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懶洋洋地靠在椅墊上:“我不動將死之人,妖魂殘缺的妖狐是不受妖神庇佑的,死後必然會如凡人一般,墜入無間,無間有十八般苦楚要受,妖族需得受百年煎熬,我不懂她的命,只是她死後……”

他平靜無波的藍眼睛微微眯起間,眸光驟然冷冽,綻出幾分可怕的戾意:“她死後的生生世世——我不禁要動,而且還要讓她永無翻身之日,正好下去與牧魏作伴。”

陰界掌萬物之死命。

而掌陰界者,便是那鬼世之王。

駱輕衣想,他家世子殿下雖是人間巔峰長幽境的大修行者,可陽間人又如何能夠插手陰界事。

雖是心存疑惑,可看到陵天蘇面上那冷涼的笑容,她又隱隱覺得,他家世子殿下,沒有說謊。

一旦那位北族夫人嚥下最後一口陽氣,等待她的,必然絕將是萬劫不復的鬼獄一生。

接下來兩個月時間,北族日子過得倒也還算是太平安寧。

海還是那片海,山還是那片山。

陵天蘇很少去深涉北族風光,北域之中,有著不少被北族庇佑的其他妖族,經兩個月前,陵天蘇的一場復仇屠殺,那些平靜隱於山林裡的各方妖族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北狐一族,為北方妖域的王。

如今,北族九名長老,只存二三,德高望重的牧良平又被放逐出疆土之外。

為了徹底杜絕與冥族之間的聯絡,族中上下,曾接受冥種之力的族人,皆想方設法拔出冥種,耗費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兩個月下來,本就所剩不多的北狐一族,又大傷元氣了一回。

惡疾根深,挖骨剔除,雖然深痛,卻也將毒瘤連根挖出。

如今的北族,倒也算的上是乾淨清明。

不再受冥種之力的侵蝕,影響情緒,各個部落之中陷入了一種平衡的安寧。

曾經,一度稱霸北疆,鼎立與人間國土之上的種族,忽然變得安寧下來,這偌大的神秘雪域,難免就要變得空曠不少。

一名身穿獸皮魁梧的男子,站在應窮怒的身邊,他腳底下玄鐵重靴縈繞著紫火妖電,一身沉沉氣息如山如嶽,額生牛角,角形巨大,如鐵鑄一般,身體間的肌膚也是沉重的鉛灰色。

他說:“時隔二月,少主才開始整理大軍,收服北疆各方部落妖族勢力,覆雪而藏四方,伺時而動,北狐一族絕然想不到,我等未在劫火大起之時,趁亂起兵,而等北方戰局平定,再行起兵,必然能夠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說話的這名男子身材本就已經十分魁梧,時隔四年,身為夔牛一族的少主應窮怒,種族天賦似乎早已透過某種特殊的方法引燃覺醒,如青鐵般的肌膚間,隆起數道深灰色的獸紋脈絡,在他肌膚間遊走出可怕的妖力痕跡,最終彙集於身後那

只青黑的牛尾之上,猶如一柄妖魔的鐵鞭。

失去的右手始終沒有方法再生出來,空蕩蕩的袖管在風雪中飄舞著。

失去一條手臂的他,絲毫不影響他魁梧威嚴的體格。

他嘿嘿一笑,參差鋒利的獸牙在大嘴下透出森寒的光澤,故作矜持笑道:“這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比雪域裡的那些傻子多了幾分心眼罷了,都說破船還有三千釘呢,那北狐一族橫了這麼多年,甚至忘其根本,依附人類,這便早已註定了他們會被妖神遺棄,覆滅不過是遲早的事,我不過是借了南族那小子的勢,摸了一個便宜。”

似是回想起了什麼往事,應窮怒摸了摸自己的斷肩,手指驀然收緊,面上的笑意也一點一點的消失,冷哼一聲:“倒是沒有想到,當年滅南一戰,能夠讓那好命的小子撿回一條性命,竟然給北狐一族種下如此殺劫,這場狗咬狗的確精彩。不過我瞧著這陵天蘇也是個婦人之仁之輩,這殺一手留一手又是幾個意思?真當他行了如此狠絕之事,留下剩下人的命,他們便會感激於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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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窮怒伸了一個懶腰,面上帶著殘酷歡愉的笑容:“如今還得麻煩本少主來親自動手,不過也好,倒也給了本少主一個整頓收復北疆的理由,如今這一戰,必然能夠名傳千古,一戰問鼎於北,我夔牛一族,將成為著北方的新王!”

旁邊那夔牛戰士也跟著暢然一笑,神態激昂道:“少主智慧過人,天生的王將之才,當初並未接受冥種便是為了今日之心,北狐一族,剜骨拔冥,必然元氣大傷,少主給了他們兩個月時間整頓,他們絕然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襲兵北上,那群殘弱之兵,如何能夠抵擋我夔牛一族的鐵騎長鋒!”

