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是白色的大地和積雪的屋頂,抬頭則是晴朗的夜空。

朱由校在午門升座,準備與民同樂,欣賞煙火表演和奇妙絢麗的鰲山燈樹。

鰲山燈是古時候的大型的燈綵,其規模與氣勢不亞於恢弘的樓宇殿堂,可謂燈族之王,也是古代盛行的大型燈組。

“鰲山”名出於《列子·湯問》。相傳在渤海東面億萬裡處有一深不可測的溝壑,名曰“歸墟”,其上漂浮著“岱輿”、“員嶠”、“方壺”、“瀛洲”、“蓬萊”五座仙山。

這五座仙山上有金玉殿宇,有珍禽異獸和食之能長生不老的植物果實。山中還有許多神仙,他們往返周遊於天地之間。

可是,這五座神山沒有根基,它們隨波漂移。天帝就命海神禺疆率十五只巨鰲把它們固定住,神山這才不動了。

沒想到,一次龍伯國的巨人來到神山垂釣,竟釣走了六隻巨鰲,致使“岱輿”、“員嶠”漂到北極,沉下大海,就只剩下了三座神山。

因有此傳說,鰲山燈便通常把神話中的仙景力圖以燈的形式再現出來,表徵了燈文化的轉型功能。

而早在隋唐時期,隨著元宵燈事的興起,鰲山即成為主要燈景之一。

武則天時有鰲山竟高達百餘尺;唐玄宗時,巧匠毛順結繒彩制鰲山燈樓二十間,高一百五十尺,上懸鏘然成韻的珠玉金銀及龍鳳虎豹形狀的各式彩燈。

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後,為招徠天下富商,繁榮經濟,下令高架鰲山燈棚,明人繪《南都繁會圖》記下了這一盛況。

所謂“鰲山一盞千金價”,一般人是置設不起的,只有皇室經常在宮門口構制一座,讓百姓前來遊賞幾日。

當然,在民間也有百姓自己湊錢籌建規模較小、製造較簡單的鰲山燈,比如秦淮河的燈船,就很有名氣。

巨大的鰲山燈被點亮了,層層堆壘表現的是山,繒彩表現蒼翠的林木,樓閣和彩扎人物則表現傳說中的神仙和宮殿。

這不是花多少錢的事情,而是營造一種安定祥和的氛圍,表現出國家的強盛,給百姓帶來身為明人的驕傲和自豪。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作用。朱由校當然知道要使大明真正強盛,百姓真正安定富裕,對他來說是任重而道遠。

除了張裕兒,一後二妃都陪在皇帝身邊。

並不是朱由校不讓張裕兒前來,而是張裕兒知道自己晉封妃嬪的原因,更知道肚裡孩兒的安全對她有著怎樣的影響。

雖然朱由校自認不是那樣無情無義的渣男,但他對張裕兒肚中孩兒的重視,也無形中給張裕兒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而皇家的恩典是允許平民前來觀賞,卻是不容他們太過靠近的。沒有望遠鏡的話,百姓們也只看到午門上有燈光,有人影,卻並不知是皇帝親臨。

“到了元宵節,朕帶寶珠去街巷觀燈如何?”朱由校微微側臉,笑著對皇后張嫣說道。

張嫣微蹙秀眉,委婉地勸諫道:“陛下萬金之軀,白龍魚服遊於市井,不甚妥當吧?”

朱由校嘿然笑了兩聲,對張嫣的回答也是有預料。若是換個妃嬪,肯定樂顛顛地答應。

王良妃聽得真切,頗為心動,但張了張嘴,終是沒在皇后面前說出自己的意思。

“普賢菩薩騎的是六牙白象?”段純妃似乎看不清楚鰲山燈,開口問道。

王良妃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敷衍地說道:“騎白象的肯定是普賢菩薩,是不是六牙,卻是看不清。”

朱由校哼了一聲,說道:“和尚不好,明年不許工匠製作佛教的了。”

張嫣看了皇帝一眼,笑著哄道:“天上的神仙那麼多,不用佛家的,也是無妨。”

王良妃附和道:“既要有神仙,還要有故事,那才好看呢!象八仙過海,嫦娥奔月。”

段純妃有點偏好佛教,但皇帝不喜,她也不好執拗,只是笑著頜首贊同。

朱由校確實不太喜歡佛教,但現在也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打壓佛教的心思和計劃。

“要放花炮了。”張嫣伸手一指,岔開了話題,也把大家的注意力給引走了。

眾人注目觀瞧,只見一個彩色的光球躍上半空,綻放開來,如同怒放的花朵,閃耀著五顏六色的光彩。

夜空中,不斷綻放出紅的、黃的、綠的……五彩繽紛的豔麗化作閃閃發光的星星,由明至暗,最終消失。

突然,夜幕中綻開了一簇簇大的花團,紅的花,綠的草,好象還有星星點點的紫色藍色的小花,如同百花園呈現在面前!

