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波濤洶湧蘇好並不瞭解,此時她一身布衣短打裝扮,女扮男裝也像模像樣。
聽說太子總會去皇宮給皇后請安,然後順道到茶館坐一坐,原因無他,當初原身就是在那個茶館失蹤的。
“喲,公子,”茶館的老闆又迎出來,“您又來了,還是老規矩嗎?”
太子此時一身常服,聞言輕輕的點點頭,“是,再上一碟堅果。”
說著徑直就往平日常坐的位置走去。
茶館老闆親自張羅著大小事宜,這位乃是不可言說的貴人,之前這個全家人賴以生存的茶館突遭橫禍,原本以為會下大獄,想不到貴人心慈,並沒有殃及池魚。
只是每月裡總有幾天回來這個小茶館,點一壺雨前龍井,一碟堅果,就這樣打發一下午的時間。
據說在那位姑娘失蹤到現在已經兩三年,這位貴人一直等著,從來沒有另立他人的打算。
“莫要馬虎了,好生伺候著。”
茶館老闆輕聲囑咐著小二,現在這個世道痴情人越發少了,能夠讓人得一時鬆快,就得一時鬆快吧。
女扮男裝的蘇好在外頭看太子徑直坐到窗邊的桌子旁,一壺清茶一碟小食,掌櫃的態度更像是對待一個熟客,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小二!”
久違的熟悉聲音在大堂吵吵鬧鬧的聲音裡脫穎而出,太子執著茶杯的手輕輕的抖了抖,卻沒有回過頭去看。
這幾年以來,聽了太多的相似聲音,看了太多相似的背影,可是每一個都不是她,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客官,您要什麼。”
可還是忍不住關心。
“我要……”蘇好鼻頭輕輕的皺了皺,眼前一亮,伸手指了個方向,“我要和他一樣的茶!”
小二面露難色,這位客官的茶葉向來是特供,不許其他人動用的。
“客官,”小二笑眯眯的,好聲好氣商量,“那位爺的茶葉小店今兒趁巧沒了,小店其他的茶葉也不錯,不如您換換?”
太子眉頭輕揚,手指輕點茶杯,這人的目標可真是夠清晰的,聲音也像極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意思。
這樣低劣的手段用一次兩次也就夠了,若是多了,難免讓人心生厭煩。
“我就是循著茶香過來的,”熟悉的聲音執拗著不肯妥協,“怎麼我一來就沒有了呢,你們怕不是認為我付不起茶錢吧!”
竟然不是大家閨秀?
那這樣還有趣兒些。
“無妨,”清朗的聲音阻攔了小二快要脫口而出的話,“既然這位小姐喜歡茶香,若是不嫌,便一同來吃茶吧。”
蘇好挑眉輕輕一笑,得意之色不加掩飾,“看到了吧。”
說著落落大方的走到太子那一桌坐下,直接就去倒茶,大大咧咧的,“多謝兄臺!”
太子眉頭微皺,餘光撇到她右手尾指第二指節上頭的圓形傷疤,頓時渾身一凜。
好兒!
嚯的轉過頭來,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
正在埋頭喝茶的蘇好感受到針刺一般的目光,心下得意。
“這位兄臺,”緩緩的抬起頭來,眸光澄澈,全無心虛之色,“為何這般看著在下,可是惱怒在下唐突?”
一模一樣的臉,可是行為舉止,談吐目光,完完全全是另一個人。
“不,”太子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只是姑娘長得和一位故人極像,是以一時愣了神。”
故人?
為何不直接說是太子妃,這樣自己就可以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走進太子府了啊!
蘇好不理解為何太子要如此迂迴,卻還是回道,“大約是因為在下長得面善吧。”
太子搖搖頭,有輕輕的點頭,“不然,姑娘如此美貌,實在是不多見,不過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委實面善得緊。”
你就直接說我長得和太子妃極像不就行了!嗦得緊。
“多謝兄臺謬讚了,”蘇好露出原身還是太子妃時羞澀的笑,“只是見兄臺周身氣度不凡,想來你的故人定然也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在下委實不敢當。”
那個笑容一出來,太子神色恍惚了一瞬,當初的好兒也常常這樣笑,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不勝嬌羞。
再看面前這人,因著容貌姝麗就算是男扮女裝,短打裝扮,依舊看起來嬌俏可人。
而且她很多不自覺的動作,都表現出來從小受到良好教育的樣子,不是刻意,反倒是像是刻在骨血裡的高貴優雅,無論何種境地都不可抹去。
可是她的談吐,分明就是一個山野之人。
“不知姑娘為何要坐這般打扮?”太子垂眸,長長的眼睫擋住了眸子裡的詭譎波光,“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蘇好心下一喜,到底是拐到這個話題上頭來了。
“只是冬日將近,”笑嘻嘻滿不在乎的說出心酸至極的話,“燒了一些碳來買罷了,恐有人欺辱壓價,少不得得做一些準備。”
今次時節,確實已經是晚秋之時,不同於江南的溫和,上京城一向酷寒,冬天每家每戶確實都離不得碳火,所以會有一些貧苦人家,會去山上揀了木材自己燒碳來賣,雖然賣不到多少錢,可是勝在沒有成本。
“你家裡……”太子喉嚨有些哽,清了清才繼續說話,“讓你一個女孩兒來燒炭賣炭?就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嗎?”
