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五年之前,伊賀。

藤林青岡作為家中的精英上忍,不久前被派去到伊勢執行一個困難的暗殺任務。不過,從十歲開始當忍者的藤林青岡,已經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了十餘年,早就成為了伊賀忍者中的佼佼者,這種對一般忍者難如登天的任務,對他來說也不在話下。除了矯健的身法和精通暗器與隱身術外,藤林青岡還有一個獨門絕技——噴火。其實並不是神乎其技的魔法,僅僅是活用酒精和火源罷了。不過,這一招卻讓他屢屢出奇制勝。

也正因為他的優秀和傑出,以及他樂觀開朗的性格,他得以迎娶藤林家忍者裡有名的美人阿鶴作為自己的妻子。阿鶴十分賢惠懂事,夫妻二人感情十分和睦,藤林青岡也無比深愛著自己的妻子。每一次他出外執行任務時,不管是什麼難度的任務,阿鶴都會緊張擔憂得寢食難安。等到藤林青岡回來時,阿鶴也會開心地像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拿著那她最喜愛的紅白團扇,為藤林青岡翩翩起舞。

然而,這次藤林青岡回來時,阿鶴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心興奮。而是默默地迎接藤林青岡回家,端上晚飯後,就安靜地退到了一旁,也沒有拿出那把團扇。

察覺到不對的藤林青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坐到了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阿鶴的身邊,輕聲問道:“阿鶴,怎麼了嗎?”

本來還面色平靜的阿鶴,聽到這句話後,卻突然猛地低下了頭,身體也微微地開始顫抖。片刻後,就低聲抽泣起來。

“阿鶴,你怎麼了!”藤林青岡有些著急了,他一把摟住了阿鶴,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想看清她的臉——結果只是讓女人哭得更兇了。

“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藤林青岡看到阿鶴這個樣子,心裡也是無名火起,高聲問道。

沒想到,這句話卻徹底讓懷中的女人崩潰了。她一下子撲到了藤林青岡的懷裡,嚎啕大哭,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讓藤林青岡束手無策。心疼不已的他,只能緩緩地拍著女人的背,靜靜地陪伴著她。

良久,阿鶴似乎終於平靜下來了。當藤林青岡再次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時,只見阿鶴的臉色天人交戰,最後,還是咬著牙,低聲說出了那句藤林青岡永世難忘的話:

“藤林保豐…趁夫君你不在的時候,衝進家裡…衝進家裡把賤妾給糟蹋了。夫君你可要為賤妾做主啊!”

藤林青岡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藤林保豐,伊賀藤林家的家主,也是伊賀三上忍之一。他的武藝和手腕,都是整個伊賀所聞名的。之前藤林青岡不是沒有聽說過“藤林保豐窺伺他妻子”的傳言。只不過,他只是付之一笑。因為他覺得一家之主,又怎麼會去惦念自己手下的妻子呢?

沒想到,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阿鶴絮絮叨叨地控訴著三天前發生的那一切。藤林青岡前腳剛離開伊賀不就,藤林保豐後腳就衝進了藤林青岡的家裡。阿鶴一個弱女子,哪裡是藤林保豐的對手,就在他們兩人坐在的這間屋子裡,被藤林保豐給凌辱了。藤林保豐臨走前,還威脅阿鶴說:不準告訴藤林青岡。

摟著懷裡哭成淚人的妻子,藤林青岡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他心中的憤怒和屈辱,在湧起的片刻後,就被巨大的恐懼所壓到了。因為他見識過藤林保豐是如何殘忍地折磨處死那些得罪他的人。無論是自家下屬,其他忍者裡的忍者,亦或是平民百姓,只要惹他不快,睚眥必報的藤林保豐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是不是也成為了他眼中必須要除去的人…藤林青岡內心顫抖著,矛盾著。

然而,不幸的是,懷裡的阿鶴似乎已經說完了她的悲劇,而把哀怨和懇求的眼神投向了藤林保豐。藤林青岡明白,阿鶴正期望著一個讓她安心的回答。諸如“我這就去找那個老混賬算賬”、或者“你別怕,我會一輩子守著你”之類的話。

