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性很好,小子,不用你提醒。她必須儘快適應,否則屋頂就不是我們最該擔心的事了。聖女大人,你又大驚小怪什麼?”

“有東西在靠近我。”

“多半是空氣,或者水分。想想它們離你而去的時候罷,你會懷念的。那麼,喬伊。”巫師冷淡地說,“能把蟲子和她弄走嗎?我不建議你拿珍貴的樣本當沙子玩。”

“如果你願意讓它們在你身上繁殖,或許也沒那麼珍貴。”

“聽起來你把它當跳蚤。不過我指的是杜伊琳。”

“從她開始。”喬伊建議,“她不會尖叫。”

“她不合適。我先前試過。夠了,喬伊,你什麼時候能專心於你的活,將其他事交給行家?見鬼,把她放在後面就行。現在沒人和你搶位置了。”

和雷戈一樣,此時的蒼之聖女一定滿心疑慮。“你們要幹嘛?”噪音波浪般起落。他能想象森林精靈邊後退邊抱緊手臂,袖子和肩膀摩擦。“是……什麼東西?他在幹什麼?”

“不,別管了。它們不屬於今天的專案。能先迴避嗎,女士?”

“我正想這麼做……那是湖之詩?你還原了它。”

“很遺憾,我們尚未成功。某人對其中的主要成分嚴重過敏。”

一陣沉默。雷戈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它聽起來似乎是種魔藥。很快,森林聖女的話驗證了猜測。“我敢說,你們不是從我的描述中得到配方的。沒人可以憑效果推斷魔藥的材料,神秘沒有規律。”

“就是這樣。既然神秘沒規律,我們也不用非得依靠配方獲得成品。魔法能達成同等效果。”

精靈聖女的聲音充滿不可思議:“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職業?”

“當然,而且他就在你眼前。你以為我幹嘛要成為聖堂巫師?生在一個大家族,人總得發揮長處。幹不擅長的工作會帶來麻煩,甚至最後落得你這樣的下場。”

“這麼說,你不喜歡做聖堂巫師?”

“我想做銀歌騎士。”伯納爾德·斯特林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雷戈不禁停下腳步。“真荒唐。可誰都有年輕時候。”他的語調旋即恢復平淡。“反正人們回憶過去永遠都顯老。不過自然精靈的青春更久,壽命更長,能隨便揮霍。”

“別擔心,我不會揮霍在這兒。”窸窸窣窣。氣流擦過布帛。對面忽然落針可聞,靜默如午夜。蒼之聖女再沒有開口,巫師也沒說話。至於隊長,他的聲音很早就消失了。

雷戈立刻結束了魔法。他不知道伯納爾德是否發現了她身上的花梗。比起先前長篇大論的神秘學研討,這次得到的資訊算是有了點價值。雷戈很想折回井口瞧瞧喬伊是否還在處理屍體,但仔細考慮後,他沒這麼做。我必須裝作一無所知,雷戈心想,這很重要。

井底有股異味,但總體來說還算乾淨。這多虧先前的冰凍魔法。雷戈把武器握在手裡,提防可能出現的陷阱。銀歌騎士決不會內訌,但喬伊明顯不希望更多人瞭解巫師的秘密。井底會發生什麼?一場塌方?窒息?還是急流?雷戈滿懷警惕,因此當他安然無恙地爬上另一處井口時,不禁大為驚奇。

或許死亡會在這裡等我。雷戈曾試圖藉助井鎖把自己拉出井口,結果地上只有斷裂的繩子,截斷處被火燻黑。這裡的水比冰塊多,無疑發生過戰鬥。最後他不得不用匕首扎進石頭的縫隙,在一片灰燼中探出頭。他聽見焚燒的嗶啵聲,嗅到血的氣味,但感到的更多的是寒冷。外面竟然比井裡更冷。

“喬伊?”某人推開門。照實說,那只是一塊能阻擋視線的破爛木板,但它的確起到了作用。

“是我。”雷戈的目光從冰雪覆蓋的庭院中央移開。“隊長回去了。我帶來了毒素的解藥,波加特在哪兒?”千萬別死了。奧庫斯死於毒素的偷襲,其他人因此早做了防備,但這種防備是可以透過外力解除的。戰鬥消耗魔力,神秘度也將隨之削弱。“他還好嗎?”

“很難說。我想這得取決於某位小姐的心情。”尤利爾的神色並不焦急,看來問題不大。“阿內絲正在幫他控制那些蟲子。”

她能做到?“毒素起反應了?”

“還沒有。不過他覺得自己狀態很好,決定配合她的實驗。你認為把實驗和風險連在一起是正常人的看法嗎?我懷疑蟲子正在啃我的腦子,不是他的。噢,你快去罷。”

見到波加特時,他果然生龍活虎。水妖精阿內絲看見他就打算逃出門去,但最終故作鎮定地讓到一旁。“我在屋裡也能聽見尤利爾的抱怨。”他說,“這孩子被我嚇著了。”

雷戈將藥瓶遞給他。“你們在實驗什麼?”

