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浦上宗景後,山名佑豐輕咳了兩聲,一直等在內室裡的黑田孝高緩緩地走了出來。

“黑田大人,一切多按您的意思辦了。”山名佑豐向黑田孝高示意道。

“辛苦山名殿下了。”黑田孝高把內室的門緩緩合上,拉了拉自己斗篷的帽簷,把臉更好地隱藏在了陰影裡,“織田家會記住您的貢獻的,您的所領安堵不會少的。”

“黑田大人,莫怪老夫多嘴啊。”山名佑豐忽然抬手,喊住了正要出門的黑田孝高。黑田孝高回過頭來,只能看到兜帽下臉龐的輪廓。

“無論是直接破城,還是等我們投降,也不過是幾天的事。”山名佑豐說話間,又是一陣炮響傳來,彷彿在佐證山名佑豐的話。山名佑豐頓了頓,用手揉了揉粗糙枯老的面頰,嘆了口氣道,“老夫為了山名家存續,自然是願意配合織田家行動。只是這番辛苦的佈置,又是為了什麼呢?有什麼意義嗎?”

“您需要知道這個嗎?”黑田孝高冷淡地回應道。

“不知道的話,很多事情每個輕重。到時候聯絡不易,出了什麼差錯,耽誤了織田家的事,老夫可擔待不起啊。”山名佑豐苦笑了兩聲,嗓音裡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而老者問出的問題也讓人難以回絕。

“宇喜多直家、尼子勝久、浦上宗景都必須死在城裡。”黑田孝高非常簡短地答覆後,隨後眼眸裡寒光一閃,“山名殿下,這樣的答覆,可以了嗎?”

“已經足夠了。”山名佑豐的眼皮抖動了一下,隨後抬起有些發顫的手擺了擺道,“送黑田大人出城吧。”

·

不久後,宇喜多家在二之丸西側的兵營內,迎來了一個暗中前來的訪客。

“主公,您來了?”宇喜多直家看著手下將浦上宗景迎入營寨後,立刻露出了誠惶誠恐的笑容,連連上前迎了幾步,“怎敢勞煩你親自來此?在下未能遠迎,實在慚愧。”

“你是不是在你兒子死後就已經瘋了?”浦上宗景眯著眼睛看著表情管理已經近乎失常的宇喜多直家,“這幾天也太滲人了吧。”

“哈?主公說在下瘋了?”宇喜多直家誇張地大笑起來,隨後猛地一屁股坐在了馬紮上,“那您說說,我猜的對不對?山名佑豐是不是已經和明智光秀勾結好了,準備開城投降把我們給賣了?”

“是你,不是我們。”浦上宗景冷冷地把手背到了背後,居高臨下地瞪著宇喜多直家,“浦上家可是已經得到了山名殿下的許可,能和他一起向明智殿下請降的啊。要被消滅的只有你啊,宇喜多直家。”

“若是主公真的信了,又怎麼會來到我這裡呢?”宇喜多直家自顧自地冷笑了兩聲,隨後直起腰來同樣盯著浦上宗景,“您做夢都想殺了我吧?能把您逼到來和我合作,說明山名殿下根本信不過你吧。”

“宇喜多直家,記住你自己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浦上宗景揚起下巴冷哼了一聲,用有些陰森的語調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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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早晚會把你那張臉給撕碎。”

“那至少也要等到我們從鳥取城裡活著出去之後,不是嗎?”宇喜多直家扶著膝蓋站起身來,向浦上宗景伸出手去。

“你打算怎麼做?”浦上宗景沒有理會宇喜多直家伸來的手,而是乾脆地問道。

“明智軍估計今晚就要入城了吧。”宇喜多直家舔了舔皸裂的嘴唇,喃喃地道,“在那之前,奪下鳥取城,挾持山名佑豐。”

“然後呢?從織田家的天羅地網裡,你能逃到哪裡去?”

“不逃,談判,以山名佑豐的性命為籌碼和織田家談判。”宇喜多直家不知道從那裡掏出了一個手鍊,在食指上不斷悠閒地轉著圈。

“織田家的人恐怕巴不得我們一起死掉吧,誰會和你談判?”浦上宗景譏諷地笑了兩聲,“我看你怕不是真的失心瘋了吧。”

“羽柴秀吉肯定想把我們都殺了,但是明智光秀不一定。看重血統的他,很有可能會想留下名門山名氏。我們也不會提出很過分的要求,不過是活命罷了。比起山名全族的安危,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願望就算接受了也無妨吧?”