空中灑下了片片花瓣,五彩斑斕地悠悠飄落,一邊還在拋灑著彩色的小星星。

即便離得遠,也能隱約聽見百姓群中發出的聲音。而朱由校和妃嬪們也被這美景吸引,如同置身於五光十色的幻景之中。

生命如此短暫,只在綻放的一瞬間,卻煥發出全部的絢麗輝煌。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在如夢如中,竟感覺有了某種感悟。

………………………

轟!炮口閃現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幾個炮兵的臉,炮彈已經離膛而出,划著弧線飛向建奴的營寨。

儘管有望遠鏡,但在夜色中要找準彈著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羅立舉著望遠鏡,還就找到了。這多虧了之前的訓練和實彈射擊,以及資料的整理和實地勘測。

炮彈落進了建奴的營寨,在地上彈跳著,掀翻了一頂帳篷,還打翻了營寨內豎起的照明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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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立並沒有準確地找到炮彈,但軌跡卻透過造成的結果看清了。

“仰角不變,開炮轟擊。”他放下望遠鏡,大聲下達了命令。

轟,轟,轟……接二連三的轟鳴響了起來,集中在此段城牆的十幾門紅夷大炮發出了怒吼,把炮彈射向了後金軍的營寨。

努爾哈赤剛剛睡著,年歲不饒人,風雪中長途跋涉消耗了他的大半體力。營寨內的後金官兵也早早休息,準備迎接明天的慘酷攻城。

慘叫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經歷了短暫的反應過後,建奴終於意識到正在遭到炮擊。

這是實心炮彈的缺陷,遠不如開花彈落地爆炸的殺傷力。但對付密集戰陣,如果地面夠硬的話,彈跳的炮彈能打透一個聯隊。

而且,紅夷大炮發射起來威勢驚人,光響動就能嚇壞很多人。再加上冬天堅硬的地面,對建奴營寨的轟擊,還是有些殺傷力的。

一顆炮彈就蒙得很準,彈跳了幾下,砸進了老奴的大帳,並把帳篷掀翻又帶出去數米遠。

老奴從睡夢中驚醒,看到的是天上的星斗,聽到的是驚呼尖叫。然後就是親兵驚惶地衝過來,保護著他趕快轉移。

“明軍的火炮能打到大營?!”老奴清醒過來,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不用別人回答,地上躺著的悽慘屍體已經證明了這是真的。半個身子都被打沒了,腦袋更是不知去向,只能從甲冑上看出至少是個牛錄額真。

嘭!不遠處又是一顆炮彈落地,沿著低平的軌跡彈跳而去。好巧不巧,又在地上留下了兩具死無全屍的血肉。

實心炮彈的飛行速度似乎不是很快,有時候肉眼看著能產生一種錯覺,好象伸手就能接到。

但這絕對是一個可怕的錯覺,伸手手沒,挨著碰著就是血肉模糊,甚至是一灘肉泥。

藉助於居高臨下的優勢,紅夷大炮幾乎是以平射的角度進行發射。這有點類似於用石子打水漂,貼著水面用力肯定效果更好。

如果是在平地有仰角的話,炮彈的彈跳肯定會受到影響,有相當大的力量都消耗在砸擊地面上了。仰角越大,地面越軟,彈跳的距離越短,威力也越小。

隨著建奴營中的混亂,越來越多的人影在晃動、奔跑、呼叫,炮彈造成的傷害倒比原來更大了。

但也就僅此而已,熊廷弼本來也沒奢望打死多少敵人,不過是個下馬威,先聲奪人而已。

從這點來看,熊廷弼達到了目的。炮擊使得建奴付出了死傷,造成了混亂,形成了威懾,並迫使努爾哈赤連夜移營。

同時,努爾哈赤不得不將進攻推遲了一天,以便讓軍隊調整休息,並派漢兵準備大量土袋木頭,以備填壕。

儘管這對於寧遠守軍來說,沒有多大關係。但在心理上,對努爾哈赤,對建奴,都是一次挫敗式的打擊。而在古代,這被叫做軍心士氣。

此消彼漲,明軍看到建奴的忙亂,甚至可以是驚惶,卻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輕視或快意的感覺。