“阿內絲想知道她能不能將同族的毒素驅趕出去。水妖精的小蟲只有飼養者能控制,這是常識。但阿內絲是個初源。”

“在莊園時她沒提過。”雷戈指出。

“哈!當時她嚇慘了,壓根沒想這麼多。常識總會誤導人。”

“常識總會引導人。”雷戈糾正,“我不否認這位阿內絲小姐想透過抑制毒素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以便讓我們釋放她的同伴。若我猜得不錯,每個水妖精都會驅使毒蟲。”

暗示實在明顯,連阿內絲也能聽得懂。她有點氣憤,但表現出來的舉動只有咬緊下嘴唇。“尤利爾答應幫她放人。”波加特把藥瓶放到一旁。“但在實驗這件事上,他和你看法一致。”

“沒錯。我認為將實驗和風險聯絡在一起是天經地義。”雷戈說,“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嘗試或許值得……但不是現在。”

“我用不著了。她成功抓住了那些小蟲。阿內絲,這是什麼原理?如果你願意分享給那些巫師,沒準他們也會站在你這邊。”

雷戈弄不清他們為什麼對這種微末枝節這麼執著。但阿內絲卻回答:“不是我的能力。突然之間,那些小蟲就聽我指揮了。我想。”她稍微停頓,“是因為哥菲兒已經死了。”

雷戈沒明白:“蟲子自由了?”

“自由的毒蟲會殺人,雷戈。殺死哥菲兒是解決蟲子的方法,但她的屍體沒用。”波加特把瓶子倒空,“救了我們的是阿內絲……還有喬伊。”

“什麼意思?”尤利爾猛關上門,那塊木板在大力下折斷,上半截飛過花園邊的小徑。“抱歉,但別怪我偷聽。這裡的隔音效果差得離譜。”

“我不知道。”阿內絲回答了他,“我只是看見他將蟲子趕出來,裝進一隻口袋。它們休眠了。這不是蟲子自己的意願,他能命令它們。”

看來喬伊和斯特林提到的蟲子果然就是水妖精的毒素,雷戈心想。

“他怎麼做到的?”

“沒人解釋,我也不知道。”阿內絲可以知曉過去的一切事情,但喬伊沒有在獨處時自言自語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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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教士轉向波加特:“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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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的,尤利爾。不過你們都不介意這東西麼?”老騎士指指解藥瓶,“你們吃了水妖精的屍體。”

雷戈的臉色難看起來。

“那只是水而已。”阿內絲說。

他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你們遭遇了敵人?為什麼隊長沒帶他們回去?”

“他們在他離開後才找來,是哥菲兒和施蒂克斯的援軍。”

雷戈皺眉。“在他離開後?”房屋經歷火焚,倒沒什麼奇怪。但敵人顯然受困於冰凍,他下意識認為那是喬伊的魔法。

“尤利爾會一點類似的魔法。”波加特揮揮手,“當然,我確信不止‘一點’。不過我們有比探求同伴秘密更重要的事情。施蒂克斯帶來他的初源同伴,其中有個自然精靈。尤利爾審問過她,發現她是來找他們的聖女。”

“聖瓦羅蘭的人?”

“很難判斷。”波加特與那傳教士對視了一眼。“那個自然精靈是奧雷尼亞人。她身上有某位領主的‘許可’。”

在從喬伊口中得知莊園僕人的來歷前,雷戈一定聽不明白。“你指的不會是標記吧?”

波加特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她曾經是奴隸。”他摸摸鬍子,“如今成了奴隸主。世事無常。不是麼?難怪哥菲兒能精確投放毒素。他們依靠奴隸找到了我們。”

……

雷戈心事重重地帶著波加特和尤利爾從水井返回。如果他再多問幾句,沒準就能察覺施蒂克斯反擊的原因。但既然波加特保持沉默,尤利爾也沒必要指出。他們都是銀歌騎士,決不可能背叛帝國。學徒意識到,出現的疑團或多或少都聯絡在喬伊身上,而他不會為我解惑。

導師等在井外,腳下是新填的土。蒼之聖女帕爾蘇爾靠在一棵楓樹下,目光定定地扎在柵欄上。想到那個臉上有刺青的女性精靈,尤利爾不禁猜測她是否在考慮逃跑計劃。

“這是你的族人?”

“多半是我的仇人。不過我現在不確定了,她很可能不計前嫌,援手幫助我保護森林的秘密。”

“你該接受她的幫助。”導師譏諷了一句,將注意力轉移到阿內絲身上。他的眼神有點可怕。“姬麗在大廳,你可以帶她滾蛋了。”

“可是,古爾沙和奇朗……”

“也許他們會有逃出巫師的手掌心的那天。”喬伊事不關己地說,“斯特林不在乎到手的初源來自哪兒。”他的聲音放輕,卻更具威脅。“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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