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驪駱著了件粉白交領素面妝花褙子,搭了鵝黃襦裙,長髮隨意挽起以木簪固定,襯著她耳尖處墜著的紅瑪瑙耳墜,很是相得益彰,淡雅又不失貴重。

與她姝麗的人品很是相襯。

林寒睜不覺看痴了去。

“不知林二公子前來是因何事?”傅驪駱瞥了眼林寒睜眸底湧出的痴迷神色,唇瓣泛著的笑意漸漸冷了下去,輕咳了幾聲,傅驪駱便垂目吃茶,腕上佩戴的碧玉鐲子與青瓷杯盞相撞,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尖銳的響聲生生把出神的林寒睜拉回了神。

他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對面的女子再好,自己也肖想不得,林寒睜心下一陣悶痛,為何之前他看不到她的好呢!他譬她如蛇蠍,他躲著她,煩著她。

哪想她竟如珠似寶!

可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他林寒睜這輩子都得不到她了。

但縱算得不到,他對她的關心還是不會斷的。

所以,一聽聞那件駭事,他亦為她感到傷心難過。

但傷心歸傷心,他思來想去還是應該如實的告訴她。

面有尬色的抿了口茶,擱了茶碗,林寒睜深吸一口氣,幽幽道:“我現在要說的事情,著實會讓你有些難以接受,但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看開些。”他說的鄭重其事,俊逸的面龐上似是鍍上了一層迷霧,神色暗淡的朝對面宮椅上的絕色少女看了看。

“什麼事?”傅驪駱先是被林寒睜突如其來的話語給震住,隨後穩了穩身形,帶著四分好奇六分驚詫的開口詢問起來。

兜臉沉吟了片刻,傅驪駱硬是想不出,時下她還有什麼事情是接受不了的,就連古錢說的“金帛密書”一事她都接受了。

林寒睜抬眸,沉聲道:“聽...邊外守將楊沫將軍的小舅子闔萬里說,因蜀江和北胡隴山一帶的熱怔蔓延,北洲戰事告急,大批將士被感染,聽聞死傷慘烈...”閃了閃黑眸,小心翼翼的朝對面軟椅上面色如許的少女瞧了瞧,林寒睜又輕聲道:“我軍的主將竇驍揚竇大將軍,也因感染熱怔....亡故了....”

林寒睜早就知曉他們二人之間的情誼,上次東宮事件,從那一向冷漠清傲的竇大將軍奮不顧身的縱湖去救落水的她開始,林寒睜便看出來了。就算他竇驍揚當時一再隱忍掩飾,但他眉宇間那緊張不安的神色是掩蓋不住的,還有那次寺廟事件,林寒睜親眼看見兩人濃情蜜意的纏抱在一起。

傅驪駱睜大了水眸,呆呆的定在椅子上,原本白裡透紅的粉頰好似被抽乾了血液,細瓷如玉般的小顏瞬間變得煞白。

侯在她身旁的婢子蔓蘿和茹茗亦駭然不已。

兩人面面相覷,心裡突突直跳。

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傅驪駱連連搖頭,輕聲喃喃道:“不不不,這不是真的!前幾日還聽聞北洲戰事告捷,不久.....他便能提前班師回朝。”

傅驪駱前幾日還聽古錢說起,北皇宇文凌雍接到竇驍揚的戰報,說是北洲戰事要比預期的順利,剛出戰不到半月,竇驍揚便生擒了敵軍一員大將,那宇文凌雍更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對竇驍揚竇大將軍一頓褒獎。

兩行清淚順著傅驪駱姣好的香腮滑落,美人盈盈凝淚的模樣,讓林寒睜看的心頭一痛。

卻又無能為力。

傅驪駱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她明明,明明昨晚還夢見了他,他擁著她說了一籮筐讓自己臉紅心跳的情話,末了,他還咬著她的耳珠兒說,他要娶她,娶她做他唯一的將軍夫人。

蔓蘿伸手去撫傅驪駱顫巍巍的肩頭,滿眼通紅的低語道:“小姐,您不要這樣子...奴婢們看著好生難過。”不知怎的,蔓蘿腦海裡突然蹦出另一張俊朗的臉,那黑瓷般俊逸的面龐上嵌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他叫槿同,他喜歡喊自己胖丫頭....

