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起簾落間,一股子奇特的幽香隨著女子身姿晃動而四散蔓延,傅驪駱抬手掩了掩口鼻,顰眉看向坐在湛青絨毯上的紅衣女子。

一身豔麗大紅色的裙衫緊緊束在女子玲瓏的腰身上,那凹凸有致的身形纖纖嫋嫋,杏仁般嫵媚狹長的雙眸仿若蓄了一汪清泉,眸光盈盈間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似會勾人魂魄般的柔媚。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小小的瓊鼻挺立著,鼻尖處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更添媚態,唯一略顯突兀的是那紅豔豔的唇,小圓而又豐厚,她抿唇說話間,那唇上的皮肉淺淺上翻,略帶幾分風塵之氣。

“芊兒,怎的這會子有時間來看我這個老太婆?”軟榻上的梅老夫人坐正身子,伸手握著謝芊芊冰涼的小手,摩挲著她瑩白指腹中薄薄的繭子,眼底一片心疼:“你那繡房就你一個人打點麼?千萬別太累著啊!”

“外祖母放心,芊芊不累。”謝芊芊上前摟了摟梅老夫人的肩頭,一雙美目也漸漸通紅,好似要淌下淚來:“繡房的活計倒也不累,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爹孃....”

梅老夫人早已泣不成聲,一把抱住謝芊芊的腰際嚎哭起來:“想起你娘,我這顆心就疼的受不住啊!”梅老夫人撫著心口,老淚縱橫的抱著謝芊芊慟哭。

眾人都紅了眼眶,忙的垂首抹淚。

話說這謝芊芊的母親並非梅老夫人親生,是從一個遠方親戚那抱養的,梅老夫人那會子剛嫁給古兮的祖父,時任濱州刺史的古大人,但因二年後都未生育,她身為妾室又沒有生養,梅老夫人當時特別焦慮,故而抱養了謝芊芊的母親。

說來也怪,自從有了謝芊芊的母親,她次年就懷上了珠胎,不足十月便誕下了一個男嬰,也就是現在的二房老爺。

雖然有了自己的親生子,但對於當時抱養的女嬰,梅老夫人當時還是一樣的視如己出,等到那少女豆蔻年華便做主把她許給了世代簪纓的安都謝家,剛嫁過去的幾年那謝家頗得聖恩,小兩口也伉儷情深,日子倒也過的順遂。

可就在芊芊十一歲那年,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時任安都刺史的謝景亮和其夫人在上京路上被流寇斬殺,遠在安都的芊芊也一夜不知所蹤。

梅老夫人和古錢苦苦尋覓了多年,終於在一家繡房找到了她,不過她已經是繡房的當家老闆了。

傅驪駱睨著梅老夫人神情哀痛的樣子,終是有些不忍,提裙信步上前淺笑:“老夫人不必過於哀痛,姑爹姑母雖已仙逝,但好歹芊芊表姐能伴你膝下,也算是福氣滿滿了。”

說著說著,傅驪駱一雙水眸也變的通紅,心裡的傷口又逐漸裂開,好似要淌出血來,想起寧西侯府幾百條人命,想起鶼鰈情深的父母,還有那早亡的年僅不到八歲的妹妹,傅驪駱恨不得把那對窩在東宮的狗男女撕成碎片。

“這位是?”謝芊芊抬起淚痕遍佈的小臉,黑漆漆的眸子上下打量著眼前容貌絕色的少女。

梅老夫人拉過潑墨大引枕靠在後腰,抬眼嬉笑著拉著傅驪駱的手,擱在謝芊芊的手背:芊兒,這是兮兒呀,你們小時候不是最要好麼?”

謝芊芊楞了一會,倏然抬眸嬌笑:“記得記得,兮兒長的越發的嬌豔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了。”

說著又拉著傅驪駱的手,笑的似三月的春風般和煦:“兮妹妹要是平常在府裡待的煩悶,可以去春秀巷的飛絮繡房找我解悶。”謝芊芊略顯肥厚的豐唇向上翻起,白如貝子般的牙齒齊齊整整的露了出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只那抬手撥動間帶出的香氣惹的傅驪駱俏臉微蕩。

雖不喜謝芊芊身上的那股子香氣,但傅驪駱面上還是淡淡的掛著笑意,不露痕跡的抽回細手,梨渦淺淺道:“謝謝姐姐,往後定去叨嘮。”

“芊芊幾時從大洲關隘搬到這京都的?”

旁坐上剛還一臉訕紅的二房妾室陳氏因先前傅驪駱一口一口姨娘,說的她一直垂眸喪氣,這會子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剛來的謝芊芊身上,不免也跟著搭起話來。

“芊兒三個月前就來了京都。”梅老夫人率先開口,抬手把手裡暖烘烘的赤銅暖爐塞進謝芊芊掌心。

傅驪駱垂目擋下眼中迅速凝結下的水汽,只側目輕啟唇瓣嗔怪道:“芊兒姐姐三個月前就來了京都,為何不來府上坐坐?”