這也是作為丈夫的他,該對妻子說的話。

可是藤林青岡說不出口。

他害怕,害怕自己成為藤林保豐眼中的絆腳石。害怕自己被他折磨致死。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安逸地位、富裕的生活和響徹伊賀的名聲。

即使他很強大,他自問擁有和藤林保豐五五開的實力,可是他卻不敢去找他報仇——那等於是向整個藤林家高層宣戰。贏了還好,萬一輸了呢?不僅阿鶴保不住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來之不易的生活也都要沒有了。他不敢。

於是他只得逃避著阿鶴的目光,默默地一言不發。

“是我不夠強大,”藤林青岡為自己找著藉口:“如果我的武藝更厲害,如果我的權謀手腕更成熟,我就可以勇敢地去找藤林保豐復仇…可是我太弱了。”

察覺到了藤林青岡的表現,阿鶴還有些難以置信。縮在藤林青岡懷裡的她,揚起頭,怯生生地開口確認道:“殿下,您會替妾身做主的…對吧?”

藤林青岡的臉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良久無言。

終於,他咬著後槽牙,開口說出了那句令他至今想起,都感覺無比恥辱的話。

“其實…能得到頭領的寵幸…也是你的福氣啊,還是息事寧人吧。”

他戰戰兢兢地說完了這句話,匆忙扭頭去看阿鶴的表情。阿鶴彷彿什麼都明白了一樣,忽然止住了哭泣,雙眼無神地看了藤林青岡片刻,便緩緩地從藤林青岡懷裡掙脫了出來。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望著藤林青岡。

第二天,當藤林青岡醒來時,阿鶴已經在隔壁房間裡上吊自殺了。那把她生前最愛的團扇,跌落在了她的腳下。

藤林青岡明白,是他的懦弱和膽小,給了已經受盡屈辱折磨的阿鶴最後一擊。

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還沒等藤林青岡安葬阿鶴,藤林保豐派出的忍者就前來刺殺藤林青岡。他原以為自己的委曲求全能夠換來自己的安逸,卻只是一廂情願。藤林青岡靠著自己出色的功夫,帶著十幾個忠心耿耿的屬下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了忍者裡,成為了叛忍。在伊賀和伊勢的山區中,過著接一些不入流的小任務謀生的日子。

藤林青岡徹底變了,從前那個樂觀開朗的他,變得沉默寡言。他日復一日地修煉,甚至比以前修煉地更加刻苦——他想變強。因為只要能夠變強,變成天下最強的忍者,就不會有他所畏懼的人,阿鶴的悲劇也不會重演。

然而,他的這一信念,卻在今天動搖了——在他看到雨秋平之後。那個在他的界定裡,明顯是弱得不能再弱的弱者,卻可以為了他的妻子,向著強敵拼死一搏。

為什麼你會這麼強大?強大到可以義無反顧地向強敵挑戰?

·

“為什麼你會這麼強大?強大到可以義無反顧地保護自己重要的人?”講完自己的故事後,青岡幾乎是不解地喝問道:“你明明那麼弱啊!為什麼你可以為了保護妻子而自殘,再去向那麼強大的忍者挑戰啊!”

雨秋平聽完了他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

猶豫了片刻後,他開口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嗎?”

“請明言。”青岡皺了皺眉頭,催促道。

雨秋平搖了搖頭,沉聲道:

“不是強大的人,才可以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而是一個人,在想要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時,就會變得無比強大。”

青岡的雙眼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雨秋平。

“沒錯,我很弱。我不會什麼武藝,也很傻,直接中了敵人的迷藥。”雨秋平攤了攤手道:“但是當我看到我的夫人被那樣欺負,看到我的夫人那麼痛苦,我根本無法忍受。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是我最愛的人。能娶到她,是我這輩子的幸福。”

“我不會讓她受委屈,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要保護她。”

“那個時候,我的心裡就湧出了一種力量。那種力量不會轉化為你的武藝或者權謀,但是他會讓你有一種感覺。”雨秋平說到這裡,微微笑道。

“只要是為了保護她,我就無所不能。”