翻了翻酸澀不已的剪瞳,蔓蘿瞬間就淚流滿面。

竇大將軍要是死了,那他是不是也跟著去了?

一想到那個叫槿同的少年不在人世,蔓蘿就心痛的要死,她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心裡好似壓了塊千斤中的巨石。

蔓蘿死命咬唇,伸手捂住快要溢位聲的慟哭,只睜著一雙淚盈盈的眼去看自己小姐....

傅驪駱低垂了頭凝噎,林寒睜只能看到她帶了梨花木簪的頭頂。

嘆了嘆氣,林寒睜囁嚅著嘴角,輕聲道:“天有不測風雲,我也希望這個傳聞不是真的,但闔萬里收到了他姐夫楊沫將軍的家書,闔萬里與我大哥是多年的好友,我大哥說,他親眼所見,那封家書上白紙黑字的提到說,竇大將軍已經因病亡故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不會死的。”抬手去扯手袖處的宮花流蘇帶子,傅驪駱神色哀慼的搖頭呢喃,怔怔的站起身子,她不由分說的往東側的雕花屏風行去.....

後面跟著兩名神色哀痛的婢子。

“兮兒...”揚聲輕喊,林寒睜亦站起身來目送那抹纖細的背影,來的時候他便想好了一車的話兒去撫慰她,但如今看她這般隱忍頹然的模樣,林寒睜竟是一句安慰之語都道不出來。

凝望著她纖弱的肩頭,那一顫一顫的抖的厲害。

他知道此刻她定是滿臉淚痕,縱使自己很想奔過去將她一把擁進懷裡寬慰,他亦也不能夠,且不說她不領情,如此趁人之危的事他林寒睜也不屑去做。

林寒睜還來不及轉身,便聽見“咚”的一聲響,接著便看見那玉娃娃般的人兒朝右側的廊簷倒了下去...

“兮兒..”

“小姐,小姐....”

眾人皆駭了一跳,丫鬟婆子們皆忙的圍了上去。

同樣震駭不已的還有離大冢宰府二十裡開外的永定侯府。

雲香枕的軟榻上,身著老梅鑲百子千孫圖紋對襟褙子的老太君撫手沉吟,圍靠在她身旁的是滿頭珠玉釵環的侯府主母上官林煙,一襲煙雲紫的春衫襯的她體態風騷,身段如楊似柳,精緻的眉眼處卻罩著化不開的鬱色,“母親,你說這該如何是好!我家依兒咋這麼命苦,還未出閣便就做了寡孀。”

“少胡說!”歪在玫瑰椅上靜默著的永定侯爺軒轅丹青冷不丁低喝一聲,斜眼去瞪一臉憂色的上官林煙,伸手去攏肩上的野鴨毛薄錦披,軒轅丹青晦暗不明的眼角,不覺凌厲了起來,“你一介婦孺懂什麼!那竇驍揚在出征之前已經給聖上請了奏書,請求解除與依兒的婚約,聖上雖沒當下應允,但依本侯看,聖上在心裡已經默許了那竇驍揚的請願,也就是說,他竇驍揚與咱們依兒從此路歸路,橋歸橋,所以他就算死了,也礙不著咱們依兒什麼事,依兒該嫁人還是能嫁人。”

高榻上的老太君宇文氏不覺頷首附和道:“侯爺說的很是!竇驍揚死了,著實也礙不著咱依兒的前程,有樣說樣,對於他此前種種不堪的傳聞,老身聽著甚是生氣。”

宇文氏說罷又轉頭去看身側的上官林煙,臉色逐漸變得黑青:“你認的好乾女兒,先前那樣明著暗著的去搶咱們依兒的未婚夫婿,那心機著實深不可測。不過現下好了,竇驍揚死了,她古兮也算是白費心機!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是識人不慧,平日還總誇她古兮懂事,說什麼她為人謙遜有禮!”

