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雷公尚且不打吃飯人,更何況凡夫俗子?

即使陳苦禪來自於苦禪山中鎮妖寺,即使虞丘來自於神秘強大的潛龍城,也得站在院門之外耐心等候。等院中三人吃飯完畢,或者說等待他們達成某種不可知的隱秘交易,不過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無非是關於地脈造化的事情。

陳苦禪滿臉平靜,好奇著伸出雙手,仔細摩挲著青磚院牆,感慨道:“天道無情,人道無常。說到底,我等為了自身修為造化,行這臨溪捉魚的投機之事,與世俗中偷雞摸狗之人又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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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丘歪著腦袋,皺起眉頭道:“太複雜了,聽不懂。我只知道,爹爹說那造化之魚,特別好吃。”說到了吃,她的雙眼突而泛起金色光華,透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

陳苦禪微微一笑道:“無妨,貧僧也只是偶有感慨而已。說不得,你這直來直去的性格,反倒可以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脫穎而出。”

院中傳來一道聲音:“陳苦禪,你們進來罷。”

陳苦禪推開院門,信步而行,昂首而入。

※ ※ ※

三無道人、何辛甲、李牧羊,一起盯著推門而入的年輕僧人和少女。李牧羊左眼跳了一跳,他心中趕緊默唸:“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陳苦禪遠遠站著,單手施禮道:“陳苦禪見過道長。”然後盯著黑炭小道士何辛甲,吃吃笑道:“小黑炭,別來無恙。”

虞丘從陳苦禪背後伸出圓圓的腦袋,仔細看了片刻,目光落在何辛甲身上,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就是茅坑裡的石頭,陳苦禪說你又臭又硬又黑,是真的麼?”

黑炭小道士何辛甲大清早便飲了幾杯極烈的刀斬喉,黑炭般的臉頰泛著一層紅暈,見圓臉可愛少女出言不遜,冷冷一哼道:“是不是又臭又硬又黑,今晚來道爺我的被窩裡,道爺我親自給你看看。”猥瑣下流,尤盛三無道人。

陳苦禪皺起眉頭,目光迅速掃過虞丘,發現她臉上毫無異色,知道她還沒反應過來這粗俗話。然後對著何辛甲沉聲道:“堂堂有餘觀首席弟子,不管是做事還是說話,最好三思而行,小心禍從口出。”

何辛甲斜躺在椅子上,哈哈大笑道:“陳苦禪,你裝什麼得道高僧?什麼鎮妖寺?什麼有餘觀?不都是窮鄉僻壤深山老林裡的一座茅草屋!什麼首席弟子?老子數來數去,怎麼也找不到一群小師弟小師妹來端茶送水,捏腿捏腳。”

陳苦禪單掌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小黑炭,你此言差矣。無論是有餘觀,還是鎮妖寺。收徒最是注重機緣,又不像那俗世門閥宗派,門徒弟子動輒成千上萬。佛祖有云,弱水有三千,只取一瓢飲。咱們兩家一佛一道,源遠流長,傳承悠久,不必在乎這些俗世桎梏。”

何辛甲連連呸了數聲,冷笑道:“小和尚唸經,滿嘴胡說八道。你今天來找老子幹什麼?”

陳苦禪猶豫片刻道:“距離六月初六尚有五日,貧僧有一事,需要離開數日。”轉頭看了一眼圓臉少女虞丘,然後繼續道:“虞施主佔了西南方位那口古井,只不過沈閥的人好像也盯上了那裡,倒是不怕那沈豹突出手。但若是沈十三娘,小黑炭,你得幫忙照看下。”

虞丘撇了撇嘴,嘟起嘴道:“那個臭婆娘,我才不怕她。”

陳苦禪笑了笑:“你有潛龍重寶護

體,自然不會有生死危機。但要是被沈閥之人擾亂了臨溪捉魚之事,豈非白白浪費此行?”

虞丘歪頭一想,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這個說法,然後問何不改:“茅坑裡的石頭,你能打得過那臭婆娘麼?要不我們聯手去生擒了她,剝了她的衣服,剃了她的頭髮,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眾人皆是駭然,看似可愛的少女怎地如此兇殘?

三無道人忽然拍案而起:“小姑娘,你這個建議簡直就是神來之筆!貧道願追隨姑娘一起來實現這個計劃。”

頓了一頓期期艾艾問道:“不過,扒衣服這事兒能不能由貧道代勞?頭髮最好不要剃,剃了就少了一半風情。更何況,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虞丘託著下巴想了想,答道:“可以。”

黑炭小道士何辛甲喃喃自語道:“看來師父又要破戒了。”

陳苦禪盯著李牧羊片刻,問道:“那日黃昏,顧清河前來此處租這小院時,貧僧恰在附近。此人出身西荒豪門宗族,看似風流瀟灑,實則心胸狹隘。施主可要小心了。”

李牧羊對這位虛實不明的僧人頗感忌憚,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大師提醒。”

陳苦禪道:“小事耳,何足掛齒。”

僧人說話之間,右目瞳孔殺伐之氣大作,冰冷滲骨,一閃而逝。在場眾人無一察覺,唯獨三無老道抬起頭看了一眼陳苦禪,又看了李牧羊一眼,若有所思,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倘若有心人在此,定會發現:除了顧家、沈閥之外。有餘觀,鎮妖寺,潛龍城。這三方之人已然在那位滿是清雅尊貴氣息的年輕僧人的穿針引線下漸次交融。

