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從來就不是什麼公平的事,就像人活一世,有的人極盡榮華富貴,有的人東奔西走不過為了一日三餐幾兩碎銀。在天意面前,公平二字,或許會有另外一種殘酷解讀。

當李牧羊得知何辛甲就在剛才的片刻之間,已然領悟煉化了十二枚碑文,便發出了修行無關公平的感慨。感慨自歸感慨,加快速度領悟煉化碑文才是要緊的事。且不說碑文中包含的修行感悟有多麼珍貴,若要深入盆地尋找五大傀將匯聚之地,也得煉化至少十枚碑文。

那,究竟怎麼樣做才算是煉化領悟成功?

像剛才那樣,炁字入體,劍意落入識海?

碑文劍意進入識海,是否意味著他已經掌握了其中所蘊藏的東西?李牧羊開始思索,神念行走於識海之上的無盡巨浪,他要去尋找那縷自墮淚碑而來的劍意。雖然在四十九道通天劍氣震懾下,它宛若奶狗乖乖蟄伏,但這絕不代表它真的百無一用,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它僅僅是一枚碑文中所蘊藏的劍意感悟,若是兩枚碑文組合,甚至三杯、四枚、五枚、六枚、七枚乃至百枚,又該是多麼的可怕強悍?

李牧羊的目光再度投向墮淚碑。

他已經感覺到,單獨一個炁字並不完整。因此,他要尋找更多蘊藏劍意的碑文,進行組合,從而獲取更強感悟。這無疑也是危險的,適才一枚碑文便能直直衝入識海,如果威力成倍遞增,又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

李牧羊露出一抹果斷,有四十九道劍氣通天在識海之內坐鎮,再多碑文又有何妨?

一念及此,再無猶豫。他以一縷心神投入識海,終於在靈氣巨浪間找到了那枚炁字所蘊藏的無雙劍意,此刻它平靜而淡,蟄伏於靈氣浪潮中,不見半點崢嶸。偶有幾分神秘氣息逸散,轉眼又消失殆盡。另一縷心神則繫於墮淚碑上,一千零二十四字,密密麻麻如同軍陣。目光不停掠過,突然停下,停留在一枚“陰”字之上,與其相隔不遠,有一“陽”字。在他的神念之下,兩枚碑文之間,似有無形線索相連,乃是天地間拆不開、斬不斷的一雙。

陰者,陰之言隱也,謂為山所蔽不見日也。兩山之間必有水,故山之北即水之南,山之南即水之北也。

陽者,凡斬轂之道,必矩其陰陽。陽也者,稹理而堅。陰也者,疏理而柔。

所為陰陽,即為天地,即為日月,即為正反,即為男女,即為南北,時刻對立卻又相對而存在。乃是四荒天下間最奇妙事物之一,在這兩枚碑文間有神秘線索相連,意料之中。

李牧羊微露喜色,以炁字氣息為線,以陰陽交錯為索,繼續鋪開神念。

“一”字,一也者,萬物之本也。

“自”字,內不自以誣,外不自以欺,虛實變幻。

李牧羊此刻目光炯炯,迅速在大片碑文中鎖定數枚碑文,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同樣相隔不遠的兩字之上,一曰“浮”,一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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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沒有錯,氣息完全相似,一脈相承。”

他自言自語,目光在七枚碑文間來回遊離,忽而輕吟:“陰陽一炁自浮沉。”

話音剛落,那七枚碑文按順序依次亮起,又有淡淡一條光線將其相連,觀其分佈之勢,竟自天而降,乃是直直一線。李牧羊心中驚訝,只覺得似曾相識,驟然間心中大寒。這七枚碑文自天而降,不就是倒懸天地間的一把劍麼?劍柄朝天,劍尖朝地,何其囂張跋扈?在他心頭,彷彿看見一柄寬闊巨大的劍,不知道千萬裡,像一道銀河橫亙於天地之間,頂天,立地,帶著驕傲恣肆的神情,睥睨四方。

天地有一劍,斬落十萬裡。

在察覺到這把天地之劍凌厲氣息的同時,李牧羊心中浮現出如此感慨。

————

如夏侯轅門所言,在其他八條通道裡,他們都遇見了這座墮淚碑。一千零二十四枚碑文,按照不同組合,不同排列,嚴格計算下來,每個人煉化碑文的重複機率極小,幾乎不存在。

但在入口最右那條通道裡,卻有人和李牧羊一般,盯著“陰陽一炁”四字,但因為最後三枚碑文尚未尋得,所以他沒有感受到那驕傲恣肆的天地一劍,所以他的眉頭緊緊鎖著。

此人相貌極其普通,眉眼寬闊,瞳孔略顯幽深。身穿一襲黑色勁裝,按照名單裡的資訊,他應該是衢江流域方向來的某家小門閥子弟。只是,他與李牧羊隔著不同的通道,卻能尋找到同樣的四枚碑文,此事便顯得極為詭異。在幾乎不存在的重複機率中出現了重複,一般說起來,要麼是千萬年難遇的神奇緣分,要麼就是處心積慮的謀算。

