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熊作為鹿城衛八大統領之一,修為高絕,地位尊崇。在城內繁華處本有一方院落府邸,後來因人丁稀落,且無女主人打理,遂售於商賈。攜幼女林青魚住進大營,以軍營為家,與飛熊軍同寢同食。深得鹿城衛全體軍卒敬重,對其女林青魚亦是愛屋及烏,寵愛有加,小時候儼然是鹿城衛全體掌上明珠,橫行鹿城,無人敢惹。

此刻,已近傍晚。

林飛熊身披玄甲,正負手立於西北城頭眺望遠方,淵渟嶽峙,氣勢如山。十餘名親兵如長槍般侍立跟隨左右,殺氣凜然,筆挺如松。

遠處落日餘暉,猶如金色的大霧灑落在無邊無際的赫爾沁草原上。蒼茫浩瀚,視野雄闊,令人心折,讓他一瞬間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本以為很多事情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淡忘,卻不曾想變得更加清晰,彷彿一切都發生在昨日。

林飛熊嘆息道:“邊城落日,大漠孤煙。好一派蒼茫風光,只可惜半年之後,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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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銀鈴般笑聲響起:“想不到向來鐵血殺伐、說一不二的爹爹也是個附庸風雅的傢伙,這邊城落日、大漠孤煙又是荒涼又是偏僻,有什麼好看的?他日咱們去崑崙城那等大荒有名的地方轉轉,保證讓你大飽眼福。”

來人正是林青魚、李牧羊、衢江城諸人一行。林青魚心知林飛熊在此邊城已經守護三十餘載,一夕撤離,心中定然極其不捨難過。故而出言相激,希望能讓他心裡略微好受一點。

林飛熊頭也不回,呵呵長笑道:“崑崙城縱然有萬千繁華,又不是我林飛熊守護一輩子的地方。丫頭,你這次離開爹爹的時間可有點久,李牧羊這臭小子沒有欺負你吧?”

林青魚傲然道:“他一個榆木疙瘩,怎麼敢欺負我?”李牧羊站在不遠處翻了翻白眼,父女尋常對話,也能惹來無妄之災?真是豈有此理。

林青魚輕輕咳了一聲又道:“爹爹,有人要見你。”林飛熊依然沒有回頭,靜默無言瞧著遠方落日出神,似乎在等待來人出口。以他身份地位氣度,此舉自然並無不妥。

城牆拐角處,一行七人緩步走出,六名騎士緊隨為首一位瘦弱少女身後,神態恭敬,遠遠站定並不上前。那名少女頭戴斗篷,看不清面容,身材矮小,瘦瘦弱弱,只怕一陣狂風就能吹倒,令人一見之下便生憐惜之意。

少女的步伐又輕又穩,轉眼間就來到了林飛熊身後兩丈開外,雙手抱拳,聲音依舊怯怯懦懦:“衢江城蘇子藥廬門下弟子,林晚尋拜見林大統領。”

林晚尋正是鹿城街上被小乞丐勒索又被林青魚解圍的衢江來客,馬車之內的少女。

※ ※ ※

林飛熊驟聞此女來歷,肩頭倏然劇震,滿身玄甲悄然轟鳴,發出噼裡啪啦的清脆聲音。他豁然轉身定定瞧著林晚尋,面色驀然間變得蒼白,被邊關風霜刻下的皺紋微微抖動,半響不出一言,令眾人心中驚訝無比。

林飛熊少年入伍,依靠不俗天賦修行武技,武功一日千里。其後更是憑藉豪勇兇悍積攢軍功,最終升任統領職務,親手創立飛熊軍,鎮守鹿城多年。每逢大事多有靜氣,也不知這衢江城林晚尋究竟是何來歷

?竟能讓他失態至此。

林晚尋同樣大為奇怪,提醒道:“統領大人。”

林飛熊此刻神態已經平靜,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豪邁。點了點頭,微笑道:“久聞蘇子藥廬醫術天下無雙,難能可貴的是還有一顆懸壺濟世之心。大荒傳言,凡瘟疫橫行之處,必有蘇子藥廬之人。本將早有耳聞,今日有幸得見,幸甚至哉。”

林晚尋微微躬身,淡淡道:“統領大人過譽了。藥石之術本就為救死扶傷而生,倘若沒有一顆濟世之心,學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林飛熊擊掌大笑道:“晚尋姑娘見識果然不俗,蘇子藥廬果然是天才輩出。”話鋒一轉問道:“不知姑娘師承何人?想來一定是藥廬某位大師長老。”

林青魚與李牧羊對視一眼,均自感到好笑。林飛熊本是直來直去的豪勇漢子,此刻拐彎抹角打聽林晚尋師父身份,痕跡太過明顯,立時被兩人一眼看穿。

反倒那瘦瘦弱弱的林晚尋,彷彿入世甚淺,對此一無所知,老老實實回答道:“家師確為藥廬長老之一。姓氏為雲,雙名飛燕。”

林飛熊堅毅面龐忽然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左手隨意扶牆而立,呵呵笑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不知晚尋姑娘今日到訪鹿城來見本將有何要事?”此刻天色昏暗,唯有李牧羊眼光奇尖,瞧見林飛熊左手所扶之處,堅硬無雙的青石磚竟然無聲無息裂出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縫隙,晚風過處,石粉簌簌滑落。

李牧羊大為訝異,心中若有所思,只怕林飛熊與林晚尋以及那位藥廬長老雲飛燕的關係大有玄機,否則何以震驚若此?

