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這一刀力量很大,力劈華山一般向下斬去,落在地上卻沒有產生什麼巨大的響聲,好像是刀砍在了棉花上一樣。

但是,讓人奇怪的便是,這樣沒有在地上留下一絲痕跡,沒有一絲震動的的一刀,卻讓這座小鎮上的那些已經殘破不堪的民宅紛紛垮塌。

整個地面好像是在進行著一種低頻的震動,人站在上面卻沒有任何震動的感覺。但是,酒徒停在地上的遺骸卻開始迅速地腐朽,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風化,很快的就變成了一堆近似黃沙一般的事物。這時一陣微風飄過,這些事物便隨風消散,消失無蹤。

看著這幕畫面,寧缺想起多年前在荒原上開啟天書明字卷時引發的天地異象,才明白殺死酒徒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

夏宇明白,這是因為,此時的酒徒早就已經算不上人類了。

其實桑桑也明白,因為她本身就在這個境界之上,而夏宇如今也只是接近這個境界。

酒徒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是大修行者,是夫子、佛陀、軻浩然、觀主這種級別的人物,甚至於,大修行者這四個字也不準確。

他和屠夫兩個人從遠古一直活到了現在,早在佛陀之前便已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

千年之前的夫子觀主一代以及數十年前的軻浩然一代其實都是他的後輩,他和屠夫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傳奇,甚至也可以稱之為傳說。

他已經活了無數年,並且似乎將永遠這樣活下去。直到今天他這樣死去。

按理說,屠夫也應該和他是一樣的境界,死後卻沒有發生這樣的變化。其實在某種程度也可以說明,酒徒的境界已經在屠夫之上,他早就已經接近了昊天,只不過,一直的膽怯讓他沒有去感悟昊天的境界,甚至於,他一直都不知道他自己曾經和昊天離得多近。

可惜,如今,他還是死了。

屠夫死了,但那還在人類的範疇,所以給夏宇的感觸並沒有多深,但是,如今,看到酒徒死去的樣子,夏宇悟了。

或者說,是明白了那個他一直沒有邁過去的境界和他現在的境界之前的區別,以及自己為什麼沒有邁過那道門的原因了。

同樣的,夏宇又想到了自己此時此刻還在天上的老師,不知道,夫子還算不算的上人類,畢竟,夫子也達到了這個境界,甚至在這個境界中走的比酒徒還要遠,他才是這個世界上離昊天最近的人,嗯,境界上,不是肉體上。

肉體上,和昊天最近的那時寧缺,都負距離了。說起來,夏宇覺得昊天這個名字起的很好,昊嘛,給了寧缺很好的預言。

話題回到現在,夏宇不再胡思亂想。

他抬起頭看向寧缺和桑桑。

“去土陽城,要快。”

寧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理會此時身上傷勢同樣很重的張三李四,因為他知道夏宇會留在這裡,處理這一切,而此時的他最重要的便是趕時間。

他沒有耽擱任何時間,帶著桑桑,騎著大黑馬便離開了小鎮,以最快的速度向西方的土陽城奔去。

之所以要去土陽城,便是因為土陽城是大唐東北邊軍的駐地,那裡也有著一座傳送陣,怎麼算,此時要回長安,並且還要趕時間的情況下,去那裡是最快的。

這一次的傳送沒有出什麼意外。此時正值半夜,土陽城將軍府後方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裡,正散播著一道清光,天地氣息一陣擾動,片刻後,又恢復了平靜。

夏宇知道,寧缺他們安全回到長安了。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的。

此時的長安城,皇宮之中。

在皇宮深處那座不起眼的小樓裡,也在散播著清光。

皇宮之中突然出現天地元氣的波動,而且許久沒有動用的傳送陣啟動了,自然會被人察覺到。收到警報的大內侍衛以及天樞處官員,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小樓,確認傳送陣已經開啟過,卻沒有發現任何訊息。

