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封北霆。
絕望中帶著溫柔。
她忽然崩潰的大哭，終是壓抑不住。
姜橪過來帶她走的時候，她的手還緊緊揪著封北霆的衣服沒有放開。
她張了張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
封北霆微微垂下眼睫不再看她，淚水砸在她的手上，一瞬間的溫熱後便涼的很，彷彿結了冰。
臨走之前，他似乎欲言又止的說了句什麼，她耳邊一直“嗡嗡”地響，所以沒有聽清。
也不再有機會聽清……
姜亦眠來了又走，姜家的車也很快離開，最後只剩下封北霆一個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像一開始時那樣。
垂眸望著自己手裡捏著的戒指，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的苦澀，帶著一層薄薄的霜翳。
這是唯一證明她來過的東西。
多可笑，“不幸”竟成了“倖存”的依據。
將沒有溫度的戒指握進掌心，封北霆一併收起了另一只手兩指間的刀片。
剛剛姜橪過來拉走姜亦眠的那個瞬間，他幾乎下意識的就要出手，那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不在理智的控制範圍之內。
他曾經答應過她，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家人，會和她一起好好守護他們。
可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徹底失控的。
就像四年前那樣，在他全無理智的情況下綁架了她。
但那時他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
屬於他們的一頁書，始終沒有合上，帶著一種芬芳的墨香。
而現在，那一頁書，正在合上……
蘇拂坐在車裡看著不遠處的封北霆，對對講機另一頭的人涼聲道，“撤吧。”
四少不會強行把姜亦眠帶走的。
至少，今晚不會。
*
回姜家的路上，姜亦眠還在哭，無法控制自己、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的大哭。
袁瓊摟著她，怎麼哄都沒有用。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無力。
她從不覺得自己喜歡上封北霆有什麼錯，可她家人這樣做也沒有錯，所以她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
她和他，走進了一個死局。
回到姜家，姜亦眠是被姜橪抱下車的。
她哭暈過去了。
看到她蒼白的一張小臉，袁瓊和姜肅誰都不忍心，可他們也清楚，這個時候誰都不能心軟。
他們想著，姜亦眠從前也是這樣喜歡林司南的，但後來也放棄了，也許時間會沖淡她對封北霆的感情，總有一天她也會放下的。
後來他們才發現，喜歡和愛不一樣。
把姜亦眠放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姜橪就離開了，袁瓊和姜肅留下來陪她。
夜裡，她不知做了什麼噩夢，哭著醒來。
袁瓊將她抱在懷裡輕輕的哄，她沒有完全清醒，閉著眼睛流眼淚，口中喃喃喚著封北霆的名字，聽得袁瓊眉頭愈緊。
姜亦眠醒來就沒再睡下，睜著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望著坐在床邊的父母，啞著嗓子問他們，“爸、媽，無論怎麼樣，你們都不會讓我和封北霆在一起的，是嗎？”
“小眠……”
“即使我以後再也不會喜歡別人，一個人孤獨終老也沒關係？”她不會再像愛他那樣去愛一個人了。
不會試著重新開始，不會試著努力接受。
她的愛情故事，到這裡徹底結局。
袁瓊拿冰袋幫她敷眼睛，深深的嘆了口氣，“說什麼傻話！”
這世上沒有誰永遠離不開誰，時間久了，總會淡忘的。
袁瓊和姜肅那個年代並不流行自由戀愛，大多都是經人介紹，彼此覺得還聊得來雙方家長就會把事情定下來。
他們結婚之初，哪裡來的什麼愛與不愛，最多就是條件合適、彼此有些好感。
所以他們不懂，這世上的感情千般不同，有一種深入骨髓、刻骨銘心的愛，是時間和空間都無法沖淡改變的。
“小眠，媽媽希望你明白，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袁瓊摟著她，眉宇間滿是心疼和化不去的愁緒，“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她喜歡了一個人，而那個男孩子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又曾經殺過人，你會放心把孩子交給他嗎？”
姜亦眠沒回答。
她理解他們作為父母的想法，所以她跟他們回來了。
今晚之前，她或許不該妄言，但今晚之後，她想對於這樣的事她最有發言權。
“媽媽，阻攔是關愛。
沉默，是理解。”
他們愛她，卻從未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她和封北霆的感情。
他們有他們的信仰，可封北霆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則，他們可以不認同他的為人，但不該否認他的感情。
“我可以不帶他回家的……我們搬到外面去住……
不結婚也沒有關係，我不需要那紙證明。”姜亦眠說的急切，緊緊抓著袁瓊的手，試圖說服他們，“媽媽，我只是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本不該是錯的。
“小眠，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對爸爸說過，長大要像爺爺那樣，成為一個大英雄，懲惡揚善，匡扶正義。
這是你當法醫的初衷，你忘了嗎？”
“爸爸……我後悔了……”
不想當大英雄，她只想當他一個人的小惡魔。
*
姜亦眠的話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姜肅和袁瓊並沒有改變決定。
他們幫她向警局請了假，讓她在家裡休息。
他們原本以為她至少要消沉幾天才會漸漸恢復，慢慢打起精神。
可實際上卻是——
她第二天早上就滿血復活了。
素面朝天的一張臉不像昨晚那樣蒼白，白裡透紅帶著光澤，頭髮像平時那樣扎的整齊，眉眼彎彎，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啊？今天早餐只有粥啊？”她拉開椅子坐下，語氣難掩失落，“忽然好想吃肉啊，大伯母咱們中午做肉吃吧。”
“……你、你想吃啥？”
“紅燒獅子頭！”她脆生生的應道，想了想，又似不好意思的補充道，“再來個糖醋排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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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梅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心道這孩子別是弄出病來了吧。
昨晚還哭成那樣呢，怎麼今天就跟沒事兒人似的了。
要不是姜亦眠的眼睛還有點腫，嚴梅都要懷疑她也得了妄想症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心裡也有這樣的疑惑。
“五哥，幫我盛碗粥。”
“……哦、哦。”姜墨如夢初醒，接過碗幫她盛了小半碗。
“怎麼盛這麼一點兒啊……”姜亦眠接過幾口就吃沒了，豪氣的把碗放他面前一放，“哐啷”一聲，“再來一碗，這次多盛點哦。”
姜墨遲疑的拿起碗，這次盛滿了。
無視家人的注視，姜亦眠喝完了粥，又吃了一顆雞蛋，拍了拍鼓鼓的肚子離開餐廳準備上樓。
“小眠……”嚴梅不放心的叫了她一聲，“幹嘛去呀？”
“上樓看個電影啊，困了話還準備再睡個回籠覺。”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她的反應太正常，反而讓大家覺得不正常。
姜墨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幽幽來了一句，“小眠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失憶了？！”
“少胡說八道！”
“我也吃飽了。”姜瀾放下筷子，起身上樓。
見狀，嚴梅奇怪的問了句，“阿瀾你不去上班嗎？”
“我辭職了。”
“啪”地一下，姜灼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辭職？！”
“怎麼忽然辭職了呢？”姜淮他們都震驚了。
心想老四一家剛張羅要辭職，怎麼這小子也悶聲不響的辭職了？
這個問題姜瀾昨晚已經跟自己父母說過了，包括他已經跟蘇拂登記結婚的事情。
他原本沒想在這個時候再給家裡人造成什麼衝擊，但既然話都說到這兒裡，那也就沒必要遮掩了。
他轉過身，淡聲道，“我結婚了，想多點時間培養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