而苦禪山鎮妖寺,修得便是三千紅塵,無常人道。

※ ※ ※

顧家,不是形容男人顧家的詞,而是指逐鹿山以南、西荒平原衢江城的頂級霸主——顧氏一族。顧家雄踞衢江城以及周邊小城小鎮已有數千年之久,勢力盤根錯節,底蘊之深,常人莫測。

顧清河的實力在家族之內的地位不算頂尖,若論起排名,在他之前,至少還有五名天賦異稟的強大同輩青年。好在他有一位極為厲害的父親,一身修為出神入化,位列顧家長老席位之中。種種因素結合下來,顧清河所擁有的修行資源與家族地位便不容小覷。

鹿城中心最豪華的福來客棧,裝修考究,地處繁華中心,卻又幽靜宜人,向來是外來富貴客商的首選之地。顧清河也不例外,那夜被李牧羊拒絕之後,便住進了這裡。

福來客棧的天字號客房說是客房,實際上則是一方獨立小院。

精舍之內,顧清河席地而坐,左手持卷默誦,右手摩挲玉佩。身前案上,小爐烹茶,咕咕作響。精舍視野寬闊,直貫整座院落,修竹流水,園林假山,小橋婉約。巧奪天工,意態含蓄,於方寸之地更顯精緻。

顧清河放下書卷,眼中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對面之人胸前峰巒疊嶂風光,小腹登時一片火熱。他定了定神,緩緩斟了三碗茶,將其中兩杯推向長案另一側,動作優雅至極。口中笑吟吟道:“這是父親珍藏的匡廬雲霧,臨行之前,在下冒著被杖責的危險偷了少許。姐姐和這位小公子一定要嘗上一嘗。”

對面坐有兩人,一名中年美婦,五官明豔,

大眼薄唇,鼻翼高挺。綠衫貼身裁作,更顯肥-臀,細腰,長腿,豐乳,巍巍風光,一片旖旎。

中年美婦左首邊是一名小男孩,粉雕玉琢,精緻可愛。但若要仔細觀察,便可發現眉宇之間藏有一絲若隱若現的兇厲陰邪氣息。

這兩人正是,沈十三娘與沈豹突。

沈十三娘端起青花彩釉茶盞,饒有興趣盯著茶盞外壁的鳳紋祥雲,輕輕嗅著卻並不入口,笑道:“久聞清河公子風流倜儻,雅緻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就連煮茶的手藝都讓人家心裡砰砰砰亂跳呢。”

說話之間,她悠悠抬起柔若無骨的左手,輕輕拍打著胸前心臟處。連帶著那座山峰顫顫悠悠,一片波瀾壯闊,更顯蔚為壯觀。

顧清河心中寒意激盪,殺氣騰騰。目光卻是火熱,盯著中年美婦,朗聲笑道:“姐姐若是喜歡,不如在此小住幾日,白日賞花,夜來賞月。再一起來品品這匡廬雲霧的妙處,聊聊那臨溪捉魚的玄機。”

旁邊的沈豹突突而皺起眉頭,砰一拳砸在案上,冷冷道:“故作玄虛,有什麼意思?談好了怎麼合作,沒人管你們怎麼卿卿我我?”

顧清河並不答話,笑意不變,緩緩啜了一口茶。

沈十三娘深深嗅了一口清茶,然後放在案上,道:“茶是好茶,只是火候還有所欠缺。”右手倏然揚起,閃電般落在沈豹突側臉上。啪一聲脆響,小男孩臉蛋兒立刻高高腫了起來。

“火候不到,就得再加把火熬熬。豹兒,你說是麼?”

沈十三娘緩緩轉頭,笑吟吟盯著滿臉殺氣的沈豹突。

沈豹突雙拳藏在寬大衣袖中,緊緊握著,指甲幾乎刺入肉裡。忽而緩緩鬆開,紅腫的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甜甜道:“姑姑,您說得有理,豹兒受教了。”神態恭敬至極。

到了此刻,沈十三娘反而面色陰沉下來,“沈豹突,你性情古怪,肆意妄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在你沒有實力對我指指點點時,最好把自己當成一個啞巴。哪怕你日後真成了沈閥之主,也別忘記了。這個世界,這個天下,一切以實力為尊。”

沈豹突思考了片刻,不再故作天真,神色平淡道:“多謝姑姑指點。”

轉首向顧清河問:“顧公子,你想怎麼合作?”

顧清河斂去笑容,收起了對這名小男孩的小覷輕視之意,斟酌詞語,肅顏道:“以沈閥的情報體系,應該也很明白有餘觀與鎮妖寺的關係吧?兩者雖說是一佛一道,卻同出一地,淵源極深。”至此,聲音戛然而止,似乎在靜等下文。

沈豹突淡淡一笑,端坐不動,脆生生道:“有餘觀與鎮妖寺不入紅塵俗世,背後來歷卻極為恐怖。鎮妖寺的陳苦禪,有餘觀的何辛甲,據說兩人同樣淵源極深。如果不出意外,這兩人此刻應該已經匯合在一處。”

顧清河頷首道:“五個名額裡,有餘觀和鎮妖寺渾若一體。為了對抗這股力量,顧沈兩家,聯手行事,這是最合適的方案。”

沈豹突眨了眨眼睛道:“顧公子為何不提另一個名額?”

顧清河嘆道:“昨夜古井之畔,沈少主不是已經知道了那少女的來歷?顧某一直在等沈少主解惑釋疑。”

兩人隔著長案,相視一笑,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頗煞風景。

像極了小狐狸遇見大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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