當得知訊息的李漁以及如今的唐王李琥珀來到這裡後,看到了一根被折斷的羽箭,便明白了這裡發生了什麼,他們的心也安了下來。

因為,書院的頂尖戰力中的寧缺回來了。

書院在這場人間的戰爭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書院中的人在趕赴唐國各地的時候,一直都會留下一個強大的人守護這座城,以前是寧缺,後來他走了。然後是夏宇,後來,他也離開了。

之後這座城便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守護了。

如今,寧缺回來了,那麼,這座城便安全了。

遠在宋國小鎮的夏宇看向此時躺在地上的張三李四,不由的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還能動嗎?你們小師叔回到長安了,我也就沒有事了,現在我應該要趕快趕回長安才是。”

張三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抬手摸摸腦袋,才發現自己很是疲倦,不由的苦笑道

“十二師叔,我們兩個身上的傷倒是不重,就是有點累。”

夏宇有些無奈

“傷勢不重還不知道過來扶我!”

原來,夏宇身上被他一直壓制的傷勢,在殺死酒徒時用過那個後手後邊爆發了,此時的他甚至都不敢輕易的去活動自己的身體。

張三這時才發現夏宇的身後已經滿是鮮血,很是驚訝

“十二師叔,你這,,,”

夏宇沒好氣的說道

“你們小師叔著急回京,我也著急讓他回去,這也就算了,但是,你們這麼多人難道沒有人知道我的功法只能恢復念力,不能恢復傷勢嗎?”

此時的長安,雁鳴湖畔,寧缺手上緊緊的握著驚神陣的陣眼杵,眼中滿是糾結

桑桑站在寧缺的身後,手中拿著一個用柳條編成的小凳子,對寧缺說道

“哪怕……寫出那個字,我會死。”

寧缺的嘴角有些苦澀

“我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桑桑說道

“就算我願意幫你,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幫你。”

寧缺說道

“我清楚情況。”

桑桑看向他,問道

“然後?”

寧缺回頭,看向桑桑,他真的很糾結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要求你去死,哪怕所謂的為了整個人類,我更沒有資格說出那句話,所以,沒有然後。”

沒錯,此時的寧缺真的很糾結。他和桑桑說的便是那個字,那道符,那道顏瑟大師給他的遺言中留下的那個字。

那個字很大,大到他即便有了驚神陣的幫助,依然很難寫出來,遙遠的西荒與東南海畔,更遠的寒域雪海,都太遠了。

都說人類的思想有多遠,便能走多遠。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思想這種事物本身就極縹渺,想要讓它去到遙遠的地方,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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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寧缺知道,在許多年前,他初識的時候,做的那個夢,那片滄海,其實便是這個世間。他同樣知道,他當年之所以會做那個夢,便是因為他當時懷中抱著桑桑。

如果有桑桑的幫助,或者,他能夠把自己的念力,傳到天涯以及海角。

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的開口,因為,寫出那個字,桑桑真的很可能會死去。

所以他糾結。

其實對於寧缺來說,長安城是安全的,即便觀主來到這裡,也無法做些什麼。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這場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無論是觀主與大師兄的戰鬥還是唐國和西陵的勝負,都很重要。

他不是不知道夏宇此時身上的傷勢有多重,說是將自己的兩個師侄交給夏宇,其實何嘗不是讓張三李四保護夏宇將他帶回長安呢?

同樣,剛回到長安便將自己的一雙兒女扔進青樓,都不是因為寧缺不負責任,而是因為他在著急,他著急寫出那個字,只要他寫出來,那麼,這件事情,很可能就這樣的結束了。

小鎮上空那片絞動不安的雲,像極了人類痛苦的臉。這張臉看著大地,看著人間的每一處,於是能夠看到它的人,都看到了。

張三和李四在這座已經破碎的小鎮上沒有找到任何一輛馬車,他們只好用木板製作了一輛簡陋的木板車,靠人力拉著夏宇慢慢的向著長安走去。

夏宇此時不敢活動,因為他怕自己在活動身體,那些已經結痂的傷口再一次的裂開。

不僅僅是他怕,張三和李四也怕,所以,他們拉車走的很慢,很慢。

不過也幸好夏宇是一名念師,即便身體不能動,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的念力還是可以保護他們三個人的安危的。

