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自小巷而出,先取銀杉樹群靈氣,再至巷口早餐小攤取煙火氣息。一路行來,處處隨意拾取天地零散氣運。

及正午時分,地脈神山出現,隱藏在天玄塔廢墟之間。李牧羊開始登山,途中以白鹿行法訣、借神山威壓鍛鍊肉身之力。在踏出登頂那一步時,久未現身的劍氣再度出現護體,得了一番神山造化——山字訣。

此時此刻,李牧羊雙臂張開,如同擁抱世界。

無數星辰,或璀璨、或黯淡、或變幻萬千,帶著絲絲冷意垂落神山之巔,穿透少年軀體,像流水一般淌入那片被封禁的識海,然後靜寂無聲。猶如泥牛入了大海,再無聲息。

李牧羊顰著眉頭,一臉茫然,對這樣的變化毫無頭緒。就像一位看見萬卷藏書的剛剛開蒙稚童,雖然知道這些書卷裡蘊含有無數先賢智慧,卻因為受限識字不多、沒有先生引導,因此不能將其中玄妙盡數掌握。

身處寶山卻無法取用,這恐怕能算得上世間最折磨人的事了。

這個時候,李牧羊忽然有些羨慕黑炭小道士那些人。在他們的修行路上,有師長教誨,有長輩指點,便能繞開許多本無需走的彎路,一路直行,直通大道。他雖然有所機緣奇遇,踏入修行道路,卻終究比不得那些經過名師指點的門閥宗派弟子。

大衍學宮作為西荒頂級修行之地,李牧羊本來也可以借申屠知元、白太微等人關係入內修行。但李晉棠那番話卻打消了他的念頭:“大衍學宮雖好,卻終究不是你要走的路。”

雖然不清楚那名來歷神秘的中年落魄漢子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他選擇無條件相信。哪怕那人讓他跳下萬丈懸崖,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無關其他,只關乎是這個人。

好在這煉化魚竿的精妙事情和名師指點沒有太多關係,否則的話,僅以修行時日、門閥積累、師尊實力等外力便能看出誰可以釣取更多氣運之魚。

那也太過無趣了一些?

※ ※ ※

所以在漫天星光落入識海後很久,李牧羊便自然而然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所謂煉化魚竿,便是以先前在小巷銀杉樹群等地釣取的靈氣為輔料,以滿天星光主材,以識海為釜,以心神為火,小火慢燉,經歷數月時光熬煮煉化,終可成為臨溪捉魚的天地奇物。此物說似魚竿,卻無形無質,橫亙心田,延伸不可知的高遠之處,勾連天地,釣那地脈氣運之魚,以成就自身修行坦途。

直到此刻,李牧羊才徹底明白這登山一途不過是地脈神山隨手而為的屏障或是稱為機緣。登頂之後,滿天星光才是今天的主角,才是那些名門宗派後人不惜花費巨大代價也要前來奪取的神妙機緣。

一念及此,李牧羊哀嘆一聲:“原來要在這裡待這麼久?要是耽誤了搬家可怎麼辦呢?家裡還有不少東西呢,雖然說鍋碗瓢盆不值錢,可先生那一屋子書卻是珍貴得很,要是毀

在了地脈傾覆中,可真是大大的可惜。”在如此神妙之地,少年竟然擔心起家裡的東西,倘若顧清河聽說了,必然鄙視不齒。如此機緣名額,幾乎可以稱作富可敵國,一些破爛傢俱,一屋子尋常書卷,豈可與之相提並論?

眼見星光漸次入體,李牧羊暫時放下心中擔憂,開始全心全意研究摸索如何小火慢燉煉化魚竿。按照李晉棠所說:少年之前胡亂修行,亂了大道,前路迷茫,崎嶇多險,惟有尋一盞明燈,方能安然渡河。說不得,眼前這一機緣便是那盞明燈。

雖無名師指點,但若有明燈指路,倒也未嘗不是度過難關的一道法子。

少年盤坐在巨石之上,一邊沐浴星光入體,一邊思考著如何小火慢燉的問題。雖然地脈神山在他心底留下煉化之道,卻並沒有具體煉化之法。等同指明了方向,但卻沒有指明路徑。

李牧羊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不肯說得那麼仔細,要麼是不願意說,要麼就是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指明的路徑。按地脈神山的大方程度而言,後者的可能性有七八分。”不是不肯指路,而是根本無路可指。

既然無路可指,那便需要李牧羊按著正確的方向,自行開山開路。

心中主意拿定,李牧羊緩緩解下縛在背上的兩根銀杉樹枝,置於身前。說來奇怪,銀杉樹枝一旦離體,便如冰雪遇見赤炎緩緩融化蒸發,化作一團濃郁光華,倏然之間,隨著滿天星光一起湧入經脈竅穴,最終進入那片被封禁的識海之內。

