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驪駱聞言輕凝了眸光,她著實想不到一向優柔寡斷的宇文凌雍這般快的就允諾了自己的親事,抿了抿唇,她隨即優雅地鞠了鞠身道:“多謝聖上。如若半月內臣女獻上的法子不湊效,臣女願意退回賜婚聖旨。”

自己雖認認真真翻閱了古籍,亦做了很多功課,但畢竟治疫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想一步就成功,想來也是難上難。

傅驪絡悶頭暗想。

“古大小姐聰慧過人,想必這治疫的法子甚是有效。”宇文凌雍負手立在窗欞旁,驟然間對傅驪駱給的法子無比的有信心。摸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滑動,宇文凌雍笑著看向兩人,“等兩位在宮中用過午膳,臨走時,朕會把賜婚的聖旨轉交到古大小姐手中。”

傅驪絡正欲起身作揖,一旁的竇驍揚卻甚是快速的起身抱拳謝道:“多謝聖上成全!”

兩人離的很近,一時間呼吸可聞,竇驍揚身上有著淡淡的墨竹香竄進她的鼻底,傅驪絡耳根一熱,隨著起身躬腰對著宇文凌雍潤聲道:“臣女多謝聖上。”

正說著話,汪德聖從東面的玉珠翠簾下行出來,朝面色欣悅的宇文凌雍俯首作揖,“聖上,古大小姐的妙方,奴才方才已親手送交到了太醫院的主事王太醫手上,聖上您的旨意,奴才也亦帶到,王太醫說,這兩日必定按著古大小姐的方子去配藥,還請聖上放心。”

“如此甚好!”

宇文凌雍捋著鬍子頷首,劍眉豁然就擰成蹙尖,“太醫院的那些個庸醫歷經數月也拿不出個治疫的法子,倘或這次他們連現成的方子配藥都不會,那還不如砸了那個太醫院!”

汪德聖抬帕角拭著面上的汗,一邊打著團扇湊近宇文凌雍,定著嗓子請示起來:“靜和殿已預備下了午膳....”

宇文凌雍擺手,抬面去看傅驪駱和竇驍揚,“已近晌午,兩位不妨去靜和殿用了午膳再出宮不遲!”

擱了茶盞,他又轉頭吩咐立在案角處的汪德聖:“移駕養心殿伺候筆墨。”

他是一國之君,既然答應了她會給她聖旨,他自是不會食言。

見宇文凌雍擺駕出去,傅驪駱隨著竇驍揚起身恭送:“恭送陛下。”

“兩位貴客這邊請...”身著紫色宮衣的小太監打著拂塵上前。

蜷了素手,傅驪駱拂了衣袖同竇驍揚隨著小太監往西南角的“靜和殿”方向去。

時下兩人雖掬著心思,但心下的欣喜自是掩蓋不住。

“兮兒,我當真高興極了。”待行到御花園的花樹下,竇驍揚終是按耐不住的捉了她一雙纖手輕語起來,夏日的御花園,花香四溢,茂密的花樹下,枝影婆娑,映出樹下那對人影重重,好不旖旎的緊!

傅驪絡睨著清淺如水的明眸朝四下看了看,見跟在身後的幾名宮人掩面輕笑,她不覺羞惱的俏臉緋紅,一把扯過細腕,嗔惱的撇下竇驍揚就走,“大白日裡頭,好沒個正形,當真是羞煞人了!”

竇驍揚哈哈一笑,心情頗是美麗的跨步追上去。

-

七月的夏,昭華明媚、陽光大好,滿庭滿院可見的花紅柳綠、草長鶯飛。

永定侯府後院的浣翠苑卻籠著陰雲,綠紗帳子裡頭的少女雙眼圓睜,灰白著唇,木然的望著床頂上懸下的瓔珞墜子。

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動不動。

著老紅梅褙子簪藏青紋枝抹額的老太君宇文氏,拄著雙頭鳳紅木柺杖在兩名婆子的攙扶下疾步進來,朝帳子的人看了一眼,又垂眸看向一旁靠在玫瑰宮椅上嗚咽垂淚的林家主母上官林煙,“這依兒也是個沒福氣的,她這般認死理,對她又有何好處?你也莫傷心,老身也知道,你跟你家侯爺都是一樣的心腸,做什麼都是為了依兒好。”

上官林煙抬起腫的核桃似的眼眸朝牙床方向看了二眼,默了默聲,只獨自淌淚起來。

對宇文氏的話,她此時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重重嘆了口氣,宇文氏麻利的在春色滿園大插屏旁的八角椅上坐定,接過婆子遞上的清茶,啜了一口,又沉聲起來:“要說你哥哥家的那個孩子是真好,他雖不及竇家的那位將軍容色好,但總歸是個機敏的。便是咱們的依兒這般不醒事,他卻是一門心思的系在她身上,可見是個懂事的。”

這宇文氏原本是瞧不上那上官家,嫌他們門第不高又是初來京城乍到,總歸是怎麼看怎麼都不入眼!但幾日前軒轅丹青對自己說的那襲話,一下子就把宇文氏給頓悟了。

她不禁暗自沉吟了好幾日,軒轅依與那竇驍揚的婚事取消,保不定是個好事。如果真如軒轅丹青所說的那樣,那竇家的兒子如若真的身份成謎,那往後勢必沒個安生日子,自己的孫女跟了他,沒準過不上好日子,指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兩位太醫這邊請。”珠簾撩起,滿臉疲乏的侯爺軒轅丹青正引挎著藥箱的太醫入內,身後跟著同樣疲憊的嫡長子軒轅傲。

“母親,這是太醫院的陸太醫和楊太醫。”軒轅丹青俯身湊近沉吟的宇文氏跟前,無論怎樣,他都無法面對先前那些個大夫的診斷。所以他不死心的親自拿著入宮的牌子去到太醫院請了兩位醫書頗高的太醫前來。

什麼“失語症”!