找到四枚碑文,,但這不算成功。黑衣人目光炯炯,遍尋墮淚碑,卻依然難以將“自浮沉”三枚碑文與之聯絡起來,七字不成,劍意難出。他的神情間也逐漸出現了淡淡的焦躁神色。又過了片刻,他謹慎著左右掃視一圈,見同行之人心神皆凝於墮淚碑,正在苦苦修行煉化。這才緩緩伸出左掌,瞳孔之間霍然閃過一絲狠厲,右手閃電般伸出一指,仿若刀鋒在左掌掌心狠狠劃下,掌心頓時出現一道巨大傷口,鮮血噴湧而出,血液漸漸將掌心蓋住。

黑衣人雙目微闔,口中默誦法訣,血液開始一點一滴躍入虛空,在空中凝結成一個巨大的神秘符號,血符分為兩道,相交而成乂字,彷彿帶著極其詭異的神秘力量,卻又有幾分凌厲氣息。巨大的血符向墮淚碑緩緩飄去,在眾多碑文前猶豫逡巡片刻,最終轟然落在那枚“自”上。隨著這枚血符融入碑文,黑衣人面色頓時蒼白起來,彷彿這種秘法已然傷及了他的自身血氣根本。

然而,血符有效,讓這名黑衣人精神一振。他顧不得身軀變化,又自屏氣凝神,再度引出體內精血,凝為血符,飄往墮淚碑上,只是這一次的速度比起第一次,更加緩慢。

————

七枚碑文組合,才能組成

真正完整的天地劍意。也不知道當年朱赤鱬大人和哪位頂級劍修大戰而勝,才將這無雙劍意鎮壓墮淚碑中,今朝重見天日,只覺劍意縱橫來去,極盡疏闊豪邁風流。

正當李牧羊為這驚天一劍心神搖曳時刻,背後那座從不離身的劍匣忽然開始輕微震動。當日李山嶽到訪邊關鹿城,李晉棠隨之離開,在離開前曾看了這座劍匣一眼,並且說道:“不蜚則已,一蜚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劍以後不要再出匣了。何時出匣,自有你的定數,自有它的定數。”那座劍匣之內,藏著的便是蕭錦繡所贈的無鋒鐵劍。此劍被李晉棠封印後一直安靜蟄伏,也不知為何,此刻竟然突然覺醒。

難道它的定數便是這橫亙於天地間的驚天一劍?

然而,無鋒鐵劍震動片刻後卻逐漸歸於靜寂,再無聲響,彷彿這一劍的吸引力也僅止於此。

就在此刻,七枚碑文演化的無雙劍意驟然凝為一體,在墮淚碑前化作一柄透明巨劍,逡巡片刻,直奔李牧羊額頭而來,似乎把他當做了不共戴天之敵。李牧羊大驚失色,不過卻沒有察覺到一絲危險氣息,心念之間,只覺得那道劍意所化的巨劍就像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奔向最親密最信任的人。

李牧羊心頭莫名泛起一種情緒:我要當爹了。

此念一起,再難斷絕。他心頭大驚,這又是什麼路子?當爹?

就在他心念劇烈變化時刻,來勢迅疾的透明巨劍忽然極速,像一縷清風,在李牧羊措手不及的情況鑽入身軀,轉眼消失在經脈竅穴之間,不知去了哪裡。

劍意化形入體,李牧羊只覺得心頭掠過一陣清涼。就像仲夏午後,蟬鳴庭外古樹,陽光帶來暑氣和熱烈。從冰窖取一枚隆冬時分存下的冰塊,放入青花彩釉白底瓷碗裡,冰塊和碗輕輕相撞,發出噹噹噹噹的清脆聲響,像小姑娘在開懷大笑,如銀鈴般悅耳動聽。然後,再搬出初夏時節親手封藏的青梅酒罈,啟封就能聞到清冽白酒與濃郁果香的氣味交融。青梅酒斟入白瓷碗中,酒花冒著小泡,打著旋兒,與涼意浸心的冰塊相逢,若人生只如初見,一見之下眉眼皆喜。青梅冰酒,一飲而盡,再不聞庭外蟬鳴,亦不見炙熱暑氣。

就是這樣的舒適感覺,在李牧羊身軀每一處肆意逸散,讓他欲罷不能。

然而這種感覺卻讓他心生警惕,究竟怎麼回事?

觀照識海,一無所獲。再探經脈,一無所獲。

忽然之間,一道脆生生的女童聲音響起:“爹爹,你是在找滄海麼?你是不是在和滄海捉迷藏呢?那你快點來找啊。”聲為小小女童之音,帶著濃濃的未脫稚氣,清清脆脆,可可愛愛,盎然靈氣,躍然而出。

但李牧羊心神中卻如遭雷擊,腦袋開始嗡嗡作響。

什麼爹爹?何來的爹爹?什麼女兒?何來的女兒?

阿拉今年也就虛歲十六,還是一名少年,好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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