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頜首贊同,傳下號令,命漢軍列陣,在城北發動進攻。

隨來的漢軍人數並不多,有不到兩千人。阿敏也沒指望他們一舉攻破敵人的防禦,就是想看看敵人的佈置有什麼玄虛。

說白了,就是試探,用漢軍不值錢的命來進行試探進攻,還能消耗明軍的彈藥。

在建奴調動人馬,排兵佈陣的時候,張盤與何可綱簡單商議了一下,也作出了相應的調整。

長槍兵、刀盾手、弓箭手透過戰壕開到前面,再輔以少量火槍兵,正面迎戰降奴的漢軍。

而更多的火槍兵則悄然集中在敵人攻擊面的兩翼,能夠形成交叉火力,對敵人進行猛烈而兇狠的打擊。

何可綱也把自己所率的一千火槍兵從堡中調出,這本是作為預備隊使用的。但此次援助東江,就是要在實戰中練兵,有機會那還不上?

而在張盤看來,要充分發揮火力,還是以打擊建奴為主。如果提前暴露,建奴恐怕被嚇得不敢進攻。

漢軍嘛,裝備既差勁,戰力也不高,可不值得浪費太多的彈藥。

盾牌在前遮擋,弓箭手負責壓制掩護,漢軍手持刀槍,緩緩迫近壕溝。

這是一道寬有兩丈餘,深達三尺的遮擋壕,壕內埋有很多半尺高的尖木樁。

有點奇怪是吧,三尺深,不過齊腰高,甚至不用填壕,只要避開尖木樁就能衝殺過來。

但這正是武學中研究出的一個新戰術,為的就是吸引敵人直接進攻。這道壕溝不是為了阻擋,而是為了遲滯,讓火槍手有更多開火射擊的機會。

道理很簡單,如果你覺得能趟過一條小河,還會費力修一座橋嗎?

而且,這不僅是對敵人推進的遲滯,也將成為敵人敗退時的障礙。

當然,任何一種新戰術的推出,都要經過實戰的考驗。而張盤和何可綱敢在旅順堡下使用,卻顯示了十足的信心。

果然,這種佈陣讓建奴沒有多做準備,便發起了試探性的進攻。

嗖,嗖,嗖……一叢叢箭雨掠過壕溝,落在明軍陣地上。有胸牆戰壕掩護,根本傷不到明軍士兵,倒黴到家的除外。

舉著盾牌,在軍官的嚎叫指揮下,漢軍跳下壕溝,注意著腳下,向前緩緩逼近。

明軍陣地上並沒有動靜,就這麼看著敵人越過壕溝,又爬上三尺高的溝沿。二十多米外,就是一排釘在地上的鹿砦、木樁。

弓箭射了過來,既不密,也不猛,這似乎增添了漢軍進攻的勇氣和膽量。

“上,上。”軍官督促著,“衝上去!”

漢軍繼續向前推進,十五米、十米……

轟,轟,轟……

十幾門火炮從木樁後發出怒吼,有佛朗機,也有虎蹲炮,它們噴吐著煙火,把無數碎石鐵片,迎頭射向漢軍。

這是一次猛烈的打擊,也是防禦戰的開始。箭矢密集起來,佛朗機快速更換子炮,繼續發射。

一百來杆火槍也開始射擊,採取的是五輪連射法。在白煙升騰中,槍聲響個不停,間隔很短,給人以持續不斷的錯覺。

在閃光和白煙中,鉛彈瞬間飛越五六十米的距離,輕鬆洞穿敵人的甲冑,汙血順著孔洞激噴而出,化為一股股血箭。

軍官大聲嚎叫著,命令弓箭手拼命掩護壓制,督促著手下繼續前進。

但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一顆鉛彈擊中了他的腹部,甲冑也沒能擋住死神的呼嘯。

軍官捂著傷口倒在了地上,痛快地掙扎著,發出令人心顫的慘叫,血水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袍。

炮聲停息了下來,火槍還在射擊,倒在鹿砦木樁前敵人越來越多。而負責掩護的弓箭手卻已經骨軟筋疲,射出的箭矢有氣無力。

但敵人還是逼近了,頂著盾牌,開始用刀斧槍桿去破壞面前的障礙。

戰鼓聲響了起來,頂盔貫甲的明軍長槍兵跳出戰壕,吶喊著衝了上去,把長槍隔著鹿砦木樁猛射過去。

噗噗噗……伴著瘮人的銳器入肉的聲音,衝到第一排的敵人發出了慘叫哀嚎。鋒利的槍尖撕開了他們的甲冑,帶著碎骨爛肉捅進身體。

後面的漢軍湧上來,也端起手中的槍,向前方亂刺過去。隔著障礙物,雙方怒目圓瞪,閃亮的、沾血的槍尖收縮往來,不斷地有人慘叫著倒在血泊之中。

望著前方陷入了近戰廝殺,而漢軍已經露出兵疲力竭之象。齋桑古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向著阿敏看了一眼。