然後,少年又凝神尋找潛藏於五官竅穴之間的各種靈氣,既有巷口早餐攤上的煙火氣息,又有其他地方的人情冷暖氣息,包羅萬象,無所不有。有好有壞,有渾濁者,也有澄澈者。諸多散落靈氣與星光交融,化作奔流洶湧向前,進入識海。

這個過程極其順利。

李牧羊淡淡一笑,“誰說這煉化魚竿難?依我看,不過如此嘛。”

靈氣、星光均已進入識海,那又如何以識海為釜,以心神為火,小火慢燉?李牧羊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當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在腦海中的那一刻,他忽然面色大變,只覺得自頭頂、腳底開始,體內三百六十五道經脈與一百零八座竅穴之間,倏然騰起陣陣烈焰,火焰赤紅,滾燙灼熱,如同刀鋒切入肌膚,帶來極度劇痛。

體內如有狂風怒吼,風助火勢,剎那間席捲各處。李牧羊還未曾發出一聲慘呼,便已雙眼怒睜轟然倒下,失去知覺,全身僵硬。

然而,即使他昏迷倒下,那風卷烈焰依然沒有止歇之態,反而愈演愈烈,在經脈竅穴縱橫恣肆,猶如失控的洪流沿著河道轟鳴狂奔,偶爾蔓延各處,更是兇悍可怖。

好在有冰冷星光灑落,與那紅豔豔烈焰隱隱相抗。前者準備進入識海,而無形烈焰則擋住去路,一玄一赤,兩兩相抗,更為兇險。

一為地脈神山造化星光,一為自身體內心神業火。前者雖然

兇悍神秘,但後者卻是不折不扣佔據主場的地頭蛇,藉著三百六十五道經脈與一百零八座竅穴將星光壓制,洋洋得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牧羊悠悠醒轉過來,昏迷之中時刻不停受心神業火衝擊灼燒,此刻雖然勉強可以抵抗那種劇痛,不至於頃刻間忍耐不住再次暈倒,卻依然疼得齜牙咧嘴,大聲喝罵著:“啥玩意啊,疼死你爺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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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心神查勘自身,少年立時大怒:我辛辛苦苦爬山,為了不就是煉化魚竿?此刻這滿天星輝竟然被你阻攔難以入體,真是豈有此理?真是罪大惡極!

怒火沖天,便為心神業火源頭。

只見那滔天赤炎愈加張狂,源源不斷肆意縱橫,李牧羊眼角一跳,果不其然,另一種程度劇痛再度襲來,他也再度乾脆利落閉上雙眼,徹底昏迷下去。

等再此醒轉過來,他已經知道這赤紅火焰與他心中怒氣彷彿又一絲絲關聯,於是儘可能保持心境平和,以免使其威力大漲。

這一招很是有效,心境漸漸緩和,業火漸次安靜,星光璀璨再度破風前行,落入識海。李牧羊恍然大悟:所謂業火,佛教謂惡業害身如火。他心中戾氣頗多,業火必然旺盛,如何控制心神掌控野火,然後化為己用煉化魚竿,便是此種真意。

如是,反覆試探,時而戾氣叢生,使得業火大盛;時而心態祥和,使得業火漸熄。在反反覆覆的試探中,經歷無數劇痛,最終只覺心念一動,那火焰便可隨意變換大小。

也正在此刻,天際星光不再灑落,黑色隔壁,白色巨石,漸次變得模糊。

以識海為釜,以心神為火,小火慢燉。便是掌控體內那神秘火焰燒灼燉煮識海麼?可是他那座識海頗為詭異,在未被封禁之前,早已化作一方無邊無際海洋,如此浩瀚,何以燉煮?

不過,此事雖然聽著神秘古怪,可修行之道哪一樁又不古怪呢?

李牧羊猶豫片刻,毅然生出一絲戾氣,引動無數赤紅烈焰如怒潮決堤般湧向識海,只是卻察覺不到任何動靜和感覺。其實,哪怕是感覺到劇痛也好,總比沒有感覺好。就像與一位姑娘搭訕,不管她是鄙視你還是罵你又或者其他,都比無聲無息正眼都不瞧一下要好得多。

倘若她沒有任何反應,那就必須審視一下自身,究竟是力度把握不夠還是方向不對?又或是不夠有趣,不夠吸引人?

李牧羊冷笑一聲,“給我裝清高,是麼?那我再加把勁兒,看你怎麼辦?”心神戾氣大盛,赤紅烈焰隨之轟然高卷,撲向那片神秘識海。

就在此時此刻,李牧羊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自那識海中傳出,就像烈焰之下的青石爆裂,也像是翠竹置於烈焰之上炸裂。那聲脆響連綿起伏,意味深長,在這方天地婉轉迴盪,落在李牧羊耳中,眼前卻彷彿又是一番神奇景象:

綿綿春雨之下,有一筍破土而出,昂揚向上,翠綠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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