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刀光沉寂之時,施玉清身上,道道刀痕縱橫交錯如棋盤,血肉模糊,甚至有些部位,隱隱有白骨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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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黑衣人在他一前一後站定,擎刀身前,面無表情。前面的殺手語氣平淡,毫無抑揚頓挫,“你若再無話可說,下一刀,就不止是肉體上的碎屍萬段了。你們這些應天境修士,死而不僵,只要金丹不碎,仍可帶走一縷魂魄轉世。但我們的刀,正好擅長破碎金丹,剝削魂魄。削過之後,不但不會有絲毫的生機殘存,其中過程,還要忍受那抽絲剝繭的鑽心之痛;比你們道家所謂的點天燈,要痛苦百倍。在此之後,殘餘魂魄積攢的冤氣,足夠化為遊蕩人間的厲鬼。到時候,你終日糾纏作孽的物件,很多會是自己曾經親近的人;而最終與你決生死的,只會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同門手足。”

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被他媚媚道來,比家常便飯還要家常便飯。

施玉清微微搖晃著滿臉血汙的腦袋,悽然道:“哪個,我不過是一個無辜的路人,你們做人做事,就不能留一線?”

那黑衣漢子搖了搖頭,神情冷漠,“就沒人跟你提過,你說謊的表情,很假?我們自己都已經發現過的一些蛛絲馬跡,你一個應天境大修士,就算並非其中之人,也不可能沒有發覺。三幾句話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就很不厚道了。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這樣,自家祖師爺都饒不了啊。”

施玉清渾身痛楚難忍之中,突然似乎有靈光一閃,想明白了許多事情,表情都舒展了些,苦笑道:“是不是我即便說了什麼,依然是個死路一條?”

那黑衣漢子點了點頭,對他舉起一根大拇指:“明白人,不說混賬話。我們十二重樓的人,一旦動了手,沒有不分生死的。但死路千萬條,可以給你留條好的啊。不動你金丹魂魄,十八年後,不又是一條好漢?多攢了二三十年的見識心智,只會比這一世更好。”

施玉清喃喃自語,“去善惡,離六道。否則修善,升三善道,造惡,墮三惡道。真的只能如此麼?”

黑衣人見他神色有異,一陣神清氣爽,又一陣懵懵懂懂,隱隱感覺不妙;此事若再拖沓不決,恐生變數。他跟對面的同伴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發難,一刀遞出。

這一次,那一片刀光交織,如龜背紋路,鋪天蓋地而下,有一刀破碎山河之勢。而那出刀兩人,再沒有隱藏身形,而是繞著施玉清急掠飄飛。

施玉清在那一片刀光籠罩之下,眉眼低垂,神色祥和。那一雙手掄圓纏繞,沾黏採摘,一道道的凌厲刀光,觸手即滑,隱沒於大地之中。

地面頓時煙塵飛揚,出現無數縱橫交錯的深深溝壑。施玉清身手相隨,形神合一,那越來越密集的刀光,依然無法加身。但那衣衫襤褸的胖子看著腳下那星羅棋佈的道道深溝,皺了皺眉,嘆口氣道:“天作孽,猶可活;自己非要作孽,我若不成全,豈非有違天道,易遭天譴……”

施玉清話音未落,那兩個黑衣人,突然感覺手中短多,竟似有萬鈞之重,拖得整個人都為之重心一失。兩個人連忙雙手牢牢握住刀柄,再要勉強出刀時,卻發現中間那遍體鱗傷的年輕道人,雙手各抓了一把刀光,拽得扭曲萬狀,瞬息間便是支離破碎。那燒炭胖子突然身形盤旋,飛天而起,那一雙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胖手,虛空抱球運轉,劃出道道大開大闔的圓形氣旋。

那道人手中生出的圓形氣旋,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瞬息間已經籠罩了道人整個身軀,形成一個表面有無數漩渦洶湧的巨大氣球。

只見那些被揉散於空中的細碎刀光,受的氣旋吸引,悉數匯入其中。那巨大的氣球表面,頓時有道道刀光如流星劃轉,連綿不斷,瑰麗萬分。

那巨大的漩渦氣球懸停於上空數丈之處,不再升高;卻聽得內中的胖子突然大喝一聲:“大而無外!”