應窮怒笑容愉悅之際,目光眺望雪山之海,彷彿眼前這一片山河已經盡收於他懷:“呵呵,此戰下來,我夔牛一部戰勝傳說中的妖狐一族,即便是妖界那些眼高於頂的老東西了也該正視一下我們氏族了吧?”

一旁夔牛戰士男子微笑迎合,讚賞馬屁之言連連。

山谷之下的裂風陡然掀卷而起,一名女妖夔牛乘鷹而來,落於雪山之上,單膝跪在應窮怒的身前,她手中託著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內似是有一個眼珠子在亂轉。

她是夔牛一族的斥候,方才乘鷹刺探北族軍情而歸。

許是聽聞到了方才二人對話,眉眼被風雪壓得極低極寒:“少主,北族部落一切如常,四方防線也如常,根本不似傳言那般,與南族少主苦戰多日,滿地瘡痍的模樣,此事恐怕有異!”

應窮怒正值興頭上,忽聞此言,頓時有些不悅:“做事畏首畏尾有失我夔牛一族的風範!難不成那南族少主跨海復仇是假?!北族死傷大半是假?!因拔除冥種而元氣大傷也是假?!”

他冷哼一聲:“不過是空城計罷了,若是在這種時候,北狐一族嚴城以防,草木皆兵的話,才會更顯底氣不足,引來戰亂,如此景象也就震懾一下那些雜妖小部落了,可莫要忘了,就連北族長老牧良平與其統領弟子懷山,前幾個月都被廢去修行,驅逐出境,全族上下,老一輩的厲害人物也無非就是牧連焯與牧非及這兩人,又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女夔牛戰士不再言語,只是

眉宇間的憂慮之色始終不散。

當她在北境之上盤旋偵查之時,偌大的北境安靜沉眠,感測不出半分威脅與神秘來,彷彿一切皆如少主所說,北狐一族已經傷筋動骨,勞損嚴重了。

可是,在天空之中盤旋之際,偶有冥冥之中的一瞬錯覺感應,彷彿她自天空俯瞰時,心中總有若有若無的悚然之感,彷彿在凝視一隻盤踞與雪山之中沉眠的巨龍一般。

若是遠離,自然無恙,若是不知死活靠近……

女夔牛戰士隱隱有些不安。

應窮怒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冷笑道:“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古以來便是成王敗寇,若是此時退兵不戰,你讓這四方妖族部落的人如何看我夔牛一族。”

“不錯!”那名男夔牛戰士附和道:“此戰絕不可一拖再再拖,北狐一族這塊肥肉,可不少人盯著,誰能夠第一個拿下,那便是雪域中的新王!”

應窮怒哈哈一笑,大手一揮,道:“聽我之令,立刻起兵!讓這些殘軍敗將們,好好嘗一嘗我夔牛一族的利角鋒芒!”

女夔牛戰士忙道:“少主!如今北界之上,有黑水海域橫絕南域,蒼鳥難渡,南族少主當真復仇血屠與北族,那麼極有可能這位一人屠怒北族的南族少主還留於北疆之中,若是此刻貿然進攻,是否會觸及眉頭,引來大禍?”

應窮怒冷笑連連:“北族滅南,血海深仇,那小子再怎麼沒出息,也不可能安穩地生活在北疆之中繼續當他的姑爺吧?我滅北族餘孽,與他又起了何種衝突?再者說!以一人之力滅了北疆種下冥種的狐妖一族全部勢力,我便不信,他能毫髮無損?若他離開了北疆,倒也算他走運,老子不去尋他麻煩,若是他不知死活,還藏在雪域之中,老子不介意連他一塊屠了!”

見應窮怒這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女夔牛戰士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只是連番觸怒少主的底線,此時此刻,她也不好再繼續潑他涼水。

只希望這次一戰,當真皆如少主所算,不出變故吧。

北境總部落。

牧雅詩剛看望自己名義上的‘女兒’那回來,比起兩個月前的憔悴,她的精神狀態顯然日漸好轉了許多,不再是那個出門便要人攙扶保護的孱弱族長夫人了。

暮雪長亭,大雪落滿池。

荷花池面在冬寒大雪之下,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荷葉枯萎,萎於冰面之上,牧連焯立於長亭間,手中捧著一小罈子魚餌,深邃的眸光看著明面之下的游魚怔怔出神。

許是聽到鞋面碾壓鬆軟厚雪的咯吱聲,牧連焯漆黑雙眸中渙散的光逐漸重聚,但是他沒有轉身回首,依舊看著池水冰面,眼底一派深沉的薄涼之色。

“夫君。”牧雅詩遠遠的呼喚。

牧連焯身體微震,覆在欄杆上的手掌驀然收緊了些,背上的青筋隱隱凸起。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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