還有幾個新學教授推薦的好學員,也將一併住下來,學到全新的學問,接觸到這個世界上最為領先的科學。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朱由校也不知道這些人從自己編的教材中到底能學到多少,這全靠個人的悟性,他也左右不了,並不是他的教材編的不好。

按理說,這些人的文化水平應該是超過小學生的,但侷限於平常接觸到的事物和資訊,朱由校也不好輕作判斷。

但科學家也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誰敢說抓一個就能成才?能有幾個人能夠理解大半,一兩年之後能教少英院的學生,朱由校也就很滿足了。

與眾人見禮已畢,坐下喝茶,略微寒喧之後,朱由校便開門見山,把接下來的安排告訴了眾人。

“諸位想必也得到了通知,將在此封閉學習兩個月。”朱由校環視著廳內的十六個人,臉上是和煦的笑容,“雖說各位仁兄皆是好學,對新知識極為渴求,但現在沈某還是要最後確認一下,有沒有後悔退出的。”

眾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把目光會聚到朱由校身上。

“沈兄。”徐孚遠笑著開口說道:“但凡後悔的也不會來此,看到沒,大家都很堅定呢!”

朱由校笑著頜首,示意下人開啟箱子,每人三本書,都是新印刷的,紙張上乘,散發著油墨香味。

“這三本書乃是數位天才,亦是前輩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朱由校的面色嚴肅起來,沉聲說道:“這幾位前輩已經作古,就要我等參透學透,傳承下去。此等寶貴知識,不僅是國家財富,亦將造福萬民,望諸位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負前輩,不負國家,不負百姓。”

這說得很是高尚偉大,眾人的臉色也嚴正起來,眼巴巴地看著擺在桌案上的書本。

天才加前輩的心血結晶啊,對於他們,就象武功秘籍對武痴一樣具有著強大的吸引力。

“沒人教你們,只能互相探討學習。”朱由校沒那麼多時間,也想看一看這些青年才俊自學能到什麼程度。

揮了揮手,下人把書本挨個發到眾人手中。有性急的便翻開看,正好是一頁看不懂的符號,不禁瞪大了眼睛。難道是天書不成?

朱由校呵呵一笑,便想著藉口離開。

若是等到更多的人開啟書翻看,估計提的問題夠他通宵解答的。

還沒等他張嘴說話,便有一個人邊喊邊跑著衝進廳堂,“沒錯,沒錯。沈公子,沈先生,你說的果然沒錯,只有這麼計算,比例才是最正確的……”

眾人被這突然出現的傢伙吸引,更不知道他嘴裡胡言亂語的是什麼。

“老宋,冷靜,冷靜。”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抬手示意下手兼保鏢稍安勿躁,起身連連安撫著宋應星。

看宋應星蓬頭垢面,衣服上也滿是褶皺,不知道幾天沒洗,幾天沒換了。

宋應星卻不管自己的形象如何,奔到朱由校面前,左手拿著書,右手連連指點,激動莫名地說道:“太精妙了,方程式太精妙了,只在紙面推論計算,便能得出最佳的配方……”

朱由校嘿嘿笑著,說道:“老宋啊,你繼續研究,會發現更多精妙的東西。”

停頓了一下,他伸手示意,“這些都是將要學習和研究物理化學的青年才俊,日後好好相處。有些問題,還需要老宋你來指點他們。”

宋應星是在年前搬到這裡,接觸到新學識的。朱由校在這裡給了他一些指點,但還是報的假名字——沈浪。

瞪著大眼珠子瞅了一圈,宋應星撇了撇嘴,說道:“他們想學,有那個腦袋嘛?”

說著,他轉身就走,嘴裡還嘀咕著:“抓緊點,還能做一次實驗,不能跟這幫書生浪費時間。”

朱由校有些呆愣,沒想到老宋有點走火入魔,並有向科學怪人靠近的趨勢。

轉過目光,看到的是眾人複雜的神情,朱由校嘿然一笑,說道:“宋應星,對天文學、聲學、農學及工藝製造之學頗有建樹,算是諸位的大師兄。”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看著朱由校,說道:“依某看,沈兄的學識可作我等之師,怎又讓我等自學?”

朱由校搖了搖頭,說道:“某俗事纏身,實無太多時間,還望諸位見諒。但日後若真有疑問,若是沈某知道,定是盡數告知。”

“沈兄這話——”徐孚遠呵呵一笑,說道:“好吧,沈兄如此說,定是有難言之隱,我等也不必糾結於此。”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什麼“難言之隱”,朕龍精虎猛,馬上就要有孩兒了。

“諸位若有什麼需求,只管向下人提出來,他們會儘量解決。”朱由校拱了拱手,說道:“在下有要事去辦,便先告辭了。”

“沈兄慢走。”

“沈兄可要常來啊!”

眾人起身相送,張以太還笑嘻嘻地開著玩笑,倒腆顏把自己當成此間的主人了。

朱由校不以為意,倒很喜歡這種熟不拘禮、言談無忌的感覺,揮手與眾人告別,轉身走了出去。

來到宅院大門前,朱由校又停下腳步,讓下人引著他去找宋應星。

宋應星出身於士大夫家庭,自身又勤奮好學,文化素養是很高的。但以八股取士的科舉考試,他卻屢次不中。

但他對於學問的追求從未鬆懈,治學途徑也與旁人有異,經常走出書齋,接觸社會。

也正是這樣的遊歷考慮,使他有更多的機會來瞭解基層群眾生產領域的工藝流程。

但他十幾年後著述的《天工開物》,更多的還是收錄和記載,對於科學原理卻少有自己的研究論述。

現在,猛然接觸到這些能揭示運作原理及物質組成的知識,朱由校擔心他別在精神上出現什麼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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