只見那氣球表面的刀光漩渦,砰然迸發,如一片星雲洶湧的弧形天幕往地面碾壓而來。地上兩個黑衣人的身形,瞬間被隱沒其中,只聽見數聲慘呼,此起彼伏。

那氣球爆發過後,脹大了無數倍,最終在夜色林間,又消逝於無形。

一個衣衫盡碎,只餘無數布條掛在身上的胖子,身形搖晃,氣喘吁吁。那兩個黑衣人則是血肉模糊的躺倒塵埃,生死不知。

施玉清正喘息未定,表情茫然看著地上那兩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他絲毫沒有發覺,沉沉夜色中

,又有四道來自不同方向,刀光淺淡的飛行掠影,正朝自己的立身之處如電襲來。

四道刀光皆凌厲無匹,劃破夜空;並沒有太多花哨招式,只是一線貫穿,從四個角度一往無前。如此包圍夾擊,封死了對方的一切退路。

只是其中兩道刀光,劃至半途,突然一閃而沒,似是暗中受了突然而來的截擊。途勝變故,另外兩道刀光卻已經收勢不及,那不見蹤影的黑衣刀客,應該也已經決心拼個魚死網破。

施玉清發現那刀光破空而來的時候,已經躲閃不及。那滾圓如肉球的身軀,乾脆挺胸上領,虛領頂勁之妙,發揮到了極致。

胖子心神生機,具沉於腳下大地;身軀不閃不避,如一團輕清虛懸之氣,融入夜色,流於萬物生息的氣機之中。

當先一道刀光,從那尊肥厚身軀的胸膛,透體而過,絲毫未受阻滯。

因為根本就無物阻滯。

刀光甫定之時,那黑衣刀客現出身形,臉上神色古怪,驚詫莫名。只不過訓練有素的刀客,反應極快,隨即向前踏步,趁勢旋身一轉,手中短刀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往身後的施玉清懶腰斬去。

但此時的黑衣刀客,已經感覺到夜空中那兩道軌跡極其詭異的破空之聲,正往自己立身之處襲來。

無論暗中襲擊的是何種暗器,從那凌厲的破空聲勢,刀客已知那於己而言,必是致命一擊。

黑衣刀客眼神陰沉,神色決絕,那弧形橫切一刀,瞬間加速!

只是刀刃堪堪要觸及那具肥碩身軀的瞬間,一個大如磨盤的物事,已經飛旋而至,尖利的邊緣直接切入了那黑衣刀客的脖頸,黑衣刀客瞬間被那物事夾帶的一股大力撞出,身形倒退數尺;後腦玉枕,後心靈臺兩處,同時撞上那兩道軌跡詭異的破空暗器。

黑衣刀客頓時氣絕。臨死之前,他看清了那插入脖頸,大如磨盤的東西,竟是一頂邊緣破敗的斗笠。

並不明顯滯後的另外一名刀客,在短刀刺中施玉清後心之時,卻並未趁勢繼續前衝,而是瞬間止停,也不管那刺中之處,毫無手感,隨勢一旋刀身,結果手感觸實之時,就剮出一大片脂肪肥厚的血肉。

那刀客一招得手,卻並不戀戰,身形突然後掠數丈,隨勢轉身,就要穿入密林夜色遠遁。卻見林中一道幾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陰暗劍影,飄忽而至。

那道劍影,無聲無息,看似十分輕靈無力,內中所隱藏的劍意,卻又好似凝重如雷霆萬鈞。

這名碩果僅存的黑衣刀客,心知不妙,步法一錯,身形竟好似憑空消失一般,夜色中只餘一道殘影,從另一側向迅疾掠入林中。那刀客隱入林中之後,自身生機氣息,竟也一併消失,再無行跡可循。

暗中飛劍襲來的任平生一擊失手,當即收劍立定,卻並未急於追趕,而是橫劍身前,立於原地,凝神靜氣。

身心體膚,五官百感,皆可感氣望氣,對於這種無形無跡的隱匿術法,左顧右盼,只會擾亂自己的心神,錯失對方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

胡久現身之後,本欲趕過來相助,見任平生那一副氣定神閒態勢,心中驚疑不定;而身邊那刀傷無數的燒炭道人,已經像個血人一般,搖搖欲墜。

胡久暗歎一聲,伸手扶住了施玉清,小心翼翼地助他慢慢坐到地上。這缺心眼的死胖子,已經有出氣沒進氣,卻面含微笑,神情舒坦。那一股開心勁兒,像是走路踢傷了腳,卻發現那踢到的東西,是一根碩大的金條。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被人賣了,還樂呵呵的替對方數錢。

任平生的全副心神,寧定之中,隨著山水地脈,萬物氣機緩緩流轉。他的身形由巋然不動,到緩緩橫跨一步,手中的鐵劍跟隨身形,緩緩橫向遞出。劍勢平緩無力,劍式拙劣,如稚子練劍,卻不堪劍身之重,只能在空氣中一劍一劍裝模做樣。

任平生一旦出劍,便再沒停下,身法不快,一步一停,卻方向不定,時左時右,時前時後。手中的鐵劍,更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全無章法可言。