一想起那送出去的琉璃盞,宇文氏就一陣肉疼;轉而又想到那外表溫婉嫻雅的傅驪駱,她就恨的牙癢癢。

但生氣歸生氣,她作為侯府上的老太君,自是不能親手去教訓那不知禮的晚輩。

所以亦只有在嘴上出出氣罷了。

上官林煙莫名其妙吃了宇文氏一通掛落,心下很是不平,不免張嘴就道:“那古兮剛來的時候,母親不也對她歡喜的很!話說認她古兮做乾女兒,還是母親和香夫人攛掇的,你們既已開口,媳婦我也只好順水推舟的認了她,而且母親您還把那樣名貴的琉璃盞,送予她做見面禮,怎的如今只說媳婦一人的不是!”說著說著,上官林煙不覺紅了眼眶。

她覺得甚是委屈。

她上官林煙平日沒少吃這婆母宇文氏的悶氣,她是侯府主母不錯,但宇文氏仗著長輩的身份,暗地裡沒少幹讓上官林煙糟心的事兒,譬如費盡心思搜刮她的體己和首飾,偷偷塞給寶貝孫女軒轅倩,又讓軒轅倩轉交給生母文姨娘保管。

上官林煙這輩子最厭惡的人莫過於文姨娘,文姨娘在她心裡就是個狐狸精似的存在,平日仗著侯爺軒轅丹青的寵愛,那文氏愈發的蹬鼻子上臉,見了她這個主母,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恭敬,就連說話亦是夾槍帶棒的,不給她這個主母些許的顏面。

本以為自己的女兒軒轅依將來能做個將軍夫人,總歸在氣勢上,亦會壓文氏的女兒軒轅倩一大頭,誰承想,這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她那個金龜婿被老天給收走了。

想來上官林煙就怨恨的不行。

朝面色憤恨的上官林煙刮了一眼,宇文氏不禁把茶碗震得叮噹作響,“你上官氏真是長本事了!連我這個婆母都不放眼裡了,不過說你兩句,你就拿話戳我心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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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宇文氏又撫著心口,兜臉去看靜默的侯爺軒轅丹青,不覺一顆淚就淌了下來:“我算是看清你們夫婦倆了,合著是嫌我多事,那好!明兒起,我就回宮裡頭去,去找我皇帝侄子評評理,我倒要問問他,我自女孩兒起嫁來你們軒轅家,平日沒少為你軒轅家出力使勁,到頭來還要受你們這窩囊氣!”

見老太君宇文氏搬出當今聖上,軒轅丹青不免心裡一滯,硬著頭皮站起身來湊到宇文氏跟前,親手斟了盞奉上去,淺笑道:“母親,你這說哪裡的話!我們在這好好的為依兒綢繆前程,怎的就把話題跑偏了呢!”

軒轅丹青捋了捋山羊鬍子,朝坐在檀木椅上慪氣的上官林煙瞪眼,不覺怒喝道:“母親就算說你幾句,也是你該受的,你哪裡還有頂嘴的份兒!快過來跟母親賠個不是!”

“妾身何錯只有?”上官林煙挑眉高喊,精緻的臉龐上盡是忿然。

“混賬女子!”軒轅丹青鐵青著臉,急急的就朝軟椅上的上官林煙奔了過來,掄圓了巴掌,“啪”的一聲就朝面色傲然的上官林煙打了下去,霎時,上官林煙那白淨的臉面就好似發麵饅頭似的腫脹起來,她先是楞怔了幾秒,隨後又朝花廳裡的眾丫鬟婆子看了一圈兒,當下便嚎叫著往大鬥几旁的赤雲漆木廊柱上去撞,“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眾人驚叫著上前去拉...

突然,硫璃倒几旁竄跑過來一氣喘吁吁的小婢子,尖叫著大喊:“不好了,三小姐投繯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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