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上一次跟姜準動手是因為自己，這一次是因為她兒子。
她站在姜瀾面前，仰頭看著姜準，“他犯了錯，你打他，那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養不教，父之過’，打他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打自己？”
姜準摸著自己被扇的熱辣辣的臉，咽了下口水。
二十多年過去了，餘威猶存。
方媛轉身看著姜瀾被打紅的臉頰，眉頭微蹙，“媽去給你煮個雞蛋揉一揉。”
“幫……幫我也煮一個……”姜準可憐兮兮的說道。
方媛沒理他，繼續對姜瀾說，“去給你四叔四嬸道歉。”
話落，她就去了廚房。
姜瀾走到姜肅和袁瓊面前，淡聲道，“四叔、四嬸，對不起，儘管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即使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選擇幫小眠離開。
我知道這件事情有四嬸您和四叔在，輪不到我插手，只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而我的立場，是小眠的哥哥。”
也許是因為他比他們都更早瞭解到封北霆的底細，也許是因為他在翻閱蘇拂那本小說的時候透過她的描寫窺探到了封北霆的內心，又或許，他只是單純相信他妹妹的眼光。
她喜歡的人，總歸是有她喜歡的原因，也有值得她喜歡的存在。
曾經的林司南是，如今的封北霆更是。
姜肅和袁瓊都沒說什麼，他們並不是喜歡隨便遷怒別人的人，姜瀾這樣做也只是因為他覺得那麼做是對小眠好。
何況她人都已經跑了，他們說姜瀾也沒用。
“阿灼，你跟我把小眠接回來。”
“好。”
“等一下！”姜肅忽然又叫住了他。
他想著姜灼脾氣火爆，就這麼過去如果跟封北霆對上指不定又鬧成什麼樣子呢，“算了，還是阿橪跟我去吧。”
“我也去。”袁瓊上前一步。
“嗯。”
幾人匆忙離開別墅趕去警局，姜墨瞧著，眉頭皺了皺，也忍不住邁出了腳步，卻被姜瀾攔住。
他只是攔了他一下，很快就收回手，動作細微的沒讓其他人發覺。
姜墨疑惑的看向他，卻見他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他站在小眠這邊家裡人都知道了，這種情況下如果小眠被帶回來他能幫她的實在有限，可姜墨就不一樣了，他還沒暴露，還是悄悄眯著比較好。
姜墨雖然不懂姜瀾什麼意思，但想著他也是選擇幫姜亦眠的，於是就聽話的沒有動，焦躁的等著訊息，心情很複雜。
他希望小眠開心，卻又不希望她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跟封北霆私奔……
*
警局門口。
封北霆靠站在路燈下，一隻手插在西褲口袋裡，頭微微低垂著。
他身上只有那套單薄的西裝，不過他好像感覺不到寒冷似的，保持著那個姿勢始終沒有變過。
旁邊走過兩個女孩子，目光忍不住往他身上飄。
“誒，他怎麼還站在那兒？”短頭髮的姑娘緊了緊圍脖，和身邊的同伴小聲嘀咕。
她們剛剛去吃飯路過這兒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男人，因為實在太好看，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本以為只是匆匆一面，沒想到她們火鍋都燙完了這位小哥哥居然還沒走！
“他是不是喝多了？”之前看著還挺精神的，視線一直落在馬路上盯著車流，似乎是想打車，這會兒卻垂下了頭，沒什麼生氣的樣子。
“我怎麼知道！”
“要不去問問吧……”
短髮女孩兒說著，猶豫著朝封北霆走去。
視線裡忽然出現一雙女士的鞋，封北霆原本黯淡的眸光豁然亮起，他猛地抬頭，那雙琥珀色的眸中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小姑娘看愣了。
好、好漂亮的眼睛啊……
封北霆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不是眠眠。
這個認知，讓他發亮的眸子再次歸於平寂。
“那個……你沒事兒吧……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小姑娘怯怯的，本是一番好意，誰知封北霆再次垂下了頭，低聲道，“滾！”
無緣無故被罵，小姑娘丟下一句“神經病”就拉著同伴快步走開了。
封北霆垂著眸，覺得耳邊的車聲都少了不少。
A市是個不夜城，所以黎明總是會來的。
眠眠……
也總是會來的。