當真是荒謬至極!

他的寶貝女兒才不過十七年歲,正是活潑明媚的好年歲,哪裡會因為一時想不開而得那種不曾聽說過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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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那幫庸醫們的誤診!

兩位太醫對著神色深凝的老太君宇文氏作了作揖,遂坐床榻旁的軟幾下,擱著幔帳對裡頭的人兒觀看起來。

軒轅丹青吩咐軒轅依近身的婢子從幔帳裡抽出她的手臂,以便兩位太醫針灸就診。

看竹筷長的銀針扎在軒轅依如雪白皙的手腕,軒轅丹青不由得焦急詢問道:“小女的病....”

陸姓太醫嘆了嘆氣,遂又搖了搖頭。

“太醫有話不妨直說。”眼眸一垂,軒轅丹青扶著身側的床柱穩好身子。

不論是什麼病情,他也絕不放棄。

軒轅丹青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上官林煙在軒轅傲的攙扶下也顫著雙腿過來,拿帕子拭淚,她哭的好不上心,“兩位太醫行行好,還請費心救好我的孩兒。”

“傲兒帶你娘下去吧!”軒轅丹青攥著廣袖中的手指,不覺冷了一眼神色哀慼的上官林煙。

都什麼時候了,這婦人就知道哭!

真是惹人心煩!

“娘,傲兒扶您下去休息吧!有父親和太醫們在,您就放心吧!”軒轅傲朝面色暗沉的軒轅丹青看了一眼,遂抬手輕拍上官林煙的手背安撫,他知道孃親最是疼愛自己的這個妹妹,自從妹妹不省人事後,他娘整日以淚洗面。

可遇著了事,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沒的還讓自己的父親更加厭煩!

軒轅傲扶上官林煙打珠簾出去。

從軒轅依雪臂上取下銀針,兩位太醫不覺輕聲交頭接耳了起來,或是皺眉,或是搖頭,讓一旁的軒轅丹青更是心驚起來。

神色懵怔,軒轅丹青沉著嗓子去問:“可還有救?”

“令愛的病甚是奇怪!”把銀針遞在案上的白絹布上,楊姓太醫皺著眉尖把一纖長的紅絲線綁在她的細腕上,牽著手指,閉著眼睛徐徐揚聲起來:“令愛體內的氣息很是紊亂,且脈搏處又跳的很慢,這實在是古怪極了。”

搖了搖頭,他起身對著軒轅丹青躬身請示道:“不知能否掀了幔帳讓老朽檢視一下令愛的眼睛?”

醫書上講究的望、聞、聽、切,這第一要點便是“望”,但大戶人家忌諱男女有別,故而“望”就免了下去。

但殊不知那是個重要的切入點。

軒轅丹青雖出身世家,一直以來都是按規矩行事。但此時也顧不了那麼多,畢竟醫者父母心,太醫們要對病人察言觀色定是有用處的,遂吩咐守在床腳的婢子們撩起幔帳。

楊姓太醫捋著鬍子俯身靠近榻沿,近距離去看躺在雲錦上的羸弱少女。她灰白的面龐如死去了一般,只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向床頂。

一動不動。

看上去委實驚心!

陸姓太醫移步上前朝床上的少女也端詳了好一陣,兩位太醫側身低聲交流了一會,方抱拳對坐在床邊處的軒轅丹青作揖:“侯爺,令愛這病情倒不是失語症,她這是木僵之症。”

“木僵症?”軒轅丹青還未反應過來,倒是坐在八角檀木椅上的宇文氏率先踱了過來,她驟然瞳孔一暗,方湊身去看床上那蒼白羸弱的軒轅依。大力抓著雙頭鳳拐頭,宇文氏心下滿是蒼涼。她這是做了什麼孽!便是一個百年難遇的病,都雙雙發生在了她的子嗣身上。想起自己那玉蔻年華早逝的么女,再看看如今床上躺著的嫡孫女,宇文氏禁不住的身子顫抖起來。

一旁的老嬤嬤趕忙扶住。

宇文氏默聲坐在床沿垂淚。

難不成這是遺傳麼?

原以為軒轅依是因為不滿父母作主的那門親事想不開才得了心病,想不到竟是遺傳上了那種可怕的病症!

顧不上神色大變的母親,軒轅丹青瞠目看兩位太醫,手僵在床柱上,他悶著嗓子道:“兩位太醫可有什麼法子能救救本侯的孩子?”

軒轅丹青斂了眉頭,瞬間面色灰白入土。

是了!得了那種病,多半是治不好的。

妍兒曾經也是那般嬌俏可愛,可在她十三歲的時候突然就毫無預警的昏厥過去,熬到十七歲,人枯瘦的如同外庭裡的豆芽菜,在一個深秋的大風裡頭,她生生就斷了性命。

兩位太醫交換了下眼神,面色窘迫的抱拳道:“這種病實屬罕見,恕老朽無能,真是愛莫能助啊!還望侯爺恕罪!”

軒轅丹青一震,只覺得呼吸都跟不上來,身子一抖,險些摔倒在地。

“父親,父親....”軒轅傲及時奔了過來,一把扶住了軒轅丹青重心不穩的身子。

擰眉嘆了嘆氣,兩太醫忙的收拾好藥箱出去。

軒轅丹青木然的擺手。

心中紛亂、腦中空白,焦灼不堪中,他渾渾噩噩的在心下想著法子,未及穩重心神,猛然就聽到一句:“聽聞大冢宰府上的嫡女古大小姐醫術精湛,侯爺不妨著人請她前來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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