守軍中有經歷過廣寧之戰的,有在一年中參與過遼南輪戰的,以老代新的組合,極大的地穩定著軍心,並不畏懼建奴的大舉來攻。

大年初三晨,努爾哈赤督率部隊出營列陣,將主攻方向指向了城池的西南角。

風不大,但很冷,戰前的緊張氣氛更象寒冰凍過一樣,彷彿使空氣都凝固起來。

重甲步兵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各種武器如林密佈,閃著寒光,散發出的威勢令人窒息。

楯車在前,隨著嗚咽的號角鳴響,包衣發出吶喊,推著向前奔跑,在第一道寬深的壕溝前形成遮擋的屏障。

土袋斷木如從楯車後丟擲,落入壕溝,準備填出一條通路。

轟,轟,轟……城頭上的紅夷大炮發出了怒吼,轟擊目標是待命進攻的建奴軍陣。

這不是努爾哈赤的疏忽,而是展開進攻必須要擺出的架勢。等壕溝填平,主攻部隊卻離著好幾裡地,那叫什麼玩藝?

而前天夜裡的炮襲,給建奴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卻並不嚴重。但現在,建奴終於見識到了紅夷大炮的威力。

炮彈的重量、速度,以及兩者結合起來的衝擊力,在建奴的陣列中打出一條血衚衕,留下一路殘肢斷臂、爛骨碎肉。

而且,紅夷大炮都是經過了反覆試射,對射程之內的區域命中率極高。只是五六炮打過,就給建奴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屠宰場般地慘景,非人的慘叫哀嚎,使建奴的戰陣為之顫抖。

“父汗。”德格類縱馬來到努爾哈赤跟前,急促地說道:“請您在後陣監督指揮,前面的交給我和五哥。”

努爾哈赤豈能不知兒子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剛想拒絕,德格類已經瞠目對著旁邊的親兵斥罵道:“你們這些無眼的奴才,還不趕緊保護汗王。”

佟養性也適時上前,勸諫道:“汗王,填塞壕溝還需些時間,將部隊後撤待命,也不影響進攻。”

努爾哈赤沉吟了一下,覺得這樣最好。既不顯得自己膽小怕死,也不必讓部隊繼續在炮擊中白白損失。

命令一下,攻擊部隊如蒙大赦,迅速退到五里之外。按照估計,這個應該是比較安全的距離。

城頭的紅夷大炮停止了射擊,這讓建奴認為後退是個好辦法。他們卻不是確切地知道,紅夷大炮的射速很慢,這也是當時前膛炮都有的通病。

首先,紅夷大炮屬於架退式火炮,每發射一次,都會嚴重偏離原有射擊戰位,需要經歷復位、再裝填,再次設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驟。

其次,火炮復位後,還要用沾水的毛刷伸進炮膛清洗並熄滅火星,然後用乾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乾,這才能再填入火藥,放入炮彈,可能還需要塞一些東西固定。

可見,前膛火炮的發射程式有多麼地繁瑣,能兩分鍾一發就是相當不錯的速度了。

但紅夷大炮停止了轟擊,城頭上的其它火炮卻在不斷轟鳴,破壞著建奴的盾車陣。

要知道,城外的防禦工事也不是隨便修的,而是綜合了各種火力的射程的威力,才確定的距離。

第一道壕溝距離城牆在四百米左右,都在城頭上的佛朗機、將軍炮的射程之內。

這些火炮在威力上不如紅夷大炮,但數量很多,對付盾車也是綽綽有餘。

在遠處的建奴眼中,城頭上的火光不斷閃現,騰起陣陣白煙,實心炮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凌空掠過。

火炮可真多啊!包括軍官在內,建奴士兵的心中不免泛起凜凜寒意。如果說重甲還能抵擋火銃的話,火炮卻是萬萬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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