才這樣想，一抹黑色忽然閃到他面前，有什麼撲進了他的懷裡，腰被一雙手臂緊緊抱住，那樣用力。
他怔住，忘了反應。
姜亦眠將臉埋進他懷裡，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對不起，我好像總是遲到。”
“……沒關係。”你來了就好。
封北霆回抱住她，想用力又不敢用力，怕摟到滿懷冰冷的空氣。
他已經快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眠眠，對不起，我把我們的訂婚典禮搞砸了。”
所有的事，都搞砸了。
不再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感覺到了他的僵硬，姜亦眠蹙眉，感受著他冰冷的懷抱，她心口一澀，眼眶泛紅，一整晚的愧疚和感動，都在此時了。
“封北霆……我喜歡你……”最喜歡的就是你。
喜歡到，只要一想到我家裡人沒辦法接受你，就不禁萌生出各種偏激的想法陪你一起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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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到，不要正義、不要真相，只要你。
姜亦眠眼淚掉的兇，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但封北霆知道她哭了。
扣在她肩上的手猛地收緊，他沉眸，瀲灩的眸中閃著水光，隱隱泛紅。
細密的眼睫微微垂下，一滴淚掉在了姜亦眠的肩上。
有許多事，是在一瞬間想明白的。
眠眠……
原來愛我，讓你這樣左右為難。
你從前說，在我和姜家之間會選擇後者，我聽了很難過，不懂這句話的背後是你撕開了自己的一顆心，一分為二給了我。
你捂著傷口對我說，你喜歡我，但沒辦法選擇我。
現在我懂了。
選擇放手的那種愛，不是大度成全，而是窮途末路後的無奈妥協。
姜家和他，如今已經無法在她身邊共存。
他愛她，從來也不忍心、更不想傷害她，可他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他的愛，於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害她夾在自己和家人之間，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吱——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了姜瀾的車後面。
姜肅他們下了車，站在不遠處看著路燈下相擁的兩人。
封北霆察覺到了他們，不過沒有放開姜亦眠。
“小眠，跟媽媽回家。”袁瓊皺著眉頭開口。
她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姜亦眠聽到了。
身子猛地一僵，圈在封北霆腰上的手攥緊了他的西裝，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
不過封北霆並沒有因此感到開心。
她越是猶豫，內心越是掙扎痛苦，他就越心疼。
在這等她的時候他就料到了會走到這一步，不是沒想過直接將人擄走，甚至街角那裡就有隨時準備動手的人。
他要帶她走，姜家的人根本就攔不住。
可帶她走之後呢？
那顆心還是裂成了兩半，可他哪裡捨得那麼對她。
那是他的眠眠啊……
“小眠，跟我們回去。”姜肅沉聲開口，“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我們都可以當做不知道。”
十四年前的事他們會保持沉默，祁彥被打傷的事他們也會幫忙壓下去，這是對封北霆的感激。
他救了他們的女兒，他們理應道謝。
不過他們的工作本不該讓他們做出這樣荒唐的決定，所以來時的路上他們夫妻倆已經想好了，明天就會向各自的單位遞交辭職信。
他們可以為了女兒放棄信仰，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同意她和封北霆在一起。
姜亦眠哭的愈兇，肩膀輕輕的抖。
封北霆捧起她掛滿淚水的一張臉，忽然低下頭，微涼的唇吻住她，一隻手向下握住了她的，輕輕摘下了她中指上的訂婚戒指。
“封北霆！”姜亦眠一驚，戒指卻已經離了手，滑出指尖。
薄唇輕輕勾著，他笑的一如初見，眼淚卻一滴滴的往下掉，溫柔道，“姜亦眠，我們分手吧。”
眠眠，我知道的。
知道你愛我，知道你不想傷害我。
因為知道，所以分手也由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