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撥廊廡處懸著的青竹絲莢挑子,傅驪駱不覺挑眉,心下在計算著。

上官林煙見她眉間深鎖,不禁笑著上前挽她的手:“依著兮兒的法子,每日讓婢子幫著給依兒活動活動筋骨,還別說,真真是管用極了,今兒晨起,聽近身服侍的小丫頭來報,說是她晨起給依兒淨面的時候,發覺依兒的手指有在動呢!”

親暱的拍了拍傅驪駱的手背,上官林煙面露喜色的又道:“照這樣下去,沒準我的依兒很快就能好起來了。說來真是多虧了兮兒你了,侯爺和老夫人聽聞也甚是感激你。”

先前見那竇大將軍執意要同依兒退婚,改求娶這大冢宰府的嫡女,侯府的主母上官林煙氣的是兩眼冒火,恨不能跑去撕了她的肉來吃!背後更是沒少編排她!這現如今見她能為軒轅依行醫看診,這上官林煙心下的那股子怨氣,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上官林煙如今一門心思只想著自己的女兒,能在此少女的妙手下好起來,旁的她都一點都不記恨了。

“侯夫人莫要客氣,我同夫人一樣都想依兒小姐能早些好起來。”眼尾微翹,她笑著入內室裡頭。

“姑母。”坐在紅木圓案邊上的藍衣少女朝傅驪駱剜了一眼,隨即朝後頭的上官林煙看去,她邊上的綠衫男子只眼神痴迷的盯著近身床榻的絕色少女,久久回不了神。

上官林煙撫著腕上的碧玉鐲子,含笑著去看圓案旁的兄妹倆,“明兒和淳兒快些去後院用些飯吧!在這守了依兒多時,莫要累著了!”

上官明若笑顏如花的頷首,轉眸去拉坐著默聲的哥哥上官淳,見他神色痴迷,兩眼呆愣的望著拔步床邊引針看診的“女大夫”,上官明若含恨抬手去捏自家哥哥的胳膊,嘴裡忿忿道了聲“狐媚”。

聲調雖不大,但在場的眾人皆聽的清清楚楚。

傅驪駱嗤笑一聲,微垂了眼簾,鴉羽般的長睫半掩住淺眸,她專心致志的繼續行針。

從剛一進門,傅驪駱就接收到了這藍衣少女憤恨的目光,細細思忖了好一會,傅驪駱才想起來這女子是誰!可不是在魏國公府祝少卿席面上同自己針鋒相對的上官明若麼!說到底這上官明若也是個空有腦子的呆笨之人,在魏國公府被那心機頗深的祝少卿當槍使了好幾回,她還不自省!

這如今倒是跟自己槓上了!

真是可笑的很!

侯在傅驪駱邊上的蔓蘿早已瞪圓了一雙杏眼,恨不得撕爛了上官明若那一張臭嘴。

“明兒你這丫頭胡說什麼!還不趕緊下去!”上官林煙朝神色淡淡的傅驪駱望了望,遂冷眼去瞪混不吝的上官明若,虧的自己先前還覺得這孩子伶俐機敏,現下看來也是個不肖事的,上官林煙抽了抽嘴角,又朝上官明若身旁的上官淳看去,原本正人君子般的好男兒,時下卻像個登徒子似的兩眼發光的盯著行診的少女看呆了去,輕咳了二聲,上官林煙氣的眼圈兒發紅,抬手拍了一把紅木圓案,她怒斥吼道:“都滾下去!”

坐在玫瑰宮椅上的兄妹倆駭了一愣。

上官淳驟然回神,朝滿臉惱怒的上官林煙瞥了一眼,方忙的去扯上官明若的手袖。

“姑母...”猛的被上官林煙一番大斥,上官明若嘟著紅唇難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姑母何時這般對自己疾言厲色過,便是小時候不小心把依兒妹妹撞到了摔傷了手臂,也沒見姑母這樣子發過怒。今兒她居然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這般下自己的臉面,心裡想著覺得甚是委屈,上官明若惱著面兒哭著就奔了出去。

一旁的上官淳無措的看向面色陰鬱的上官林煙,在看到她冷凝的眸光時,便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悄然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那榻旁清冷的側顏,咬了咬牙,上官淳也退了出去。

厭棄的朝上官淳壯碩的背影看了看,上官林煙心下生寒。

還以為淳兒那孩子是個實心眼的,時下瞧著卻是個舉止輕浮的,這樣的人怎會一心一意對自己的依兒好!幸而自己的依兒還未過門,不然真是為時已晚!待侯爺從宮裡頭回來,依兒的婚事還得從長計議,切不可貿然就把她許給上官淳!

上官林煙扶額暗忖。

心下漸涼。

真真是看走了眼!

心底裡把上官淳狠狠鄙棄了一番,上官林煙忙的穩了心神,轉身湊到專心引針的傅驪駱跟前,甚是抱歉的撫手道:“兮兒,那明兒的話你切莫往心裡頭去!她是個混不吝,等回頭我再教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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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輕抬,把插在軒轅依左腕上的纖長銀針取下,傅驪駱笑著搖頭:“嘴巴長在她身上,她要編排些什麼,總歸我也沒法子堵她的嘴,隨她便是了!”

聞言,上官林煙騰的訕紅了臉面。

前陣子那些個編排人的話,自己著實也說了不少!

讓立在身側的蔓蘿把香案上的銀針收進漆木錦盒,傅驪駱抬眸去看上官林煙微囧的面色,“依兒小姐近來神色倒比先前好了很多!脈細也比前時穩了好許,我前日研製了些舒筋活絡、同氣血的丸藥,且每日早晚各兩次用溫水化開服侍她服下,想必對依兒小姐的身子有進益。”說罷讓侯在床腳處的洪嬤嬤把包好的五彩漆盒拿上來遞到香案上。

“好孩子!虧的你這般上心!”上官林煙點頭應下,柔著心腸拉傅驪駱的手:“等依兒身子骨日後好利索了,我定帶她上門向你致謝!”