阿敏用力點了點頭,覺得時機已到。戰力兇悍的五個牛錄往上一擁,必能擊潰當面敵人,並將敵人的防禦體系打崩。

號角嗚咽,鼓聲隆隆。早已經列陣等待的一千多建奴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向前衝殺而來。

這邊的旗號鼓聲也變了,長槍兵迅速後退,進入戰壕胸牆之後。一百名火槍手則發出兇悍的一輪齊射,將已經傷亡很大的漢軍打得幾近崩潰。

而這時,終於傳來了讓他們撤退的號令。看著湧來的本軍精銳,漢軍們如蒙大赦,知趣地向兩旁閃開。

箭矢密密麻麻,掠過天空,射到明軍陣地之上。一輪,兩輪,三輪,在弓箭的掩護下,建奴越過寬壕,準備衝擊擋在前面的最後一道障礙。

突然,黑壓壓的一群東西從明軍的陣地上升起,越過半人高的胸牆,掠過鹿砦和木樁,飛過前面建奴的頭頂,準確地砸進了寬壕之內。

牛錄額真訥哈齊的親兵反應很快,舉起盾牌遮擋,被沉重的衝擊力壓得腿一彎,差點跪倒。

一陣砸擊聲,夾雜著痛呼,不少建奴被從天而降的重物砸倒,引起一陣不大的混亂。

訥哈齊低頭去看,象是一個黑乎乎的硬陶尖球,好象還有一點火星閃動。

“轟!”腳下猛然爆發了轟鳴,震得訥哈齊耳朵嗡嗡直響,眼睛也被閃得一陣發黑,然後,他的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在寬壕內響了起來,幾十顆轟天雷迸射出火光、碎片,激射向周圍的建奴。

這還沒完,又一群轟天雷凌空飛來,砸向寬壕內的敵人。

一些轟天雷落地滾動,引線冒著嗞嗞燃燒的火花。有的轟天雷因為引線短些,竟在空中便猛烈爆炸,在耀眼的火光和黑煙中碎片激射,殺傷面卻更大。

硝煙彌漫,火光閃現,巨響震耳,彈片橫飛。

五十架擲彈車把兩三百顆轟天雷接二連三地拋擲過來,幾乎覆蓋了建奴所在的那一大段寬壕。

驚呼、慘叫聲此起彼伏,但旋即又被黑煙、火光和巨響所壓下。在這如同地獄的屠宰場內,也不知有多少建奴被炸死炸傷。

衝在前面的建奴也被這突然的異變所震驚,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甚至是停下,目瞪口呆地回頭望著。

槍聲猛然響了起來,比剛才密集了數倍不止,無數鉛彈挾著熱量和死亡,射向障礙前的建奴。

胸牆上的火光閃現是如此密集,幾乎連成了一片,伴著無數槍響所帶來的濃重白煙,遮蔽視線。

側面、正面,上千火槍手的輪播攢射,讓建奴如同陷入煙火之海的困獸,傷痕遍體,血肉橫飛。

牛錄額真可羅哈猛然被親兵撲倒在地,隨即是身旁響起的巨響。

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流了下來,親兵的身體不動了,就趴在他的身上。

可羅哈推開這個忠心保護自己的手下,眼見親兵的脖子上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血正汩汩流出,已經沒救了。

抬頭四望,可羅哈看到一個正向自己這邊奔來的親兵,突然就象被狠狠敲了一悶棍似的停了下來,晃著倒在地上抽搐,鮮血從他的脊背處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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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這是可羅哈聽到的世間的最後一個聲音,一顆鉛彈打中了他的臉,立時血肉模糊。

趙猛子歪著腦袋瞄準了一個跌跌撞撞的敵人,在硝煙中,這個傢伙顯得模糊而怪異。

扣下板機,火繩落下,然後一團白色的煙霧在眼前升起,那個傢伙看不見了。

藉著火槍後座的推力,趙猛子一個側身,把空槍遞給身後的戰友。稍等了一下,一個戰友把另一把裝填好的火槍推到了趙猛子手裡。

趙猛子又默默地轉身架好火銃,安好火繩,槍口指向了另一個敵人。

還沒等他瞄準開火,一顆鉛彈激射而至,擊中了建奴的肚子。

這個建奴彷彿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腳步一頓,腰一彎,雙膝再也支撐不住,緩緩跪倒在地。

就這麼保持著跪倒踡縮的姿勢,建奴還挺了一會兒,才頹然撲倒下去。

趙猛子翻了翻眼睛,槍口微轉,向著一個硝煙中的身影扣動了板機。

在廣寧他開始只是個義勇,後來才在大量的擴充守軍時,成為了一個兵。

然後又隨軍退到寧遠,接受了兩個多月的嚴格訓練,成為了具有戰鬥經驗的一個老兵。

而現在這樣的戰鬥,對趙猛子來說,並不比堅守廣寧時更緊張兇險。儘管沒有了寬厚高大的城牆,但他也不再是原來膽小恐懼的菜鳥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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