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裡,陳苦禪繼續神秘失蹤,也不知道在謀劃什麼事情。而耶律寧兒則蟄伏於桃花巷中,不再現身。姜進酒則脅迫何辛甲隨她一起外出,不知去了哪裡。只留下李牧羊和林青魚留在江畔居的房間裡。

那一夜裡,李牧羊在生死之間受陸沉貂與雷火山主交戰影響,破辨物居方之境界,成就九元歸真之勢,對自身元氣掌控立時提升一大臺階,在靈境戰場開啟之前,可以說是很幸運的事。畢竟靈境戰場內,聚集有各方青年天才,實力每進一步,勝算自然也就多了一分。

距離衢江宴還有兩日時間,正好用來穩固境界,感知識海元氣。李牧羊自然懂得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納天地靈氣,磨礪自身,本就是水磨工夫,缺不得一個勤字,更少不了心靜如水四字。面朝衢江,擁攬山河,既有雪中觀水的樂趣,又有靜以修身的妙處。

不過,此刻的李牧羊卻很難靜心,因為林青魚正坐在他的對面,一言不發盯著他。

兩人坐在視窗後的蒲團上,中間隔著一座茶几,上面放著一壺清茶,正冒著騰騰熱氣。窗外的風雪絲毫不見有停下來的趨勢,處處銀裝素裹,愈發顯得大江幽綠。隔著氤氳霧氣,李牧羊目光掃過林青魚那張秀美絕倫的臉頰,只覺得她的眉間藏著一團化不開的濃濃憂鬱,便小心翼翼問道:“你怎麼了?不開心麼?”

林青魚手若無骨,輕輕托起下巴,幽幽道:“按照約定,大約過了除夕,我就要去崑崙城大衍學宮找師父了。唉,可是我又不想去了。”

李牧羊正色道:“能去大衍學宮修行,那可是天下所有修士的夢想,你可不要錯過了這種福緣。”

林青魚沉吟不語,目光盯著李牧羊忽閃忽閃,似有難言之隱,半響後終於鼓起勇氣道:“那你呢,等靈境戰場結束,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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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羊怔了一怔,低聲道:“現在還沒有打算好,等這裡的事情徹底結束,鹿城衛順利入駐後,我可能會留下來繼續修行,也有可能會去別的地方見識一番新天地。總之,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

林青魚冰雪聰慧,聽出話中之意,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著急提升修為?要知道修行一道最忌諱急功近利,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瞬間隕落,你可不能蠻幹。”

李牧羊聽出了她話中濃濃的擔憂之意,心中又是溫暖又是感動,柔聲道:“放心吧,我像是會自尋死路的人麼?那也太小瞧我了。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瞧不上我。嘿嘿,後來啪啪打臉了吧?”

林青魚柳眉一豎,火爆脾氣立刻爆發:“你說什麼?打臉?笑話,我林青魚做事,光明磊落,有什麼打臉不打臉的?實話實話而已,當初你傻頭傻腦的,還敢頂撞我,不給你一頓教訓,豈不是便宜了你小子?”

李牧羊摸了摸鼻子,哈哈笑道:“誰讓你那麼囂張?”

林青魚秒目一橫:“我就是這麼囂張,你管得著嗎?”話鋒一轉:“別給我裝糊塗,我剛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為什麼這麼著急?”

李牧羊心中浮現出一夢高唐天下李七個字,以及李晉棠那一張落魄不羈的臉。也想起了那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在夢裡,他看見李晉棠的胸膛密密麻麻插滿了無數瑩

白透明的短劍,鮮血汩汩滴落,還未落下去就被凍結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巨大的血色冰川。那一頭亂糟糟的油膩長髮遮住了他的臉頰,看不見是什麼表情,只覺得有一腔沖天而起的悲憤兇悍之氣。

沉默片刻,李牧羊道:“我有一個不得不去的地方,也有一個不得不救的人。而且誰也幫不上忙,只能靠我自己。”

林青魚問道:“還有多少時間?”

李牧羊回答:“不到三年。”

林青魚又問:“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見李牧羊似要說話,她繼續道:“不要急著拒絕!去了大衍學宮,給我三年時間,一定可以幫上一些小忙。”

李牧羊見林青魚態度堅決,苦笑一聲:“時日尚長,誰又能說得準日後的事呢,我答應你又有何妨?”

林青魚展顏一笑,輕輕道:“等我學藝有成,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敢不同意?我就打到你同意。”

李牧羊哈哈一笑:“那也得看你能不能打得過我。”

林青魚冷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咱們也定一個三年之約吧?在你去那個地方之前,我在大衍學宮等你。”

李牧羊頷首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個約定,我接了。”

窗外江水滾滾,浪卷千層雪。更遠處的江面上早已停滿了無數巨舟,張燈結綵,富麗堂皇,映著寬闊江面流光溢彩,恍若煙花之地。隱約瞧著,還有不少人影穿梭其間忙碌著什麼。有重霄鎮兩大家族出人出力出錢,衢江宴又怎會太過寒酸?

