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補上昨天一章,今天下午或晚上,會儘量再寫一章。)

下山之後有了第一個可以同行的夥伴,而且還是個賞心悅目的美豔姐姐,剛剛突破劍道三重瓶頸的任平生,決定繼續北上。

兩人沿著那條十數丈寬的大河南岸一路東行,東邊村落漸趨密集,總能找到過河的筏子或渡船。在煦暖晨光之中,容貌嬌豔的女子,倒是極像外出遊歷探親的小家碧玉;但那個跟女子一般高矮的少年,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一襲青衫,在金刀記當學徒的時候,就已經破損嚴重,洗得褪色發白;但就裝束而言,若說是女子的家奴僕從,倒也說得過去。只是任平生那未經太多江湖風雨雕琢的臉龐上,與生俱來的冷漠孤僻神色,比那小姐還要倨傲幾分,這就有點古怪了;再加上護送小姐出行的奴僕,那有還揹著一張草蓆的?

帶著這種裝備和那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大清早走在荒郊野外,極易讓人浮想聯翩。好在這種荒僻之地,有的也只是阡陌田壟和日出而作的農家勞力。若是走入城鎮,穿街過巷,就少不了要讓那些擎蒼鷹,攜惡奴橫行鄉裡的執絝子弟,哀嘆一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說不定還要惹來他們的路見不平,替天行道。

“你要去北邊,到底幹什麼?”冷場了好一陣子,李曦蓮沒話找話道。

任平生回頭望了一眼南邊,巍峨雄偉的桐川城,早已不見;廣袤田野和草地牧場之外,隱隱仍可看見大地盡處,那座高插雲天的大山,黑石崢嶸,山崖高峻,仲夏的暖陽給高處的萬年積雪鋪出一片金黃。

不歸山的峰頂,玉垚峰,無仞峰,赤髯峰,石駝山……這些曾留下自己無數足跡,輪廓崢嶸的峰頂,都看不見了。好像都已經高出湛藍天穹之外。

任平生心中一陣泛酸,眼眶便有了一股熾燒之感。他連忙閉上眼睛,深呼吸幾下,平復了驟然急促起伏的氣息。

任平生看見了上河寨外,那一群五花大綁的婦孺老人,在一片片刀光閃過之後,人頭落地,那脖子上只剩下個碗大血口的身體,還沒倒下;那一片瀰漫整個西嶺大山的火海之中,那個男人手中劍影飛舞,如砍瓜切菜般割下一顆顆黑盔森然的人頭;切到最後,自己的頭顱,也骨碌碌地滾下了那一片壁立千仞的天堂嶺石崖,不見蹤影……

大火驟然熄滅,一片焦土的連綿山嶺,泛起陣陣氤氳祥和的霧氣,縹緲匯聚,橫過那座高高的山崖,奔流蔓延,就成了一片廣袤無垠的雲海。山崖洞口那個無頭的男子,矗立雲海之上,似乎在眺望東方,望向玉垚峰頂,那個他兒子離開大山的方向。

那個男人,這輩子都沒曾見過不歸山真正的樣子,也沒見過山下的世態炎涼和繁華都市;更沒經歷過那雲波詭譎,吃人都不會吐骨頭的險惡江湖。如今的不歸山,也已經不是從前的不歸山了,他反正眼不見為淨了,也許算是一種幸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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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都沒有看見,那個在他的鞭子和拳頭下長大的兒子,已經走下雪山,走向江湖。

“你們,都別死;等我回來,用你們的血,洗淨思安寨的每一條巷子。”任平生喃喃自語,睜開雙眼。

“你說什麼?”李曦蓮看著那個答非所問的少年,正好看見那緩緩睜開的雙眼中,透出兩道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目光。

“哦,沒什麼。”任平生恍然驚覺,神色依然陰沉的可怕,“我去北邊,是要穿過整個靑萍州,到一片大山之中,找一個村子。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反正都已經是太一道教欲必殺之而後快的男女魔頭,任平生也沒打算對這個說不上同病相憐,卻也勉強算是志同道合的美貌姐姐隱瞞什麼。

說到北邊的一片大山,李曦蓮也不覺悠然出神,幽幽道,“那是野人山,小時候聽老人說,野人山很大,從西到東,有三千多裡;人這一輩子,都走不完。結果前兩年,我和哥哥在山裡到處逛蕩,往東一路翻山越嶺,也就不到半年的光陰,就走出了野人山,到了東邊一處很大的城池。那座城池之外,就有一條大江,很寬。江上有許多桅杆白帆比城牆還高的樓船……”

“你們家,就在野人山?這麼巧!”任平生驚喜道,如此一來,北行之路,可就不單單是多了一份照應,更是多了幾分能找到李家莊的成數。

“是的。”李曦蓮平靜道,“這次收到師父傳回山的資訊之後,我原本打算和哥哥一起出來,先到桐川,查詢那個修煉鬼谷道的桐山宗孽徒。最好能順藤摸瓜,找出他這門失傳道術的出處。只是哥哥在野人山中,有許多事務纏身,走不開。我就自己出來了。再說了,在山裡有個鄰居,很有才華,學富五斗的那種;一直教我讀書。聽他說西南邊的落馬城中,有個很有名私設書院,叫方涼道院,也很想去看看。”

