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七年(1579)11月20日,織田軍發起了對石山御坊本城的第一次進攻。猛烈的炮火下,輔兵們一人揹著一個沙袋,開始朝著護城河衝去。

下間賴廉此刻正在石山御坊的北城城牆上,抵擋著織田軍的攻擊。

“不要怕,不要怕,起身開槍!”一輪炮擊後,下間賴廉立刻招呼著僧兵們舉起鐵炮射擊,“他們兩輪炮擊之間至少有200個呼吸,來得及我們開兩槍了!打!”

鐵炮手們反身站起,舉起鐵炮就對著城下毫無掩護的輔兵們射擊。輔兵們被亂槍打倒在地,原本揹著的沙袋也掉在了屍體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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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間賴廉射擊了兩輪後,立刻蹲下躲到了牆垛後,果然,沒過多久,織田家的火炮隊就開火了。不過,他們的準星非常糟糕,只有幾枚炮彈打到了城頭,立刻就砸死了十幾個信徒。

然而,在一片血泊裡,倖存的信徒們的戰意仍然非常高漲。他們吟誦著佛號,用手裡劣質的武器——軟弓、標槍、石塊,拼命地攻擊著城下那些試圖填平護城河的輔兵。哪怕織田家的火炮和鐵炮一刻不停地攻擊著他們,哪怕他們一刻不停地再犧牲,卻沒有人停下。

“打他們的鐵炮手。”下間賴廉朝著手下們吩咐道。隨後,再下一輪炮擊的間歇中,本願寺的鐵炮隊紛紛瞄準了城下幾處聚集的織田家鐵炮隊。齊射過後,織田家最前方的幾處鐵炮陣線立刻損失慘重。

“你們別急著攻擊城頭那些雜兵,等著他們鐵炮手起來再射,也打他們的鐵炮手!”前線的佐脅良之也看出了下間賴廉的把戲,不過這也是守城方必然的優勢。守城方的鐵炮手可以突然進行射擊,但攻城一方卻不知道守城方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探出城牆,因此難以瞄準。

然而,當織田家的鐵炮手停止了攻擊後,石山御坊城頭的信徒們立刻沒了壓力,瘋了一樣地攻擊著織田家的輔兵,大量的輔兵倒在了距離護城河十幾步外的地方,輔兵隊的士氣開始瓦解。

“那些人是真的不怕死。”佐脅良之狠狠地罵了一句,織田家的火炮一直在射擊城頭,可是那些信徒卻一刻不退。雖然他們這樣不知道尋找掩體的打法造成了巨大傷亡,但是織田家的輔兵同樣損失慘重。奮戰了一個時辰,仍然沒能把幾袋沙袋扔進護城河。可是信徒的士氣仍然高昂,但織田家的輔兵卻快忍受不了傷亡了。

下間賴廉看著北邊的戰況基本穩定了,立刻就貓著腰一路下了城,跑到了靠海的西城牆上去視察。一來到西城,下間賴廉就看到了撲面而來的壓力。這裡的火炮射擊間隔比北城的短了一倍還多,而且妥善地分佈了攻擊順序和攻擊位置,導致每一段城頭都一刻不停地覆蓋在炮火下。紅葉艦隊這恐怖的火力讓下間賴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情況下,本願寺的鐵炮手很難站起來射擊,只能透過數目相當有限的射擊孔來攻擊敵方的輔兵。不過,信徒們卻依舊狂

熱,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信徒被火炮轟死,但是他們還是不停地起身攻擊,讓紅葉軍的輔兵付出了相當大的傷亡,填平護城河的進展也非常緩慢。

下間賴廉又繞到南城,驚蟄備的炮火同樣猛烈。但是悍不畏死的信徒讓衝到護城河邊的輔兵哪怕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卻始終無法完成作業。等到夕陽西下時,織田軍不得不從各線撤離。而石山御坊城頭的信徒們,則齊聲吟誦起了佛號,慶祝著勝利。

·

傍晚的織田家評定會議上,氣氛稍微有些壓抑,只有森長可一人依舊是鬥志昂揚。今天的各條戰線上,就屬森長可取得的進展最大了。紅葉軍由於雨秋平擔心傷亡數字而沒有出全力,但是森長可可是率部豁出去去打了。他自己的左肩上現在也纏著繃帶,據森可隆說,是被流矢射中了。可是森長可根本沒當回事,在戰場上掰斷了箭桿就繼續帶著人突進,收兵了之後才包紮的。

“傷亡太大了,不能再這樣打下去。”雨秋平率先開口,說出了不少人都想說的話。

“我們死一個,他們要死倆。等我們把護城河填平了,我們死一個他們就要死四五個了。”森長可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胸,身體往後靠著,隨意地搖晃著馬札。