或許是很久沒有和人聊天,又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和好兒太像了,太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悲天憫人過。
“家中還有一個老孃,”面前的人一臉平靜,“好像還有一個哥哥,只是我不記得他了,也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娘,所以……我不出來誰出來啊。”
“不記得了?”太子敏銳的抓住這一點兒,“為何會不記得。”
若是親兄妹,斷然不會如此。就像是自己那幾個兄弟,雖然一個賽一個的討人厭,可是他絕對不會忘記他們的。
蘇好拿起一顆堅果一點一點的剝,“不過是前幾年在山裡摔壞了腦子罷了
,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是娘把我救起來的。”
這就是蘇好為站在的自己編造的可憐遭遇,堂堂太子妃,被歹徒虜去了,摔傷了腦子,從天之驕女變成了賣炭女,實在是太悽慘不過了。
不過她沒有一句謊話,當初三皇子將原身綁了之後,讓她沒了記憶,成了深山老林裡一個瘸腿啞巴婆子的女兒,一邊接受訓練一邊用這個身份做掩護,躲避太子的巡查。
所以就算是現在的太子心中猶疑,她說的話也經得起考驗。
幾年之前?失去了記憶?
莫不是好兒當初被人救了?
太子心中大震,面上不動聲色,“原來如此,姑娘委實讓人佩服,說起炭火,我府上還需要一些,姑娘若是還有剩的,在下一併買了吧,只是今日出門未帶隨從,還要請姑娘一道過府了。”
蘇好暗喜,做出貧苦女兒家特有的驚喜之色,“當真!您真是個大好人!這下子娘有錢買藥了!”
太子忍著不去看蘇好的表情,面前這個十之八九就是他的太子妃,可是她從豪門貴女成了賣炭女,實在是讓人唏噓。
當天,太子殿下領了一個人回府的訊息不脛而走,原本太子一向就是和顏悅色的,領個把人回府也算不得什麼。
可是那人,和失蹤的太子妃,像了十之八九!
就連太子府的老管家,也被那人給驚得半晌無語。
“福伯,”太子垂眸,“帶這位姑娘下去梳洗一番,還有她的炭,日後我們府上下人房的炭火就買她的吧。”
老管家深深的看了一眼太子,有不著痕跡的撇了一眼旁邊的蘇好,慢慢的躬身,“是,這位姑娘,請隨老奴來吧。”
過了垂花門,繞了花園,長長的迴廊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在一處房間門口停下來。
“姑娘,”福伯推開門,和藹可親的笑,“進去吧,裡面自有人伺候您沐浴。”
蘇好道了謝,福伯是個極好的人,當時原身初到太子府,少不得福伯的幫襯這才管理好了內宅事務。
一進去就看到寬大的浴桶旁邊侯著兩個侍女,手裡拿著花瓣皂夷等物,一見到她,眼眶立時紅了。
“姑娘,”看著略微穩重的那個輕輕的扯了旁邊侍女的衣袖,一笑道,“奴婢伺候您洗漱,奴婢名為朗月,這位是清風。”
清風,朗月。
想來應該是原身的貼身丫鬟了。
蘇好笑了笑,算是回禮,“你們的名字真好聽,如此,就麻煩了。”
說著也不扭捏,張開雙手就等著二人來更衣,閒適的模樣,好似常常受此照顧一般。
清風朗月二人相視一笑,上前盡心伺候。
是夜,太子派人一路跟著蘇好回去,這才開口問清風朗月二女下午的事情。
“如何了?”藏在衣袖裡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泛白,“她……可是好兒?”
“是!”回話的是清風,她眼眶通紅,顯而易見是哭過的,“她就是我們家小姐,後腰的五瓣梅胎記錯不了,我苦命的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