“活命?交出兵權,沒有領地,怎麼活命?指著織田家人人都是大善人嗎?”浦上宗景再次譏諷道。

“織田家裡還真有這樣一個人。”宇喜多直家眼眸一閃,狠狠地攥住了手指頭上的手鍊,“雨秋紅葉…只要談判有他在場的話,達成的協議就會被遵守,我們的性命就有保障。”

“雨秋紅葉是有多無聊,要保我們這些對他沒有任何用處的人的性命?何況你還兩次設計,想置他於死地?”浦上宗景的語調愈發嘲諷,一邊輕輕地用腳跟保持著地,來回踏著腳尖,一邊挖苦道。

“因為他有著一諾千金的好名聲啊,我們這些窮途末路的螻蟻根本不值得他捨棄這一名聲,這個好名聲可是要留到之後更關鍵、更致命的一次背信棄義的機會上啊。”宇喜多直家忽然獰笑起來,笑得讓浦上宗景都有些發憷。

“說到底,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也太低了。不僅要成功在明智軍入城前拿下山名佑豐,還要寄希望於明智光秀和雨秋平都想要談判而不是武力解決,最後還要希望我們能在談判裡收穫好的條件。”浦上宗景長嘆了一口氣,臉上也變得有些陰沉,“簡直是痴人說夢啊,還不如直接投降,來請明智光秀留一條生路呢。”

“如果你不想幹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趕緊走吧,別妨礙我就行。”宇喜多直家上前幾步,走到了浦上宗景身前,幾乎是臉貼臉地道,“我現在沒空殺你啊主公,快點走吧。”

“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如此執著?”浦上宗景咽了口唾沫,沉聲問道。

“我不能接受搖尾乞憐,隨後被孤身一人流放到什麼島上去那樣的結局。如果沒能保存實力的話,我該怎麼樣才能給八郎報仇呢?”宇喜多直家的眼神空洞無物,漆黑地有些嚇人,“這就是我活下來最後的意義了

啊…”

“我的人已經大概查清楚了,那可是死了無數人才在重圍裡送進城的情報啊。”宇喜多直家的嘴角抽搐著咧出了誇張的弧度,“害死八郎的人,應該就是羽柴秀吉手下的那個黑田孝高吧。就算死,就算下十八層地獄,我也要帶他走。”

·

“瘋子。”走出宇喜多家兵營的浦上宗景,嘴上一直低聲碎碎念著這個詞。

宇喜多直家在浦上宗景回來前,就已經說服了尼子勝久和他共進退。尼子勝久和山名佑豐有著被背叛的舊怨,對於進攻山名佑豐一事自然是拍手贊成。而且尼子勝久也明白,宇喜多直家和浦上宗景直接卸甲歸降還是有一絲生機的,可是作為從織田家背叛的與力,他尼子勝久若是投降可是必死無疑。

按照宇喜多直家的計劃,浦上宗景的任務就是盯住浦上家兵營所在的鳥取城北門——尼子家的兵營也在這裡,他們兩家要合力阻止明智軍進城。在宇喜多直家發動兵變並進攻鳥取城本丸後,他們兩家就要立刻響應,奪下鳥取城的北門,阻止明智軍入城。而之後,只要等到宇喜多直家的部隊奪下鳥取城的控制權就可以了。

浦上宗景回頭看了眼鳥取城的天守閣——它已經被轟得殘破不堪。山名佑豐即使在這種時候,也還不信任浦上宗景,不肯把具體的行動安排告訴浦上宗景,這是促使浦上宗景最終倒向宇喜多直家的原因——天知道山名佑豐和明智光秀達成的協議裡,是不是他們三家來自山陽道的大名都給賣了。浦上宗景反正是想不出,山名佑豐特意給自己留一條活路的原因。

“剛好,山名佑豐給我的佈置也是盯住尼子家,那我在北門幹耗著也暫時不會讓山名佑豐起疑…”就在浦上宗景琢磨著自己的小九九時,忽然聽到身後的方向傳來一陣喧譁聲,緊接著就是喊殺聲和驚慌的叫聲。

“什麼情況?”浦上宗景匆忙轉過身來,只見鳥取城西門的城門下此刻已經亂作一團。天色已經有些暗了,遠看看不清楚。浦上宗景在侍衛的幫助下爬上了一棟屋敷的二樓,匆忙向那邊望去,只見大批大批羽柴軍正從西城城門不斷湧入。

“羽柴軍…”浦上宗景愣得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好半天才僵硬地轉過頭來,把目光投向了北門處,“不是說明智軍從北門進城嗎嘛…怎麼進城的是西城的羽柴軍…”

不過也沒有給浦上宗景太多思考的時間,猝不及防的宇喜多軍很快就在羽柴軍的突然襲擊和山名軍的夾擊下潰散了。浦上宗景的面部表情逐漸凝固,環顧了周圍的侍衛們一眼,隨後無奈地道:“放下武器請降吧。派使者去,我們投降。”

然而,浦上宗景等到的卻不是趕來受降的使者,而是洶湧而來的羽柴軍。他們絲毫不給浦上宗景任何辯解的機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將浦上家的眾人紛紛砍殺。察覺到一樣的尼子軍試圖打破北門逃跑,可是卻沒能如願,被趕到的羽柴軍全數殲滅。當晚,鳥取城壓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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