————

算算日子,明日清晨便是衢江大宴。

但眼下的重霄鎮卻看起來依然平靜安穩,連日的大雪攔住了不少人外出的腳步。好在本地居民家境殷實,向來不靠天吃飯,大雪時節,在家燙一壺好酒,再讓自家女人炒上幾盤爽口小菜,剛好樂得清閒。

長街之上,雪滿數尺。不見行人,靜寂一片。

年輕僧人,滿臉肅然。手託銅缽,胸懸念珠。

年輕僧人清雅尊貴,雙眸奇異至極,一眸好似蘊藏無盡慈悲,一眸好似鎮壓無邊殺氣,正是鎮妖寺的陳苦禪。

他抬頭看了一眼漫天降落紛紛揚揚的大雪,自言自語道:“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明年到底是豐年還是災年?天意浩蕩,誰又能摸得準猜得透呢?”

“天意難測,老子就一槍把它戳個大窟窿,看它怎麼囂張嘚瑟?”

“哥哥不可如此粗魯,你瞧那小和尚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又好聽又動人,再瞧瞧你,粗魯,低俗。”

“妹妹你也太偏心了,不幫著哥哥說話,反而向著那賊和尚,莫不是看上了他?小心我回家告你狀。”

“告狀就告狀,孃親那麼心疼我,才不會把我怎麼樣。倒是你,聽說前些日子和人比武,被人揍得灰頭灰臉,要是我把這事告訴父親,呵呵,那就好玩了。”

“啊?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妹妹,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父親,否則就完蛋了。”

“好啊,那你先去和那小和尚打一架,生得這麼好看,也不曉得是不是個繡花大枕頭。”

“妹妹放心,我一定注意分寸,不會把他扎幾個窟窿的。”

遠處白茫茫的風雪中傳來兩道聲音,一

男一女,一粗豪一溫柔,對話極快,話語之間顯然妹妹佔了上風。

話音剛落,風雪中的屋脊上出現了兩道黑影,然後翩然落下,站在了陳苦禪身前十餘丈。兩人十分年輕,男的高大威武,身後斜揹著一杆黝黑長槍,矛頭鋒銳,寒舍四射;女的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充滿一種活躍的野性之美。兩人均是一襲黑衣,戴著斗篷遮住面容,斗篷上堆滿積雪,顯然已然在風雪中行走了許久。

那高大青年揭開斗篷,露出一張充滿陽剛之氣的方正國字臉,鬍鬚茂密,雙目神采熠熠。他上前一步朗聲道:“這位小和尚,在下想要向你討教十招,你可千萬不要見怪。因為妹妹說讓我和你打上一架,試試你有幾斤幾兩。”

陳苦禪微微一笑道:“無妨!本以為兩位在半個時辰前就能抵達此地,想不到還是晚了片刻。小僧在此風雪中等候多時,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粗豪青年一怔,卻懶得思索,沉聲道:“得罪了。”

三個字剛剛出口,一股浩然氣息轟然盪漾,粗豪青年撲身而上,左足輕點立於積雪之中,身軀傾斜,右腿嗖一聲橫掃出去,風聲獵獵,盪開飛雪,足見這一腿氣勁之強。

陳苦禪眉頭一皺,身軀不動如山,右手深入風雪,五指張開瑩白如玉,自上而下劃下,宛如清風徐來,破開平湖十里。看似緩慢實則疾如閃電,於毫釐分寸之間擋住粗豪青年那橫向一腿。

氣浪翻湧,飛雪不能近身,陳苦禪隨意一掌看似毫無力量,卻輕鬆攔住那強悍一擊。在掌腿相接瞬間,五指間元氣倏然波動,化作五道玄妙氣浪,將那暴烈無雙的氣勁瞬間化解。

一招之下,竟是平手之局。

粗豪青年不以為意,右腿尚未落下,身軀在空中輕輕翻越一週。落地那一刻,身後黝黑長槍已然呼嘯而出,嗚咽著直直刺向陳苦禪咽喉部位。

長槍如龍,鋒銳無雙,攜帶起陣陣風聲,忽而閃爍不定異常詭異,忽而如山如嶽般沉重端凝,風格自由變幻,殺氣漸漸濃郁。兩人身畔方圓十丈之內,地上積雪早已被氣浪卷走,露出整潔青石磚路面。

陳苦禪神態平靜,腳下加快速度,化作一道殘影穿梭在長槍寒芒之間,每每在毫釐之間避開凌厲殺機,手中銅缽始終未曾出手。

粗豪青年力量驚人,走得是霸道無雙以力取勝的路子,一身槍法更偏向於近身搏鬥,風格暴戾兇狠。而陳苦禪的戰鬥風格則充滿玄妙大道的意蘊,像是一場動作與神態的藝術,在白雪茫茫中愈加顯得仙氣飄飄。

倏然之間,陳苦禪身軀翩然而退,笑吟吟道:“十招已到。”

粗豪青年長槍頓止,斜撐地面,無聲無息刺入青石磚內,他哈哈大笑道:“能在我的斷墨槍下支撐這麼久,做我的妹夫也不算差。”

陳苦禪眉頭皺起:“小僧自幼出家,不入紅塵。兄臺作為上官家少主,說話怎敢如此口無遮攔?”

姓上官的粗豪青年沒有答話,不遠處的女子卻出聲道:“小和尚,你說你不入紅塵,那你在重霄鎮做什麼?還有你,上官天門,十招斷墨槍全力施展,也沒有逼出小和尚的全部修為,也好意思大言不慚?”

陳苦禪,啞口無言。

上官天門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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