“自殘,拼命,哪怕是一死,我都無悔。我可以為了守護她,去做任何事情。這就是我當時想的,這就是為什麼我當時可以變得那麼強大——因為我已經無所畏懼了。”

“所以,你也不要再痴迷於力量的追逐了。沒用的。”

雨秋平說完這句話後,幡然醒悟的青岡突然用雙手捂住了頭部,痛苦地低吼了一聲。執著了五年,愧疚了五年,到頭來,還是沒有弄清楚強大到底是何物。

“原來是這樣!”

他明明見到過的…那是三年前,在一個大山裡,一個身材嬌小的夫人,為了保護自己襁褓裡的孩子,和一頭兇猛的老虎搏鬥。

她一點都不強大,但是卻瘋了一樣地撲向老虎,最終鮮血淋漓地趕跑了老虎。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因為她有想要守護的人。

·

就當青岡正要開口回應時,房間的門卻被驟然拉開。一個藍色的身影,猛地撲入了雨秋平懷裡。

“楓兒?”雨秋平愣了一下,抱住懷中的人兒,“你怎麼突然進來了?”

“我說雨秋殿下啊!”站在門口的前田慶次笑著插嘴道,“這薄薄的一扇紙門,你以為能多隔音啊。你後面那番慷慨陳詞,大家都聽得見啊!”

“啊?”雨秋平笑著攤了攤手,“那不是很尷尬。”

“哪裡尷尬了!”前田慶次一拍胸脯,隨手把煙槍抽了出來,指向雨秋平:“你說的那番話!賊帶勁兒!我前田慶次,尊的是英雄,敬的是好漢!雨秋紅葉,我服你!”

而雨秋平懷裡的今川楓,也死死地摟著雨秋平,把那臉頰和秀髮在雨秋平的脖頸間摩擦。“平,”她抽泣著輕聲道:“能嫁給你,也是我這輩子的幸福啊。”

青岡望著眼前的場景,淚水也開始在這個五年沒有哭過的男人的眼眶裡打轉。他望著眼前這個青年,這個與眾不同的青年,那個願意為了守護摯愛之人,豁出性命的男人。

下定了決心後,他猛地單膝下跪,行了一個下屬見過家督的禮。

“殿下,”青岡恭敬地更換了稱呼:“剛才從你的手下那裡瞭解到,你此行而來,是為了招募忍者。”

“沒錯。”雨秋平點了點頭。

“那在下願意毛遂自薦,”青岡拱手道:“在下明白,自己逃忍的身份,可能會給殿下您帶來困擾。但是在下自信,在下和在下手下們的能力,足以彌補這些困擾!”

“我相信你,”雨秋平自然不會忘記這個願意仗義出手,以一敵十的了不起的忍者。或許他的功夫還不是雨秋平最看重的。他能夠揹負自己的過去,勇敢地從中走出來,僅這一點,就已經很讓人敬佩了。“那麼藤林青岡,我正式錄用你為我雨秋家的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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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藤林青岡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用那低沉的嗓音低聲道:“在下決心和過去的那個懦夫一刀兩斷,不會再用藤林這個姓,請殿下賜姓。”

雨秋平猶豫著該起什麼名字的時候,視線忽然飄向了他手中握著的那把團扇。

團扇…雨秋平輕聲唸叨著團扇的日語發音,勾起了他童年的回憶。

“賜姓宇智波。(和團扇的發音十分接近)”雨秋平沉聲道。

“宇智波…是指團扇?”宇智波青岡凝視著手上的團扇,喃喃地問道。

“沒錯,”雨秋平點了點頭道,“以令正的團扇為姓,永遠不要忘記令正對你的愛和期望。用你的一生去努力,去改變你的觀念,去洗刷你的恥辱,去向令正贖罪。”

“希望,當你們在天國相遇時,”雨秋平溫柔地笑道:“令正也可以驕傲地說出那句話。”

能嫁給你,是我這輩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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