林晚尋深深嘆氣一聲,再次抱拳沉聲道:“五個月之前,除夕才過,春寒未退。衢江城外突發罕見瘟疫,一夜之間蔓延十餘村莊,瘟疫所過之處,生靈盡滅,無一活口。我隨家師率領一眾藥廬弟子前去一探究竟,卻毫無所獲。後來經藥廬數十位長老廢寢忘食研究,終於在宗門古籍中尋到一張單方,極有希望暫緩瘟疫蔓延。只是單方所需藥材太過罕見,多數分佈於西荒艱險至兇之地。”

她的聲音忽而多了幾分堅毅,頓了頓又道:“如此兇厲暴烈的瘟疫倘若無法阻擋,只怕整個衢江城都會變為死地,因此宗門全體弟子都被派出去尋找藥材。而單方裡有三味罕見藥材,恰好生長於逐鹿山深處。因此,我便自告奮勇前來此處採藥。臨行前家師告訴我,到了鹿城若有難處,可來拜見統領大人請您相助。”

滔天瘟疫,蔓延衢江城?眾人聽聞,立時倒吸一口涼氣。衢江城乃是西荒北部平原第一雄城,連帶周邊村鎮,人口逾數百萬,一旦瘟疫壓制不住,其後果不堪想象。李牧羊深色凝重,忽然間想到慕容青玄所說的東荒江楓城烏啼嘯月鳥之亂,以及眼前的鹿城地脈之亂,心中立時凜然,只覺得大荒似乎處處風雨欲來。

林飛熊面色凝重道:“什麼瘟疫竟然如此厲害?竟然連蘇子藥廬的人也壓制不住。姑娘還請直言,需要如何相助?力所能及,鹿城衛定然鼎力相助。”

林晚尋悠悠道:“我需要一名嚮導。”補充道:“熟知逐鹿山內一切,武功足以自保。”

話音剛落,林青魚

以及眾多親兵登時全部盯著李牧羊,猶如群狼盯上孤羊,目光幽幽令人頭皮發麻。林飛熊右手斜揚,指著李牧羊沉聲道:“有裂天玄妖鹿這尊逐鹿山地頭蛇在,經驗再豐富的狩獵者也不如你。”

李牧羊喃喃自語道:“老子可不想去那鬼地方了。”

※ ※ ※

天色已晚,朔月難尋。城牆之上依次點亮燈籠,濛濛光華照耀四方。

也不知怎地,林青魚與那瘦弱少女林晚尋極為投緣,不住地問東問西。只是林晚尋頗為內向,寡言少語,講起藥廬弟子平日裡的傳奇經歷也是結結巴巴。不到片刻,兩人竟直接率領六名侍衛前往城中投店住宿,準備聯床夜話。李牧羊感嘆,女子之間的友誼來得真是簡單。

林飛熊見兩人已經走遠,突而長長舒了一口氣,滿是滄桑的臉龐上盡是追憶。瞧著李牧羊站在不遠處目光炯炯盯著他看,笑罵道:“小子,能喝酒麼?陪老子喝幾杯?”

李牧羊微微躬身,微微一笑道:“統領大人,請。”

不消片刻,手下親兵便從城下大營中端來幾盤熟食、數壇烈酒在城頭擺上,兩人斜倚城牆,席地而坐。五月的暖風吹過,帶來不知名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精神大振。

林飛熊單指一彈,開啟泥封,酒香立時撲鼻而來。他一言不發直接舉起酒罈,咕咚咕咚頃刻間一罈烈酒下肚,抹了抹嘴角酒漬,大喝一聲:“好生痛快。”

目光一斜,盯著李牧羊:“小子,怎地不喝?鹿城衛可沒有不喝酒的軟蛋。”

李牧羊心中不忿,冷哼一聲:“會喝酒難道就不是軟蛋了麼?”隨即如法炮製,一罈刀斬喉剎那間下肚,在喉間、胃裡騰起熊熊的火焰,臉頰登時變得酡紅,看得林飛熊哈哈大笑。

隨即,他又開啟一罈烈酒。慢慢飲著,笑意漸消,神態沮喪,緩緩道:“你說的不錯,會喝酒難道就不是軟蛋了麼?當浮一大白。”

酒入臟腑,李牧羊變得大膽起來,試探著問:“統領大人與那位藥廬弟子好像關係不淺?”

林飛熊驀地抬起頭,死死盯著李牧羊。目光如刀,兇威四溢,刺人神魄,猶如猛虎甦醒。突然間氣息一散,頹然道:“連你這小子都看出來了嗎?有這麼明顯麼?”

李牧羊撇了撇嘴,伸手抓一大塊烤肉,狠狠咬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烤肉猶帶溫熱,嚼成肉泥穿過咽喉落進胃裡,安撫著被刀斬喉刺痛的柔軟咽喉以及火辣辣的腸胃。

李牧羊心中非常明白,林飛熊為什麼要請他一起喝酒。堂堂飛熊軍統領,刀下亡魂無數的沙場悍將,今夜只需要一名傾聽者。春夜漫長,烈酒相伴;左右無事,正好飲酒啖肉聽悲歡。

林飛熊一口一口不停地飲酒,仿若巨鯨吸水,落入無底深淵,臉色卻始終一絲不變。

半響後,忽然莫名其妙著喟然嘆息道:“十萬鐵甲兵,歲月催人老。時光匆匆,轉眼已經十八年過去了, 只是我萬萬想不到她居然讓她來見我。”

李牧羊沒有接話,心中也明白這兩個她指的是誰。只見那名豪邁堅韌、刀頭舔血的中年漢子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淚珠,落在地面摔成無數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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