上官林煙感念至深,她是悔之又悔!自己千不該萬不該那般詆譭她的清譽!

眼睫輕凝,傅驪駱淺笑著告辭,“家中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上官林煙笑著送她出門,不在話下。

從侯府出來坐上馬車,傅驪駱便睏倦的不行,撿了個舒服的姿勢小睡了會,一路徑直回了府。

“小姐竟那般好性兒!也不同那刻薄女子分辨分辨!”蔓蘿氣鼓鼓的扁嘴,想起在侯府時那上官明若可惡的嘴臉,她就氣的肝兒疼。

“你都說她是個刻薄的,我又犯得著跟她分辨什麼!清者自清,我委實不屑的同她說話。”褪下披風遞給身後的洪嬤嬤,傅驪駱柳眉微蹙著望花廳行去。

說來也是好笑,自己同那上官明若區區兩面之緣她竟對自己有那般深的敵意,可見是有多少張嘴在背後編排自己的不是!

但眾人的心中總歸是有一桿秤在,日子長了,便也會看的清透。

一縷細風打穿堂吹過來,卷.asxs.點溼冷拂過傅驪駱的面頰,臉色一舒,她打著倦意過了垂花門,徑直往東邊的花廳行去。

“大小姐今兒起的那樣早,現下不如先去房間小睡會。”洪嬤嬤抬眼去她眼底的青黑,心下很是心疼。大小姐是個頂幹練厲害的,但說來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閨閣女兒家,老爺不在的這段時日,大小姐不但要主著府中各項事宜,便是外頭的那些個雜七雜八的閒事也來叨擾她,近幾日事情更是繁雜,眼見著自家小姐珠玉似的面上漾著青黑,洪嬤嬤著實是心疼的緊!

揉著眉心搖頭,傅驪駱隨身跨上青石鋪就的廊階,揚笑著道:“嬤嬤你和蔓蘿先回院子吧!我先去給父親請安。”

古錢離家已有數月,如今回來,想必有很多話跟自己說。

心想著,傅驪駱便疾步入了雀門子。

“老爺,大小姐來了。”侯在楠木案的李嬤嬤擱了手上的白瓷蘭釉茶壺,打眼朝廊道裡纖柔的身姿看過去。想不到她前頭剛把大小姐去侯府行診的事情告訴老爺,小姐竟這般腳步快的家來了。

可見是個行事極其利索穩健的!

古錢著一身深紫官袍坐在檀木椅上吃茶,聞聲便捧著茶碗去看徐徐上前的傅驪駱,眯著眼睛笑道:“我家兮兒果真是進益了,那永定侯府高門顯貴,像軒轅丹青那般自視清高的一個人竟也下帖來請兮兒過府行診,看來那些傳言不假,兮兒的醫術果真是高妙!”古錢甚是得意的捋著半白的鬍鬚頷首。

想起蜀江衙司總輔當眾誇她的那襲話,古錢真是自豪的緊!

且當他得知那高妙的治疫之法是出自於她一個小女子之手時,這古錢除了震撼,他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在想,若是他故去的愛妻沈星若知曉他們的女兒這般有出息,定然會欣慰極了。

看古錢欣然的面色,傅驪駱含笑著在他身旁的梨木椅上坐定,伸手接過李嬤嬤遞上的茶盞,她顰眉去看古錢黑瘦的面頰,“父親在蜀江受苦了,不過總算是雨過天晴,現在蜀江錦州一帶的疫情總算是解除了,父親也可好生在家中休養休養。”

黑眸深凝,古錢甚是慚愧的擺手:“為父賑疫無功而返,心下很是慚愧。明日入宮面聖,實在是有愧於陛下啊!”

為官幾十載,他雖一直兢兢業恪守盡忠,但礙於自身能力不足,很多事情辦起來力不從心,這賑疫一事,更是辦的極其糟糕。自己位居高位,朝廷中有多少雙厲眼在盯著自己的功過,況且那聖上又最是個恩威並施的,細細想來,這古錢委實是惶恐的緊!

心下慮著,古錢捧茶碗的手都微顫了起來。

側眸去看戰戰兢兢的古錢,傅驪駱沉聲安慰道:“父親莫要過於憂慮,聖上既已準您回京述職,想必他定然不會苛責於您。”

北皇宇文凌雍那個人生性善變,傅驪駱這般勸慰,實則是為了安古錢的心,明日那宇文凌雍是何態度,亦只能讓古錢自求多福了。

僵硬的神情稍有緩和,古錢低頭啜了口熱茶:“竇大將軍也是這麼說,但為父真是心中有愧啊!”

想起之前自己對那男子還頗有微詞,古錢就羞惱的慌,此番若不是竇驍揚在御前替自己求情,自己指不定還要窩在那蜀江好幾月為那賑疫的事情善後!

“竇大將軍今兒來過?”睜圓了眼,傅驪駱回眸去看身側奉茶的李嬤嬤。

李嬤嬤笑著頷首。

古錢擱了茶碗,背手踱到雕花窗下,窗外雨聲刷刷作響,伴隨著驟風簌簌,古錢望著庭外被風雨襲的左右搖擺的樹枝,咧著唇角沉聲:“竇大將軍也算是頂出色的男子,他若真心矚意你,為父亦不會橫加阻擾。說起來,此次若不是他的幫襯,我恐怕沒這麼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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