片刻之後,方圓十餘丈內的萬物生息氣機之中,皆有絲絲縷縷的劍意隱藏其中,流轉不息。

只是那道道劍意如流水洩去,毫無阻滯。只有細心觀摩,才會發現任平

生劍招所過之處,那些粗不過碗口的草木,隨即枯黃萎靡。

一片漸漸枯黃的藤蔓之中,突然氣機暴盛,一道黑影急掠而出,便化作一道刀光,往近在咫尺的任平生當胸襲來。

任平生對那道疾如閃電的刀光,竟是不管不顧,只是身形略偏。他手中的鐵劍劍勢微變,不再是漫無目的的出劍,而是如同一支飽蘸濃墨的畫筆,往那一叢藤蔓鋪展之處寫意一潑。

劍氣如墨汁四濺瀉地,沒入藤蔓之中。那當胸襲來的刀光,如同一道白虹被攔腰截斷,消失於無形。

只見那一叢藤蔓,如一幅鋪設不平的山水畫紙,從那些潑濺墨點融入之處,寸寸斷裂,瞬間如一堆碎草,坍塌於地。碎草覆蓋之下,現出一個蜷縮側躺的人身之形。

那片人形的藤蔓碎屑,瞬間有鮮血浸潤滲透,濃濃的血腥氣飄蕩於夜空。那最後的黑衣刀客,隱匿之術,幾近爐火純青,至死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機漣漪泛出,更別說出聲慘呼了。

任平生緩步走到那委頓坐地的燒炭兒跟前,蹲下身來,語氣平靜道:“辛苦了。”

“辛苦了?”一旁雙臂環胸的胡久,一副嘲諷的語氣道。

任平生抬頭望著哪個失了斗笠的漢子。沒有斗笠,果然少了許多俠士風範。“皮肉之傷而已,要不還能咋樣。這種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能治。”

胡久嗤笑道:“治好了,恐怕都是一具竹籃打水一般的軀體,四處漏風。十二重樓的刀法,與不繫舟的潛行刺殺之術,系出同門;真正生死相搏之時,刀刀直切人身氣府,三魂七魄。這個,你也能治?”

任平生頓時目瞪口呆,低頭望向那依然笑容燦爛,沒心沒肺的死胖子,神色複雜。

這一片死氣沉沉的氛圍,讓死胖子難以適從,臉色有些尷尬起來,“你們都幹嘛呢,我又不欠你們十兩八兩銀子。”

在胖子心目中,十兩八兩的銀子,已是相當不得了的大數目。他見兩人面色越發凝重難看,乾脆跟著做了個一臉悲苦的表情道,“也真就皮肉之傷,沒那麼麻煩。”

胡久以為他只是自知不治,故作輕鬆的安慰別人,於是懶得理會,閉口不言。

任平生卻突然似有所悟,神情激動,狠狠一拍施玉清的肩頭道:“小而無內?”

胖子被他一拍之下,牽扯到周邊無數傷口,痛得呲牙咧嘴,恨聲叫嚷不已。任平生歉然一笑,輕輕撫了撫那肥厚的肩膀。

施玉清長舒一口氣道:“這個,可也是你教的。好在與我那亂七八糟的拳術,竟不謀而合。”

任平生心頭一塊大石一旦放下,神色輕鬆不少,轉頭望向那兀自一臉愕然的胡久,笑道:“幫個忙,如何?”

胡久頓時心生警惕,問道:“先說什麼事。”

任平生對那漢子如此大驚小怪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幫著扶一把啊,我得給人家清洗傷口,敷藥治療不是?”

胡久頓時松了口氣,笑嘻嘻道:“小事小事,救死扶傷,行俠仗義嘛,本是我輩俠士本份。”

任平生一邊給那胖子治療敷藥,一邊侃侃而談,“你那拳術,並非亂七八糟。程程的治療恢復,那套拳也功不可沒。我雖不懂修行,卻懂望氣。那套拳,在淬鍊筋骨爐鼎,涵養心神氣機方面的功效,恐怕不輸你們道家任意一門練氣術。”

施玉清聞言先是開心得很,待聽到後半段,頓時慌張起來,惴惴道:“哪個,你可不要亂說啊,太一大道,豈是我們這種胡攪蠻纏的雕蟲小技,可以比擬得了的……”

任平生懶得跟他膩歪,一本正經道:“想好名字了沒?”

施玉清搖搖頭,臉色赧然道:“這種小玩意,還起什麼名字啊。”

任平生略一思索,緩緩道:“大而無外為太極運化,小而無內為無極歸一。一氣混沌而生陰陽兩儀,再化四象,生八卦;如那天地初開,二氣相生而成六位四時,萬物生息。渾然一圓中,永珍不同。這套拳,便叫太極拳如何?”

說話間,施玉清身上的各處傷口,已經迅速止血,並隱隱可見腐肉生新肌,創口疤痕結之象。只不過那胖子一副心神,全沉浸在任平生對太極無極的一番論說之中,不覺已悠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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