嘴上淺笑著嗔怪,傅驪駱心裡卻在起疑,這謝芊芊三個月前就來了京都,為何一直不來府上拜訪,可見古兮與她的情分也不是很深。

梅老夫人見傅驪駱語氣裡有責怪謝芊芊之意,不免出口解釋:“芊兒性子獨立,況且她亦早就寫信告訴了我,兮兒你就別怪你姐姐了。”

傅驪駱伸手接過蔓蘿遞上來的小手爐,眼眸如梨花般淨透明亮:“老夫人說哪裡的話,我怎會怪芊芊姐姐,我不過是見著姐姐看著親切,想她常來府上走動走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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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的梅老夫人心悅不已,拿起圓案上滾熱的茶盞放到謝芊芊手心:“芊兒也別太念著過去,你娘知道你現在過的好好的,九泉之下也該安心了。”說著又拿起帕子替謝芊芊拭去眼角的淚花,自己又淌下淚來:“你既然來到了京都,也別一個人悶著,平常也常來這裡走走,想必你兮兒妹妹還有你舅父也會高興。”

謝芊芊輕輕啜泣著抹淚,一張小臉像紅豔入骨的芍藥花。

梅老夫人又哀嘆了一聲道:“雖說你母親不是我親生,但我卻把她看的比親生的還親,還記得那年....”

“母親,好好的又提那些不開心的做什麼!”二房嫡夫人忙的淺笑著上前打斷梅老夫人的話語,又端起謝芊芊面如凝脂般的小臉:“芊兒也別太傷心了,你娘在地下也想你開心不是!”

“唉!都是我的不是,不提不提..”梅老夫人抬手幫謝芊芊拂去鬢角的碎髮,一臉慈愛的看著她吃茶。

傅驪駱終於理清了這謝芊芊的來歷,原來謝芊芊母親不是古兮的親姑母,也難怪古錢平常也沒有提過這位謝芊芊,蔓蘿更是沒有說過,合著根本就沒有血親關係嘛!

但回頭一想這謝芊芊也是個可憐之人,全家上下就獨盛她一人,但說到底還留有一個活生生的軀體連帶著鮮活的靈魂,不像自己只剩一抹幽魂借居在別人身上,想到這諾大險惡的人世間只剩自己這一抹幽魂飄蕩,傅驪駱心底驀然升起陣陣荒涼。

兩行清淚順著她白皙潤滑的鬢腮處悄然滑落,像暗夜星空中飄渺空靈的流星。

一旁吃茶嫻靜不語的謝芊芊,見傅驪駱無聲的垂淚,忙的伸手扯她衣袖:“兮兒妹妹怎的哭了?”

傅驪駱怔了怔,偏頭抹去面上的溼滑,勾唇淺笑著回眸:“都是老夫人,好好的提那去世的姑母,害我好生難過!”

俏生生帶著嬌憨的聲音聽著讓人心裡倒也爽朗了不少。

梅老夫人乾咳了幾聲,面色舒展了不少:“唉!不說了不說了,兮兒和芊兒也不許再哭了。”

說著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李嬤嬤過來喊眾人去後院用飯..

大家夥挑起捲簾門一瞧,院裡庭中到處都是白茫茫的,鵝毛般的大雪搓綿扯絮般的紛紛揚揚。

眾人忙拿起門框犄角處備好的雪披搭在肩上,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傅驪駱只覺得心口一陣鈍痛,八年前的那夜那雪也這麼白這麼大...

突然喉嚨湧出一絲腥甜,庭外白的刺眼的光芒讓她睜不開眼眸,傅驪駱木然的靠在蔓蘿肩頭,一張小臉比雪景還白上幾分。

“兮兒妹妹可是哪裡不適?”謝芊芊忽然回眸尋她,繞過紅木漆柱提裙拐了過來,滿臉憂色的去撫傅驪駱顫抖的肩頭:“妹妹...兮妹妹...”

傅驪駱垂首窩在蔓蘿懷裡,拿帕子堵住唇瓣,倏的吐出那滿嘴的腥紅,卷著眉心抬眼淺笑:“芊兒姐姐不必擔心,我沒事,只是剛猛的被風侵了,頭有些疼。”

謝芊芊瞅了瞅雪白如畫的庭院,看那絮子般大雪飛揚,裹了裹身上略顯單薄的紗衣,揚唇淺笑:“是呢!這風雪說來就來,也沒個預兆。”又伸手摸了摸傅驪駱微涼的額頭,看著蔓蘿道:“快扶你家小姐先回房休息吧!”

蔓蘿點頭應是。

“芊兒姐姐抱歉了。”傅驪駱抬起小臉,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本來你來府裡做客,我定是要作陪用膳的,但這會子身子實在...”

謝芊芊看著傅驪駱忽然一副孱弱綿綿的樣子,哪裡還有先前的伶俐模樣,心底閃過一絲疑惑,只淺淺勾笑道:“無妨!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先去那邊用膳,飯後去看你。”

說著抬腳就沿著眾人踏過的腳印跟了上去...

大風夾著刀子似的大雪飄在傅驪駱瑩白的小臉,她騰的抬手掩面,慌亂的一把推開跟前的蔓蘿,驟然勾腰,扶住漆紅的廊柱噴出一口殷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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