另一邊,賀蘭城外的山崖間,觀主與大師兄相隔數百丈而立,青衣已然殘破,棉襖上更是有很多血跡,兩天一夜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在這片山崖裡發生的這場戰鬥,沒有旁觀者,也沒有記錄者,不然,一定能夠排進歷史裡的前五,無論是層次還是程度。

觀主看著南方那片雲,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酒徒居然真的死了。”

這對觀主來說,很是震撼,因為他也是一個接近昊天的人,甚至他在某種程度上走的比酒徒還要遠,所以他知道,酒徒死去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就算是他,想要殺死昊天也要藉助天書的力量,即便是殺死昊天在人間的分身,他也是想辦法讓昊天虛弱到了極致才動手的。可想而知,當得知酒徒死去這件事的時候,觀主是多麼的震驚了。

大師兄也看向小鎮的方向,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於大師兄來說,他從來都是相信自己的師弟們的,就像當年,夏宇說,我們要設計殺死屠夫,大師兄便按照夏宇的安排去做了,二師兄也那麼做了,他們根本不會去想這件事情如果沒有做成回發生什麼,因為,他們一直堅信著自己的師兄弟們。

觀主轉身望向大師兄,說道

“他們回了長安,你不需要再攔我。”

大師兄還是沒有說話,而是抬起了握著木棍的那隻手,將木棍再一次的再次橫在眉前。

大師兄攔主觀主是為了讓寧缺二人回到長安,甚至都開始燃燒生命攔阻。按理說,如今寧缺他們安全了,他不需要在這麼做了才對,可是,他卻還是這麼做了。

觀主也很是疑惑的問道

“為什麼?”

大師兄回答道

“老師看過七卷天書。”

觀主沉默了,片刻後,才抬起頭看向大師兄,嘆了口氣

“看來你知道我想做些什麼。”

“關鍵是,我知道您想怎麼做。

仔細去想大師兄這句話便能明白其中的意味,便能懂得其間隱藏著的很重要的一些資訊。

長安城或者可以幫助寧缺戰勝觀主,卻無法阻止觀主奪取桑桑的神格,夫子看過七卷天書,知曉道門的一切秘辛,其間自有道理。

觀主若有所思,然後消失了。

大師兄緊隨其後,也消失了。

大師兄和觀主來到了世界最北邊的那座雪峰之上,那裡是這個世界最北邊的位置。從這個世界任意地方向北走去,最後都會走到那座雪峰下。即便數年前的一顆隕石如流光般落下將這座雪峰斷成兩截,它也是這個世間最高的那座山。

世間最強大的兩人,在世間最高的山峰上戰鬥,真的非常合適。

觀主的劍映著滿天星光,來到大師兄的面前。這把劍很美麗,令人眼神迷離,看不出是怎麼來的。

即便是大師兄也不行。

所以,大師兄沒有去看。他握著木棍,就這樣簡單地向前刺出,也是瞬間,棍頭便已經來到了觀主的身前。

觀主收回刺出的劍,天下溪神指一指指出,擋住了這凌厲至極的一棍。

棍擋住了,棍意卻在繼續向前。然後,觀主頭上的插在道髻上的烏木叉便斷了。

觀主滿頭的黑髮隨意的散在肩上,隨雪風而舞,讚歎道

“李慢慢,今後誰還敢說你慢?”

人的名字向來是要有意義的,而且往往都和人本身有著一些聯絡。比如寧缺,比如桑桑,又比如二師兄君陌。

大師兄叫李慢慢,自然是因為他很慢。他說話行事的節奏很緩慢,他走路很慢,就連修行也很慢。他用了整整十七年的時間才不惑,完全不能和師弟師妹們相提並論。即便之後的他三個月便洞玄,當天傍晚便入了知命。

李慢慢就是這樣一個人,起始極慢,然後極快,走的極慢,卻世間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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