“這樣傷亡還不大嗎?”雨秋平搖了搖頭,“城裡有10萬多人,你要這樣換,我們也要交待幾萬人。”

“今天一天就傷亡了一千多…”堀秀政同樣站出來給雨秋平說話,“在下也覺得傷亡太大了,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雖然主公第一次圍攻石山御坊時也是這麼動手的,但當時石山御坊裡可沒有這麼多的鐵炮,護城河也比現在窄不少。現在…或許該找更好的辦法了。”

“也許可以長期圍城。”雨秋平提出了一個觀點,“我們已經把石山御坊的水陸交通全部封鎖了,10萬多人每天的消耗都數不盡,他們很快就撐不下去了。”

“我們倒是可以,您有那時間嗎?”森長可用挖苦的語氣譏諷道,“你還剩多少天?90天?”

“主公不會真的按照這100天來算吧?”一旁的池田恆興忍不住抱怨道,“哪有這樣搞自己大將的?這不等於在鼓勵本願寺,告訴他們撐住100天就解放了嗎?”

“以主公的性子,還真不好說啊。”佐脅良之十分擔憂地看著雨秋平,“紅葉之前得罪了主公好幾次,主公估計巴不得收拾紅葉殿下呢…佐久間殿下被追放前,誰能想到主公居然把方面重臣說一擼到底就一擼到底了呢?紅葉還是小心點吧。”

“你說的也是…”雨秋平有些犯怵地揉了揉臉頰,織田信長的那道死命令直接把雨秋平最穩妥的落城方法給否了。

“所以嘛,繼續打就完了。”森長可抬起手來一拍桌案,“你要是捨不得人不敢打,你把全軍的大筒隊都聚集在一起給我掩護,我來衝就完事了!反正你雨秋紅葉,遇到要衝的時候,永遠是

等別人先衝,自己再跑的!”

“不是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大沒小呢?”池田恆興惱了,用更大的力度拍了一下桌案,指著森長可道,“森前輩那麼多好,你就只學到衝鋒陷陣?”

“那你們倒是想辦法出來啊,想出100天內不付出大傷亡就打下城的辦法來啊,想不出你說啥?倚老賣老!”森長可不屑地哼了一聲,“幹啥啥不行,裝逼第一名。尾張逼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

“你他娘!”池田恆興見狀就要發作,好不容易才給佐脅良之拉了下來。雨秋平深深地扶額,有這森長可在的地方,想要太太平平開完一場評定會議比登天還難啊。也不知道織田信長那暴脾氣,之前是怎麼忍森長可的。

“我要是能想出辦法,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雨秋平把雙手平按在桌案上,盯著森長可道。

“你說?”森長可一臉不相信地接受了挑戰。

“以後開評定會議,不準你這樣目無紀律。”

·

天正七年(1579)11月21日清晨,南城城頭的下間賴廉忽然發現南城城外有了奇怪的動靜。他定睛去看,發現紅葉軍似乎正在大規模地進行土方作業。

“這是要土龍攻嗎?”下間賴廉見狀一愣,隨後低頭看了眼護城河,確認自己沒有看花眼,“護城河還在這呢,他們怎麼挖地道進來?”

然而他看了一會就發現不對,紅葉軍並不是在進行土龍攻——土龍攻都是要挖地道的,可是紅葉軍挖的溝壑上方卻是開口露天的。

“這是在這裡挖戰壕嗎?”下間賴廉再次被紅葉軍的舉動給搞蒙了,“可是為什麼要斜著挖?這是要挖出一個‘之’字形來了嗎?”

下間賴廉不知道,雨秋平已經抽調了各個備隊裡全部的工兵,組建了一支臨時工兵大隊,正在進行戰壕的挖掘。他們早就規劃好了圖紙,以多個巨大的“之”字形戰後來接近城牆。“之”字的起點位於鐵炮射程之外的城下町,挖出的戰壕也幾乎與城牆平行——不過有著微小的傾斜角。就是靠著這個傾斜角,挖掘的進度得以慢慢地向城牆靠近。

“開火,打他們。”雖然下間賴廉不明白紅葉軍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但是本能還是告訴他不可輕敵。然而,城上的鐵炮手根本沒有射擊角度,躲在戰壕裡的工兵只要半蹲著身子,鐵炮手就完全打不到他們。

“這…”下間賴廉一時有些懵,這個征戰多年的宿將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紅葉軍詭異的土方作業。他又掉了弓箭手過來,試圖用拋射來射入壕溝內,可是這對箭術的要求實在是太高,射擊了半天也只有一兩支箭落入了壕溝,沒有造成任何傷亡。

下間賴廉不知所錯地看著紅葉軍——紅葉軍的火炮甚至沒有轟擊城頭來掩護工兵的意思,這說明他們覺得城頭那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並不需要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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