李曦蓮不無遺憾道,“沒想到在一個桐川城,就差點連小命都丟了。當時也沒想到,我這種太一道教視為邪術的修為,不容易斂藏;隱身市井平民之中還好,一但與境界不低的道門修士或者武夫對上,就很容易露餡了。聽說方涼道院那邊,藏龍臥虎的,還是先算了。”

李曦蓮轉過頭來,破天荒的對任平生嫣然一笑,“還沒說謝謝你。我把你帶到野人山,咱們算扯平了吧?”

任平生對著那張真正笑起來,竟平添了幾分姿色的笑臉,果斷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哪能這麼算,你這是順路而已。再說了,你就這麼從地牢裡倉促跑出來的,這一路,若是不想再犯事招人注意,還得吃我的花我的呢。”

李曦蓮笑臉瞬間僵住,忿忿道,“小器。對女孩子都這麼小氣,再過幾年,看你怎麼找媳婦。”

任平生突然一臉人小鬼大的壞笑,“要不,等我長到高過你了,你來做我媳婦兒;咱們就算扯平了?”

少女的臉色,瞬間由晴轉陰,怒道,“想得美!再這麼油嘴滑舌,小心到了野人山中,我直接找人把你給宰了;路上表現好點,我不宰你,你救我一命我放你一馬,咱們就算兩清了。天公地道。”

任平生雙手捂頭,嘆氣道,“這樣的媳婦兒,真要不得。難怪以前師兄都當了大官,還是不肯找媳婦,說什麼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李曦蓮突然一臉警惕,寒聲道,“你師兄,當的什麼官?”

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旦開起撩撥女子的玩笑,心境中就自然而然的有了幾分拘束幾分輕鬆,只是任平生那剛剛變得輕鬆的臉色,瞬息陰鬱起來,沒來由的有想起哪怕曾經一片祥和的雪山盤地,淡然道,“放心,不是你所知道的那種官。我的家鄉,在我離開之前,都沒有太一道教,也沒有州城官兵。所謂的官,只是大家一起選出來的鄉正,為鄉里維護貿易規則,主理公眾事務的。現在,家鄉已經被護教騎兵踩踏過一遍了,也有了道家宗門。只是我都沒見著。”

“再過幾年,等我長大了,就回去看看。”任平生那陰鬱的臉色中,絲毫沒有斂藏那一份極強的殺氣,與那雖然曬得有點銅色,卻依然稚嫩的臉色極不相稱。

李曦蓮暗生悔意,早知如此,還不如給他佔點口舌上的便宜好了。再說了,一個小弟弟而已,真要一語成讖,誰佔誰便宜,還不好說。但既然話題說開,李曦蓮也不好勉強扭轉,那樣的話,心頭的疙瘩,只會更大。

“家裡,還有人嗎?”李曦蓮柔聲問道。

任平生搖搖頭,沒說話。

“從這裡到野人山,起碼得有兩千裡的路程。雖然我走的地方,不算多,卻也比你多點了;聽說除了數千年前,太一道教召集天下萬民從軍,與狂人決一死戰之後,就極少出現一地百姓的長途遷徙了。你一個人走這麼遠,是找人?”

言下之意,你怎麼會有那麼遠的親人?

任平生沒直接答她的話,轉頭看著她,一臉認真,“聽說過了洛濟城,徑直往北,從哪裡翻越野人山,就能走到山中一處叫李家莊的寨子。你既然曾經橫貫那片大山,有沒有到過那李家莊?”

李曦蓮心中如遭雷擊,鹿撞不已,呆了半晌。那一場血腥屠殺,血染巷陌,屍橫遍地的可怖景象,這幾年,已經逐漸淡出腦海。如今驟然被任平生提起那個熟悉的地名,女子也不由得黯然失神起來。

任平生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有異,正暗暗嘀咕,難道真的是無巧不成書?那樣的話,就真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功夫之說。

李曦蓮突然想起師父說過的李家莊秘史,沉聲問道:“你,不姓袁,姓任?”

少年點了點頭,“任平生。”

美貌少女停下腳步,與任平生淡然對視,眼神猶豫,終於開口道,“我本名李曦蓮,哥哥李曦同。李家莊,已經沒了,除了我們兄妹倆,李家莊的人,四年前已經被殺戮死絕。關於那把劍的東西,李家莊只有一塊磨劍石,叫盤龍筋,已經被護教騎兵*運走。”

已經歷過不歸山上生離死別的任平生,倒說不上如何震驚,只是驟然聽聞噩耗,仍是呆了一呆。如此一來,父親在世時,給自己指的最後一條路,都已斷絕!

天下之大,我任平生,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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